第11章 全盘皆输

大风刮过,艺术馆的雕塑砸向一名保安,保安难道想知道为什么雕塑挑着他砸吗。免费看书就搜:求书帮

徐否唯一的错误,就是对这座美丽而沉重的现代雕塑产生了一些人的情感,以至于被砸的时候,还伤心了那么几天。

“不要装委屈啦,”对面还在游刃有余地审判她,“你不让我和骆厦互动,难道没有私心吗?只是为了经纪人的责任感?笑死个人。你不也是女的?你凭什么就能碰骆厦,我却不能?”

私心?徐否好似一个机器人一般对这种猜忌做出了漠然的反应。

她陈述道:“我解释过。”

“那算解释!哈!”白小温口吻戏谑,“骆厦告诉我了,你只是舔得太过,连自己都骗。喜欢到不让他接触除你以外的女性,不就是你吗?”

即使有无数心理铺垫,被重击致死的这一瞬,徐否在此时此刻,竟然只感到无所谓。

“女士你还好吗?”一旁的护士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关切道,“需要帮忙吗?”

“不,没事,”徐否摇头,她本不该这么说,但这是她唯一宣泄出口的机会——向一个永远不会知道内情也不会将此当成负担的陌生人,于是她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带了五年的弟弟——”

在护士永远柔和、关切的注视中,她意识到这样的吐露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她笑了笑,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说:“告诉骆厦,我不后悔我的决定。”

对面笑了一声,似乎她们之间有多默契、多相知,能让她愉悦到笑出声:“不后悔?你的嘴还是那么硬——”

“滴。”徐否挂了电话。

比起唇齿之争,她在医院还有很多事要做。

而至终,徐否再也没有听到骆厦的声音,他一贯借刀杀人。

八个小时后,通话记录以快得异常的速度通过审核,在网络上火速传播开来,就像是一滴墨水落进缸里,很快每一个角落都是这则音频的颜色。

“你不是那个骆厦的经纪人嘛。以后可不能这样啦,早点去道歉吧。”

顶着其他病人家属好奇的眼神,徐否定定地听了一会音频。

应该说白小温和骆厦还挺厚道吗?从她拒绝道歉起录下的音频没有被剪辑,对话信息清晰明确——徐否不想道歉的意思己经完全传达出来了。

她看向劝她道歉的陌生人,奇异地笑了起来:“我以后还这样。”

对方骂了她一句“有病。”

那天之前,徐否就接了很多电话。

因为上升到了社会事件,外界的讨伐、谩骂让她在圈子里声名狼藉。徐否理所当然地失去了工作——影响公司名誉。

“徐否吗,来公司一趟。”

为公司带来重大的声誉损失,根据签下的合同,徐否赔付了一大笔钱——那几乎是她所有积蓄。

徐否失业了。

存折里剩下五位数。定期取出,理财产品转手,赔完钱,徐否将零钱钱包、网银卡、储蓄通App的犄角旮旯搜索个遍,都存到一张卡上,那就是这个数额。

徐否没钱了。

在确认数额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虽然她没点开,但提示界面上缩略地写着“去死吧**——”

点开短信功能,通知信息下一整列一整列未点开的短信,滑不到底,都让她赶紧去死。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当然也是催着她去死。

徐否被网暴了。

粉丝们真积极。徐否看着超过99就不再显示具体数字的短信、来电,心情没有波澜。

事实上这一切都在徐否的意料之内,她知道自己作为顶流艺人身边最核心的工作人员,离开必然要付出代价。

他的报复手段、程度,她都一清二楚,除去骆厦真的会陷害她这一结论以外。

徐否也不知道妹妹会确诊白血病,也不知道骆厦连对帮过他走向表演学院的恩人都如此冷血。

刚收到了医院的缴费信息。

一个月的每一天都是如此,账户上的数字总是在减少。这一个月来,数字总是在惊心动魄地缩短。

支出。骨穿。支出。看护。支出。化疗。她对化疗后日渐虚弱的妹妹说出“你有钱吗”,才凑齐21天后的大化疗以及后续护理费用。

下一次,也许就要问妹妹“你能贷款吗”。不,己经在贷款了,医疗贷款,只是筹钱太慢了,医保的报销也如杯水车薪。妹妹所在的学校送来了善款,朋友、导师也伸出援手,但随着时间逝去,钱逐渐见底。

“疗程大概两到三年,衣食住行加上交通费之类的,如果是xx私立医院,楼主准备个一百万不过分。”

护士委婉的暗示和网上首白的经验贴是同一意思,徐否看着这数字,想起骆厦曾经眼睛也不眨地买下一辆摩托赛车——那要两百万——真是亲近又如天方夜谭般的数字。

在娱乐圈里,一百万算什么呢。

徐否看着最新的缴费单,抓着头发,松手时,头发缠绕在指尖一同落了下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缕黑色,撇了嘴唇。明

明化疗的是妹妹,她怎么也掉头发?

听说m3是髓系白血病里好治的病,90%以上的患者经过治疗可以长期存活,网络上花个十万二十万结束疗程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可她妹妹运气不太好。

“经检测,徐利女士没有m3所对应的预后良好的基因和染色体。”

“骨穿检验显示——”

“抱歉徐否女士,您不符合本行任何贷款的条件。”

“徐否,不是我不想借你钱……”

“啊?你谁啊,徐否?你爸都死了,我们还算什么亲戚,对吧。”

“你这个事你先别急,对,不是不办,你这个事其实有点办法,但什么办法要具体地去想,慢慢地去想,然后这事儿就解决了,对吧,啊,那就先这么说。”

徐否翻阅着手机通讯录。离开骆厦的代价在她计划内,网络暴力躲一个月就好,钱她有很多,赔了违约金还剩下一些,在家里宅一个月两个月完全够。以后的工作再说,她反正什么都做过。

偏偏,妹妹得了白血病。

徐否有些无用的后悔,比如自己不该那么快跟骆厦摊牌,起码也该多捞些钱再走。

大厅里人声鼎沸。

高高悬挂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海豹救援队的纪录片,冰天雪地里,稀少的人群做着纯粹出于个人意愿的工作,那里没有公积金、编制、职称,他们每天把大量的鱼碾成酱,喂给受伤的、被遗弃的海豹宝宝。

徐否捂住酸涩的眼睛,生理性的眼泪润湿指缝。

她没能做着出于个人意愿的工作,也没从工作里得到足以救治亲人的金钱。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

徐否就这样孤独地、一天一天地吊着妹妹的性命。

像是玩塔防游戏,稍有不慎,全盘皆输。

而这游戏又不是立刻over,分明知道出了问题,却还能持续,每一天都被侵蚀,但她也只能看着,清晰地计算出了某一天存款耗完,妹妹的生命就会走向结束了。

于是声名恶劣的她每一天都奔波于不同的渠道,试图挤压资源,被迫着跟人交际,更清晰地感受不断撞墙的痛感,却不能期待早些结束,她不能期待这条路的尽头。

骆厦的消息就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时刻发了过来。

他好像一首在看着她,看她是怎么挣扎在他设置的困境之间。比起天使的劝诫,魔鬼的引诱总是更实际、言简意赅,甚至不用点开查看完整讯息。

【回来】

信号不好。

在电梯运行的嗡鸣中,她放下手机。

身后厢壁上更换了动态广告,显示屏里,男人忧郁艳丽的眉眼正集中于镜头,她一回头就和他对视上了。

那眼中是一座庞大的废墟,把她也埋在坑里。

“哈。”

徐否低声地笑了出来。

骆厦啊。

她诅咒他的人性。

却也无法克制本能中对这副脆弱美丽皮囊的偏爱,那将超越朝夕相处的五年时光,在未来十年、二十年,徐否活着的每一刻,憎恨会随着时间衰退,只有生理性的喜好贯穿始终。

在选择一位艺人培养时,基因替她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长长久久,将对骆厦的喜爱变成令人忠心的诅咒。只要基因还在表达,她就无法停止对骆厦的怜爱。

迟早,徐否因这样的想法反胃,她会想要原谅骆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