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凤凰
节俭素食,天地玄冥,去留无意,忍辱贡高。
入梦与萧勍讲经论道,白泽侃侃而谈,谈论古今不在话下,末了命萧勍一夜之间记住书上内容,立即传授天下。
次日一早,果然听见萧勍急急忙忙地找纸笔,还不忘找道士们过来做法事询问上苍。
蓝怀尘十分不解,裹着毯子跟在萧勍身后好奇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火急火燎的?”
“神仙,我梦见神仙了!”
蓝怀尘歪头疑惑:“所以呢?”
神仙不是天天萧勍在眼前晃悠吗?
“所以……所以我激动窃喜啊!那可是神!”萧勍深吸口气,回身抱住蓝怀尘低头亲了亲,“你不懂,现在还早,先回床上躺会儿,等下朕陪你一起去看鳞儿。”
蓝怀尘睡不着了,变成狐狸咬住萧勍的袖口,“你要去上朝吗?带着我好不好?”
萧勍揉揉狐狸耳朵,摇头道:“不行,被人看到会说朕玩物丧志的,乖些。”
“好吧。”
目送萧勍离开,蓝怀尘在心里唤了三声云卿的名字,果然听到他的回应:“白狐狸,你唤我?”
“云卿,你等下来找我玩吧!白泽说他要出去一趟,不能带着我,所以你过来吧,我不想让裴无竹或者山行来。”
“好,那你等着我。”
“嗯嗯!你真好!”
云卿推了推揽在腰上的手臂,拨开山行坐起穿衣,山行察觉不对,一把握住他的肩将人搂在怀中。
“天还没亮呢,你这是要去哪?”
“等下去见白狐狸,说来我还没见过他的孩子呢。”
云卿低头在山行肩上亲一口,“你还是待在沧茂山上吧,听白泽说,帝王要开坛祭祀,我怕你受不住。”
“怎么又祭祀?倒不嫌劳民伤财,幸而他后宫就蓝怀尘一个人,否则要使多少银子?”
山行不情不愿松开云卿,看着他齐腰长发垂在背后,伸手握住发尾轻轻搓弄,一面又道:“再说白泽不是在皇城吗,真要知道什么,为何不直接问白泽?”
云卿扣上扣子,闻言笑着解释道:“白泽若被人认出是神仙,怕是要受罚呢,同样,我对外自称蛇妖,为的也是不受责罚。”
“噢。”
山行一知半解,也跟着坐起穿衣,“我陪你一起去。”
“好。”
吃过早饭,云卿任山行帮忙系上披风,朝带着骰子过来的裴青棠和林花笑笑,“阿棠、林花,我和山行要去一趟长安,怕是不能陪你们一起玩了。”
“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带上我们一起吧!”
云卿摇头轻笑,“我们中午就回来,皇城要祭祀问神,我怕你们受不住呢。”
林花扯了扯裴青棠的袖子,暗示自己不想去,她害怕掺和到这些事里面。
“那、好吧!你回来的时候可要多给我们带些好吃的!”
“嗯,我们会的。”
看着两个小妖蹦蹦跳跳地牵着手离开,云卿长长地松了口气,不由想到阿花和云骁,随即立刻让自己不要记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卿卿?”
山行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云卿情绪的不对,轻轻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转而说道:“等到了皇城,我先去见陛下,稍后就去找你。”
“好,你如今身上带着螣蛇赐吉,我想不会有人愿意难为你的。”否则便是跟螣蛇过不去。
朱雀已经去天玉山抓获双头狼,接下来只等后土玄女来找自己,但愿……不是御风所说那样。
祭坛周围已经备上长明灯,宫人正在仔细擦拭编钟。
云卿隐匿身影,跟在抬桌子的人身后,穿梭在忙碌人群中,看着众人忙碌,有洗桌子的,摆蜡烛的,神像都用红布包着,鼓鼓囊囊的看着有些滑稽。
怪不得说祭神麻烦,连台阶和石栏杆都要用水一点一点擦净。
云卿暗自摇头,正要去找蓝怀尘,先一步感受到空的气息,接着便听到对方满带笑意的声音,“大人!”
“空,你怎么在这?”
两人走到僻静无人处,冬日寒风萧瑟,空一身月白色道袍,倒显得比平日俊俏。
待空回禀来龙去脉后,云卿点了点头,不忘告知他自己的近况。
“我如今元神已经恢复完全,你若需要帮助,在心里唤我三声螣蛇大人即可。”
“大人好了?恭喜大人。”
空笑笑,“不知云骁近来如何?”
“他、他一时做错了事,如今在悔过。”
云卿语气踌躇,空会意没再追问,岔开话题聊回去年九月的试炼。
“大人不知道,您轻易杀死那魔蛟有多让人振奋,连掌门都来问我你是谁。”
云卿笑笑,坦然接受夸赞,不忘关心空的伤势是否恢复。
“多谢大人关心,已经完全痊愈了。”
“如此就好,对了,我还要去见丽妃,便不打扰你了,告辞。”
“大人慢走。”
到皇宫,内殿里温暖如春。
山行怕云卿等急,几句话提醒帝王勿要频繁祭祀,匆匆忙忙赶来,不成想反倒要他等着云卿,加之闻到空的气息,他皱着眉理好云卿鬓边散发,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好奇祭祀礼,就去看了看,怎么了?”
见山行紧皱眉头,云卿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是在含酸拈醋,不免觉得好笑,掩唇说道:“碰巧遇到空,就与他随口聊了两句而已。”
“哦,反正也不打紧是吧?”
说话间,两人走入室内。
见到云卿,蓝怀尘立刻站起,嘘声指着小床上的婴孩,满脸笑意地招手示意云卿来看,“小崽崽!”
山行识趣地立在原地,暗自不快。
襁褓上绣着挑四爪金龙,金线织就看着颇为富贵。
婴儿小小软软,闭着眼睛睡得安稳。
云卿目光同样柔软,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萧昀的脸颊。
生命,代代传承,守护苍生的意义莫过于此。
他低声说:“真好。”又在心里重复好几遍这两个字,真好啊。
“好什么呀?”
蓝怀尘不明所以,想不通云卿为何红了眼角,不是口中夸好吗?为何还要哭呢?
“看见这些,很好。”
又活一世,再次感受幼芽般充满希望的生命降临,实乃幸哉。
云卿不着痕迹按了按眼睛,别过脸欣赏殿中悄然绽放的绿梅,看见白玉瓷瓶有瞬间恍神,好眼熟的东西。
“这花开得真好。”
“白泽去鹤鸣山折的,说剪花的时候还被人发现了,险些被扣住回不来,真笑人!”
蓝怀尘走到花瓶前摘下一朵半放的梅花,闻了闻香味后,他笑着插到云卿发上,赞道:“云卿!你真美!”
山行默默冷哼:好色的死狐狸精!
“多谢你,蓝怀尘。”
云卿挽袖翻掌,凭空变出一朵六出花同样簪到蓝怀尘耳后,“好乖好香的白狐狸。”
他见蓝怀尘神情羞涩,眉眼弯弯笑得更加温柔,“喜欢就好,往后你若无聊,只管说一声,我一定立刻来看你。”
“咳。”
身后传来山行的轻咳声,云卿回头朝他笑了笑,“阿行,你嗓子不舒服吗?”
蓝怀尘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仗着云卿在身边,撇撇嘴挽住他的胳膊低声嘀咕:“山行是不想让你来见我!他小气鬼。”
云卿自然明了这些,也是故意激山行吃醋,他摸了摸蓝怀尘的头,“不妨事,左右我现在也是无事可做。”
山行更加不免怀疑是空给云卿灌了什么迷魂汤,好端端的怎么半点不顾自己的意愿?
因而等到白泽回来,他立马拉着云卿就要回家,准备好好审一审人。
白泽在后面摆出送君千里的架势,甚至撇下蓝怀尘走着将两人送到内城宫门。
“阿行,这样急着回家是做什么?”
“有事想说,回沧茂山好好聊聊。”
“可是我想去看祭祀礼。”
“三日后才正式开始,过两日再来吧。”
“但——”
“大人,国师。”
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断两人,空站在城外镇城兽身旁,恭恭敬敬朝云卿两人方向行礼,“又遇见了,好巧。”
“嗯,是有些缘分。”
云卿清了清嗓子,再度勾住山行的手臂,同空礼貌地笑笑,“你请自便。”
空垂眸听从吩咐,抬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山行的脸,看到一抹鲜红后他如同被定身般愣在原地,竖掌捻诀召出长剑,剑锋直指山行胸膛,“大人小心!山行入魔了!”
云卿想都没想,弹指挥开长剑。
铛——
剑身碎裂成两半,分别飞向不同地方。
“你说什么呢?”
他紧紧握住山行的手,面上温柔不在,眼中唯余冰冷,“山行怎会入魔?镇山鹤空,我劝你勿要胡言乱语。”
山行一怔,心下不免感动,低头凑在云卿耳边,“卿卿,你真好。”
“大人!”
空带着十足十的痛心疾首,捻出符纸施诀使其展开巨大法阵,牢牢将两人卷在当中。
灼烧般的痛感从法阵展开的瞬间,蔓延在山行浑身上下,他痛得大喊一声,倚在云卿肩上低声喘息。
“这是天上仙刚传授予空的法术,只对魔物有效!大人你不信我,总不能连天上神仙都不信吧?”
“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将这法阵撤去,否则。”
云卿一手稳稳搀住山行,他眯了眯眼,不等空反应,法力自掌心凝聚成球直直炸开阵法。
空受灵力波及,直直摔飞三五米,砸在地上吐出半口血。
孤零零一张符纸飘到地上,鲜红如血的朱砂,勾画着弯曲蛇形图案。
云卿垂眸招徕微风吹起符纸,盯着掌心符纸怔愣出神,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
“卿卿……”
嘶哑而陌生的声音在肩上响起,云卿回过神,偏头望向山行,瞥到血红眼眸只觉天旋地转。
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想要以剑杀死山行,硬生生克制住本能,咬破指尖迫切地想要与朱雀联系。
不,不可能,山行不能入魔。
眼前一切必定是白泽制造的幻境!所以对方近来态度古怪,一定是这样!
“这是幻觉,假的,我夫君不可能入魔!”
“螣蛇!”
白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云卿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白泽!你快告诉我如何离开这个幻境!”
空设下的结界被轻易撕毁,白泽皱眉盯着云卿被魔气萦绕的双眼,三人转瞬来到昆仑山上。
云卿仍在不停低声喃喃:“阿行,我不信你会入魔!我真的不信,我、我带你去天上找朱雀!你没有入魔的必要!”
说着,他拉起山行就要离开。
“站住。”
白泽在云卿没反应过来时,一刀干净利索插进山行的胸口,利刃没入血肉的细微声,在云卿耳中无限放大。
鲜血不知不觉浸湿山行苍青色的衣衫,云卿愣愣看着他衣服上的血迹,瞳孔无限放大,倒映出山行踉跄摔到地上的身影。
“不——”
阿行!
云卿双腿发软,急忙接住山行,用手捂住他胸口上的伤,摸到温热的血时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到大声哭喊:“阿行!”
绝望和无助在心底里蔓延,云卿从未计算过山行的寿命,他知道山行不会轻易伤人,真正遇到棘手的事也会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加上有螣蛇赐吉的保护,山行不可能这么轻易死掉。
可现在,在他面前,白泽刺穿山行的胸膛,挖出他的妖丹碾碎。
死了,山行死了。
“阿行——”
云卿变化出长剑,轻轻放下山行,剑柄蛇尾颤动到他几乎有些握不住。
“白泽,你为何要杀我夫君?”
话音未落,云卿身影迅速移动,眨眼间来到白泽面前,长剑寒光已经照亮他的面门,转瞬直直朝他劈下。
他看不到的身后,赤红火焰自山行躯体无声蔓延。
云卿沉溺于悲伤之中,一心只想为山行报仇,他恶狠狠盯着白泽,只是肩却被人揽住,熟悉的气息不由让他一怔。
“不要哭,我还活着。”
是凤凰。
云卿缓慢地转身看着来人,熟悉的相貌,漆黑玄色眼瞳,额间凤凰图腾深红似血,眼里一如既往全是温柔。
“阿螭,是我。”
凤凰——螭的承天。
记忆从四面八方涌入脑海,云卿这才想起过往种种:自两万年那场混战后,他受伤虚弱,连记忆都无法完全维持,不能再带着记忆入世,凤凰便陪他一起体验凡尘云烟。
“凤凰…凤凰、承天……”
他紧紧抱住凤凰的肩膀,恰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