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渊底藏利刃,人心鬼魅生
镇魔渊之底,死寂如恒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法则破碎后特有的、类似于焦糊和冰霜混合的奇异气息,冰冷刺骨。
南宫无极每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魔土都会发出“咯吱”的轻响,仿佛在呻吟。
他身为金丹中期的大修士,此刻却感觉自己的护体灵光在这片绝地中薄如蝉翼,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要知道,这还是楚轩跟封,斩杀了大天魔沉疴之后的境况,否则,他一个金丹中期修士,十死无生!
终于,他来到了战场的中心,看到了那个静静躺着的身影。
是南宫辰。
南宫无极屏住呼吸,缓缓蹲下身。他伸出两根微微颤抖的手指,先是探向南宫辰的鼻息。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流,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还活着!
一股狂喜险些让他失态,他强行压下激动,又将手指搭在南宫辰的手腕上。脉搏若有似无,却如同一根坚韧的蛛丝,顽强地维系着最后的生机。
他终于放下心来,分出一缕精纯的神识,如一根最纤细的银针,极其谨慎地、缓缓地探入南宫辰的眉心。
识海的入口,一片混沌。但穿过这层壁障,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南宫辰那本应璀璨的神魂,此刻黯淡得如同一盏风中残烛,蜷缩在识海的最深处。然而,在这盏即将熄灭的烛火之外,却包裹着一团温润、厚重,如血珀般的暗红色光华。这光华如同一座最坚固的壁垒,将所有外界的混乱与死寂隔绝在外,温柔地守护着那一点最后的魂光。
而这团光华的源头,南宫无极能清晰地感应到,正是外界那柄静静插在地上的血煞魔剑!
两者之间,形成了一种他从未在任何典籍上见过的、玄奥而又完美的共生循环。剑在护着人,人亦在滋养着剑。
封……他说的竟然全是真的!
南宫无极缓缓收回神识,他的目光,越过南宫辰苍白的脸庞,死死地落在了那柄彻底变了模样的血煞魔剑上。
暗红色的剑身,光华内敛,温润如玉,再无半分昔日的凶煞与暴戾。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南宫家的藏经阁密室。那是一卷用上古妖兽皮制成的、泛黄的卷轴,上面用朱砂泣血般记载着关于此剑的寥寥数语。
“煞剑有灵,性嗜血,非主仆,乃囚徒。历代先祖试图降服者,或身死道消,或为剑所奴,魂魄永囚其中,日夜哀嚎……此乃南宫家之大不幸,亦是镇族之大劫。”
他的曾祖,一位惊才绝艳的化神大能,就曾试图强行炼化此剑,最终却在密室中走火入魔,疯癫三日后自断心脉而亡。
自那以后,这柄剑便成了南宫家最深的禁忌。
它既是家族强大的象征,也是悬于每一代南宫家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个无法掌控的力量,比没有力量更加可怕。
但现在……
南宫无极看着地上的人,又看看一旁的剑。
诅咒,似乎在南宫辰的身上,看到了化为“神赐”的唯一可能!
如果……如果少主真的能成为此剑万古以来第一位真正的主人……
南宫无极不敢再想下去。这个念头,像一团来自地心的烈火,瞬间点燃了他心中名为“野望”的干柴。他仿佛看到了南宫辰手持此剑,纵横天下的未来;看到了南宫世家,在他的带领下,称霸灵州,问鼎天元大陆,甚至与那些高高在上的超级势力分庭抗礼的辉煌景象!
他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已变得无比急促、粗重。
“不能用丹药……”他喃喃自语,“绝不能用任何外力,去破坏这种天赐的平衡!”
他立刻做出决断,翻手间,一叶形如扁舟、通体由养魂木雕琢而成的法宝出现在掌心——“飞渡灵舟”。
他口中念念有词,灵舟迎风见长,化作三尺大小,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南宫雀,过来帮忙。”他沉声喊道。
南宫雀早已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闻言立刻上前。两位长老二人合力,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瓷器,小心翼翼地将南宫辰的身体抬入了灵舟之内,用一层柔和的光幕将其彻底笼罩。
做完这一切,南宫雀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她看着灵舟中昏迷不醒的少主,又想起了此行的惨重损失和一路上的担惊受怕,忍不住低声怨道:“大长老,我们这次……真的是九死一生。不仅什么都没得到,还折了南宫玄长老……”
“住口!”
南宫无极猛地回头,眼神阴鸷得如同一头护食的饿狼,厉声打断了她。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玄长老的牺牲,是值得的!与少主此刻的机缘相比,区区一个金丹初期修者,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着灵舟里那张苍白的脸,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一抹怨毒而狰狞的弧度。
“你以为,老夫行事,会毫无准备吗?”
他缓缓摊开自己的左手,掌心处,一道由血丝构成的复杂印记一闪而逝。“在进入遗迹之前,我已用‘血脉千里引’在外界留下了坐标。此时此刻,家族闭关多年的元婴太上长老,恐怕……早已等候在遗迹之外了!”
南宫雀闻言,猛地瞪大了双眼,倒吸一口凉气。
元婴太上!那是家族真正的定海神针,非灭族之祸绝不会轻易出动!
南宫无极的声音里,充满了疯狂的贪婪与冰冷的杀意,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姓楚的小子……他得到的机缘越多,越好!他此刻表现得越是强大,便越是证明这遗迹的价值无可估量!”
“待他出去,面对真正的元婴老祖,他除了乖乖交出身上所有的宝物、功法和秘密,还能有第二条路走吗?!他今日所得的一切,都将是我南宫家的囊中之物!”
说完,他不再耽搁,催动灵舟,化作一道流光,向着深渊之上那唯一的出口,疾驰而去。
……
石窟之内,气氛压抑。
楚轩的目光从深渊收回,平静地扫过不远处的天机阁众人。
他的眼神清澈而淡然,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压迫感。
但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却让为首的覃清廷如芒在背,后心处一层冷汗瞬间沁出。这位一向以心机深沉、智珠在握而自傲的天机阁长老,第一次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人看了个通透,仿佛所有隐藏在谦卑笑容下的阴暗算计,在对方面前都如三岁孩童的把戏般,幼稚可笑。
他强行挤出一个愈发恭敬的笑容,对着楚轩和封连连拱手。
“楚道友神威盖世,封神君风采依然,此次若非二位力挽狂澜,我等恐怕早已……后果不堪设想。此等大恩,天机阁上下没齿难忘,日后道友若有差遣,我天机阁定鼎力相助!”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感激,又不动声色地抬出了天机阁这块金字招牌。
楚轩的脸上,却缓缓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看不懂的笑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与身旁的封对视了一眼。
封何等人物,早已将这些人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到楚轩的眼神,嘴角也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不易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从深渊中飞出,南宫无极和南宫雀驾驭着飞渡灵舟,重新落在了石窟的另一侧。
覃清廷的余光瞥见了南宫无极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得意与怨毒,心中冷笑一声,暗道:“老狐狸,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我天机阁的后手,又岂是你能想到的。”
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继续对着楚轩二人保持着那副谦卑恭敬的姿态。
整个石窟之内,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所有人都心怀鬼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最后的黄雀。
一场围绕着“出去之后”的无形棋局,已然布下。
没有人再说话,都在静静地等待。
等待着那道离开遗迹的门户,重新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