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朋友

太子府


亭中石桌处,有两人正相对而坐。


季砚思索片刻,挑眉看着对面的人,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清臣,你可是要输了。”


“先前说好,你输了可是要答应我一个要求的。”


沈清臣端坐位上,身姿挺拔,眉眼清绝,周身气质温和朗润,又带着世家公子与生俱来的傲然冷清。


季砚看着,都颇有三分嫉妒。


这人皮相未免太好了些,不愧第一公子之名。


“那是自然。”


沈清臣落下颗白子,抬眸浅笑。


棋盘上局势骤然反转,先前白子埋下的陷阱,尽数都显露了出来,将黑子牢牢禁锢在包围圈内。


“阿砚若是输了,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啧。”


季砚看着棋盘上突然调转的局势,有些不满地轻啧一声:“你倒是惯会设陷阱。”


季砚自觉无路可走,自暴自弃般地落下一子。


沈清臣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听见季砚沉声问他:


“清臣,你可听说那永安当铺的事了?”


沈清臣正欲落子的手指顿了下,声音云淡风轻:


“自是知晓的。”


“那银蛇戒可是季珩身份的象征,如今一出,怕是他那些藏在暗处的势力又要开始冒头了。”


季砚示意身旁的侍从倒了两盏茶,推给沈清臣一盏,幽深的黑眸里泛着凌然杀气:“若他还活着,绝不可让他有机会回京。”


“放心。”


沈清臣落子下去:“除了我们,多的是人不想让他活着回来。”


“我已经派人去跟着季珩的残党。”


他抬手抿了口茶水,润泽的桃花眸里带着寒凉:“一旦发现那人踪迹,格杀勿论。”


“阿砚,我输了。”


季砚愣了一瞬,随即低头看着棋盘。


沈清臣最后下的那子,将他自己建起来的围牢破开一个口子,只要季砚再下一子,便能直接锁定胜局。


沈清臣脸上容色不变,身上带着股沉着气度,似是将天下都玩弄于这棋盘之上,方寸之内。


成竹在胸,胜负都在他一念之间。


这人真是……


季砚有些不满:“清臣,你又让棋。”


沈清臣浅笑着回他:“没有,是殿下棋艺精湛。”


“不行!再下一盘!”


季砚打乱棋盘,硬是拉着沈清臣的袖子要再来一盘。


倏地,一个戴着面具的异瞳少年出现在他身旁:“阿砚,你的太子妃又甩开暗卫偷偷出府了。”


“什么?!”


季砚猛地站起身来,黑着脸问王秋朝:“她去哪儿了?”


“没注意。”


王秋朝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拿了颗糖丸塞在嘴里:“方才出去买糖丸时瞧见的,好像在扶月楼那边。”


季砚连棋也不顾了,直接抬步往府门走去。


似是想到什么,他回头看了眼沈清臣,轻哼一声:“清臣,记住这局是你输了!”


“自然。”


沈清臣笑着点头。


王秋朝和沈清臣看着季砚渐渐走远的背影,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叹气。


这两人,真是冤孽。


-


与此同时,扶月楼内


三楼侧边的一处包厢中,沈泠看着倒在地上的周姝妤陷入沉思。


“太子妃。”


沈泠颇为头疼,俯身将她扶起来,坐在椅上:“您不是应当在太子府么,怎么跑到了这里来?”


要命了。


这太子殿下的命根子怎么跑过来了。


数年前,周家想攀附皇家,不知用了多少手段,才叫皇上将周姝妤指给季砚做太子妃。


可到大婚前一个月,周姝妤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突然逃跑抗婚。


季砚勃然震怒,将周姝妤抓了回来囚在太子府,又不忍心真的对她做什么,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偏生这太子妃还老是逃跑,每次一逃就是一阵腥风血雨,直到季砚亲自抓回去才能停歇。


这要是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季砚不得把她整个扶月楼都掀起来。


沈泠一想到那场景,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今日是被迟锦闻约出来商讨季珩的事的,为了方便才定在扶月楼中,怎料一出来就碰上这么尊大佛。


周姝妤坐在沈泠对面,纤长的指节绞着裙摆,眼眶通红:


“沈……沈小姐,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我不想再回季砚身边去了。”


沈泠:?!


您是想让我原地去世么?


“太子妃。”


沈泠抬手倒了盏茶,清冷的眉眼敛着:“您应当知晓我兄长跟太子殿下的关系。”


她将茶推到周姝妤面前:“您觉得我有何理由助您逃跑呢?”


周姝妤垂着头,唇瓣嗫嚅了下,正欲开口。


忽地,包厢的房门被推开,迟锦闻大大咧咧地迈步进来:“阿泠,我来——欸?”


迟锦闻抬眼看见坐在沈泠对面的周姝妤,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头顶缓慢冒出了一个问号。





“这不是太子妃么?”


迟锦闻偏头看向沈泠,瘪了瘪嘴:“阿泠,你既是有客,应当早告诉我的。”


自上次沈清臣在藏书阁发现他后,沈府周围巡逻的暗卫多了两倍不止。


迟锦闻数次试图翻墙过来找沈泠,都被沈清臣的人发现,直接提着领子丢回了迟府。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阿泠从沈府里约出来,本想好生享受一番跟她的独处时光。


但谁能告诉他……


这位祖宗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姝妤的目光逡巡在两人之间,方才还盈着水光的双眸忽地变亮。


“原来坊间传言——”


“都不是真的。”


沈泠像是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面无表情地应道:“我跟他只是相熟的朋友。”


迟锦闻听到她这话,垂首敛眸,藏在广袖中的手紧攥成拳。


他的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闷得生疼。


朋友?


是了,她一向把他当朋友相待,便是上次答应他一同前去赏灯,她后面也说是出于“朋友之谊”。


也就他傻着一直往前凑。


良久,迟锦闻才抬起头来,仰头靠在椅背上,姿态散漫,笑意不达眼底:


“对啊。”


“我和她二人不过是相熟的朋友,太子妃莫要听信坊间那些胡乱传言。”


“不过,”迟锦闻伸手抚着下巴,“瞧着太子妃这模样,不会又是从太子府里逃出来的吧?”


周姝妤大惊:“你如何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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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锦闻抬眸瞥了她一眼,轻笑出声:“您和太子殿下那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全衡京的说书先生都能倒背如流了。”


“估摸着,太子殿下的人怕是又要到了。”


周姝妤慌了神,上前拉住沈泠的衣袖,豆大的泪珠滚落:“沈小姐,求您帮帮我……我不能被他捉回去……不能回去……”


沈泠只觉得难办,轻叹一声,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


“太子妃,我可以帮您。”


她抬眸看向周姝妤,目光清凌:“但您要给我一个理由。”


“坊间传言,您和太子殿下本是两情相悦。”


迟锦闻也跟着凑热闹,托腮歪头,颇为兴味地看着她:“在下也想知晓,为何您现在如此排斥殿下?”


“我……”


周姝妤蹙眉思索了半天,似是在权衡利弊。


良久,她才下定决心,将事情和盘托出。


半刻钟后


沈泠和迟锦闻对视一眼,同时瞪大眼睛。


其实不是周家卖女求荣,而是太子以权压人、强取豪夺?还有失忆、冒领救命恩人……


真是好一出大戏。


沈泠恍似看见了衡京里诸多狗血话本的影子。


饶是迟锦闻终日在锦茶轩里打转,听过无数光怪陆离的故事,这一听也是惊掉了下巴。


“啧啧啧。”


迟锦闻摇头:“太子殿下私下里竟是这般模样。”


包厢里静默了许久。


忽地,林笙敲了敲门,对沈泠唤道:“小姐,太子殿下的马车到楼下了。”


“说是——”


她的目光转向周姝妤:“来寻太子妃的。”


周姝妤听见季砚的名字,浑身一颤,看着沈泠的双眸含泪。


“林笙,你带太子妃从暗门走。”


沈泠轻叹一声,拽着迟锦闻起身往外走:“我和迟锦闻先挡一挡,至于太子妃能逃到哪里,那便看您自己了。”


“多谢沈小姐!”


林笙带着周姝妤往暗门的方向小跑逃去。


沈泠和迟锦闻匆匆抬步下楼,正好撞见气势汹汹地带着一队金麟卫上楼的季砚。


两人顿下脚步,齐齐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季砚面色黑沉,幽幽地看向沈泠,声音中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沈小姐,可曾瞧见孤的太子妃?”


“太子妃?”


沈泠蹙眉看向季砚:“太子妃为何会在我这处?今日我和迟小将军约出来吃酒,一直在包厢里待着,不曾瞧见太子妃的影子。”


季砚的目光转向迟锦闻:


“迟小将军,事情可是如此?”


“自然。”


迟锦闻唇角噙笑,姿态恭敬:“臣下一直跟沈小姐在一处,未曾瞧见太子妃的影子。”


“哦?”


季砚的眸光泛冷,声音阴沉:“可孤的属下分明瞧见太子妃在附近出现过。”


“既是如此,那不如殿下在楼里搜寻一番?”


沈泠浅笑,拉着迟锦闻给季砚让开一条路:“殿下的人早已在外面聚着,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连只飞虫都出不去。若是太子妃真在楼中,想来一搜便能抓到。”


季砚侧眸瞧了她一眼,带着探究。


见沈泠面色如常,他收回视线,抬步迈上楼,冷声下令:


“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