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纵马

迟锦闻心如擂鼓。


他的耳根通红,佯装镇定的转过身去,倚在窗框前问她:“什么?”


“没什么。”


沈泠露在外面的眉眼微弯,丢了个钱袋给他:“想跟迟兄做个交易。”


“啧。”


迟锦闻手上掂了掂钱袋,歪首瞥向她,凤眸轻挑:“林深,整个衡京都知晓,我迟锦闻不过是个仰仗父辈光辉的傲慢之徒,眼高于顶,除却个茶楼外什么产业都无。”


“我有什么能帮人的?”


迟锦闻摊摊手,只觉得好笑,将钱袋丢回桌上:“这钱你怕是要攒许久,还是好生收着。”


“迟兄此言差矣。”


沈泠手上执着茶盏晃悠,看着茶水荡漾,声音淡淡:“茶楼?这锦茶轩是用来作何的,你该是比我清楚。”


沈泠抬眸凝着他,直接开门见山:


“收集传递消息、买凶刺杀、拍卖宝物敛财。”


她的话刚说出口,一道利刃便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迟锦闻一改方才的模样,双眸中凝着寒光,剑眉蹙起,声音冷冽:“你是如何知晓的。”


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竟然还敢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难不成,她是那些人派来接近他的细作么?


是在图谋什么?


迟锦闻的手腕用力,利刃在她脖颈上划出红痕,险些就要见血。


他紧皱着眉,忽地轻笑问她:“林深,你是细作么?”


“你猜呢?”


“我猜你不是。”


他的眼底划过不忍之色,匕首却还是紧紧抵在她的脖颈处:


“但如果你是,不论是出于什么缘由,不论你是何人,我都绝不会放过你。”


“呵。”


沈泠面罩下的唇瓣勾起,手指夹住匕刃,往外一掰。


匕首断成了两截。


沈泠拍拍手,趁着迟锦闻还没动作,从袖中掏出来一块令牌。


“我是沈府暗卫。”


沈泠一本正经地逗他:“专门保护沈泠小姐。”


“先前小姐和公子出去饮茶时,发现有人买通说书先生,大肆散布公子的流言。”


沈泠将令牌丢给迟锦闻打量:“小姐派我出来查探,这不,查着查着,竟是发现当初那人最后消失的地方——是锦茶轩。”


这也是沈泠一直苦恼的地方。


如果那个人不是迟锦闻,那为何那个黑衣人会恰好消失在锦茶轩?


只是因为凑巧么?


可那个时辰,锦茶轩已然打烊。据她了解,为了保护楼内玄机,迟锦闻会派眼线在四处盯梢。


除非是迟锦闻授意,或者对此楼暗门极为熟悉之人,才有可能在那一瞬间进入楼中藏匿。


“是么?”


迟锦闻把玩着手上的令牌,心情颇为复杂:“我会去问巡逻的暗卫的。”


不是细作。


但怎么偏偏是沈家人,还是沈泠的暗卫?


难怪她之前每次都会从沈府里翻出来。


难怪他原先总是能在各大茶楼前瞧见她的影子。


迟锦闻感觉脑袋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对沈家人的偏见和对林深的欣赏相互搏斗,纠缠良久,最后化作一声轻叹。


“真是,难怪你不愿意当我的手下。”


迟锦闻的指尖描绘着令牌上的青槐绕云纹,放松下来的姿态散漫,旋即笑着瞧她:


“原是有个比我更大的靠山。”


“说真的,你要是在沈府待累了,不妨多考虑考虑我。”


迟锦闻时刻不忘撬墙脚,双手相扣放在桌上,声音戏谑:“我能给你的绝对不比沈泠少。”


“行了,我跟你说认真的。”


沈泠没时间跟他掰扯,将钱袋推到他面前:“规矩我懂。”


“请金阙阁下办事,钱要加倍。”


她将钱袋打开,掉出两个金锭和一叠银票:“你开价,若我要找你帮我查那幕后之人的底细,需要多少银两?”


“若是旁人,想请得动小爷,恐怕得万两纹银。”


迟锦闻站起身来,双臂环胸,姿态骄矜。


“但若是你么——”


带着笑意的凤眸垂下来,正好对上沈泠向上看的视线:“今日好生陪我游玩一日,便是报酬了。”


“啊?”


沈泠罕见地疑惑出声。


“怎么?”


迟锦闻曲指,弹了下沈泠露出来的额头:“你宁可花上万两纹银,都不肯陪我出去游玩一番?”


他噙着笑,轻声调侃:“林暗卫的时间还真是宝贵。”


沈泠将他的手指挪开,伸手捂上额头。


垂眸思索良久,她将钱袋收了回来,站起身来。


“成交。”


-


京郊马场。


京郊面积甚广。


除了白姣云的温泉山庄外,还有几个不大不小的庄子,正中央处有一净湖相隔,在湖的那边,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远远连着青枫山等一带山脉。


皇家将此处最为平坦开阔的地方绕作马场,专供世家子弟和皇室宗族闲暇玩乐所用。


此时,沈泠蹙眉坐在一块巨石上,正努力回想有关此处马场的记忆。


忽地,她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


“林深!”


迟锦闻牵着一高一矮两匹马过来,将矮的那匹牵给林深:“这匹矮些,性格温顺,不会摔着你。”


沈泠没有接。


她抬眸看着他:“那个,你自己骑便好了,我在此处看便是。”


迟锦闻早已翻身上马,墨发高束起马尾,昭然朗俊,英姿勃发。


他居高临下,颇为兴味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林深,你该不会……是不会骑马吧?”


倒真被他说对了。


沈泠为了增大活着的胜算,自幼便开始学各种东西。


作诗写文、琴棋书画、暗器武功


但骑马……


她时常待在府中,连书院都甚少去,哪有时间天天出来找马场练骑马。


沈泠沉默许久。


迟锦闻紧攥着缰绳,目光凝在她身上,思索了片刻,直接伸手将她揽上马背。


“不会骑便不会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迟锦闻长臂一揽,将她怀抱进胸膛:“我今日便好生教你可好?”


沈泠的后背紧靠着炙热的胸膛,将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听得明晰。


好近。


离得太近了。


许是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迟锦闻轻笑一声,附耳在她耳边道:


“不用害怕,小爷我马术极好,绝不会摔着你。”


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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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尖,泛起一阵红意。


沈泠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竟是与他的胸膛又靠得紧了些。


“哈哈!”


笑意从喉咙间溢出,心口也一起跟着震颤。


迟锦闻攥紧缰绳,朗声笑道:“小心些,我们走了!”


“驾——”


迟锦闻一甩缰绳,骏马疾驰而去,在马场上肆意奔驰。


风呼啸着拂过沈泠的面颊,她有些颤抖着阖上眼眸。


待她再次睁眼时,便被瞬间抓住了视线。


映入眼帘的,是绵延不绝的群山,一望无际的原野,天空湛蓝,白云悠悠。


马蹄踏踏,风卷起青草的香气,萦绕的沈泠的鼻尖。


隐约之间,还有着淡淡的桂花酒香。


是从迟锦闻身上传来的,清桂酿的香气。


跟当初他在锦茶轩的包厢接住她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迟锦闻一路奔到马场边缘,酣畅淋漓。


他先翻身下马,衣角翻飞,稳稳落在了地上,朝她伸出手去,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林深,下来。”


“我牵着你。”


“不用担心会摔。”


沈泠的目光凝在面前那个手掌上,久久未言。


她覆手上去,却还未等迟锦闻用力,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谢谢。”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随手扯出两根马的鬃毛:“我很喜欢骑马的感觉。”


“那好啊!”


迟锦闻把马牵到马棚处休息,自己则是从马场的侍从处拿了两竹筒水来,一壶递给沈泠:“之后若是你想来了,便来锦茶轩找我。只要你跟掌柜说你找金阙,他会带你来找我的。”


“不过——”


迟锦闻仰头将竹筒里的水饮尽,随手放在一旁的木桌上:“你既是在沈泠的院子里当值,便跟我的院子只隔了两道墙,你找我方便得很,翻过来就到了。”


“欸,不对,你是暗卫不能擅离职守……”


“那还是得趁着做任务的时候来锦茶轩找我。”


迟锦闻在一旁站着自言自语,来回辩驳。


沈泠只是静静地立在旁边,看着落日消失在青枫山的尽头,留下满地残照余晖,将整个马场染上一片金黄。


正值盛春之时,草地上也逐渐盛开出了美丽的花。


在马棚边上的篱笆旁,恰有一棵凤凰花树,上面盛开着层层叠叠的凤凰花,灼灼明丽,就这般盛开在枝头,被风一吹,就簌簌地落下一两片火红的花瓣。


迟锦闻站在马棚前,从沈泠的角度看去,恰是红衣少年立在凤凰花树前。


一身红衣,凤眼灼灼,金色的阳光披在他身上,像是给他添了一双凤凰羽翼。


火红的凤凰花瓣漫天飞舞,落在他的眉眼发间。


在某一瞬间,沈泠似乎明白了迟锦闻“凤凰郎君”这一名号的由来。


少年骄矜,灼灼明朗。


披红衣,生金翼,昭昭兮似凤凰临世。


“迟锦闻。”


鬼使神差般地,沈泠伸出手去,想要取下他发丝间落着的花瓣。


就在即将触到时,沈泠的脑海中突然响起洛洛的声音。


“沈泠!”


白色毛团的精神空间里上蹿下跳,声音焦急:“你快回来!”


“你哥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