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婚约

“你这一年去哪儿了?”


迟锦闻凑近她,凤眸噙着兴味的笑,俯身打量,伸手抚上她的头:


“哟,还长高了不少。”


“怎么总能碰见你。”


她伸手拍掉迟锦闻的手,黑色的护腕滑了下,险些露出她的手腕来。


沈泠现今拔高了一截,身量大致在迟锦闻的肩膀处。


得亏她拿手把护腕扶了下,才没让迟锦闻瞧见。


世人皆知,沈家嫡女手腕间,有块花瓣大小的胎记。


她暂时还不想让金阙知道她就是沈泠。


无他,懒得解释罢了。


若是跟他说了,又少不了一番胡搅蛮缠。


“嗯?怎么还换了身装束?”


迟锦闻低头打量她手腕间的护腕,轻笑一声:“瞧着,竟还是个女子款式?”


“林深,你消失一年——”


迟锦闻手指抚着下巴,忽地目光一闪:


“莫非是去给人当童养夫了?!”


沈泠:……


“童养夫你大爷。”


沈泠刻意压低了些声音,又正巧这个年纪的少年男女,声音都颇为近似。


迟锦闻瞧这小贼翻墙攀树这般熟练,便下意识以为他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少年。


沈泠冷眼瞥了他一眼,将洛洛往肩上一提,转身就走。


“欸,一年不见火气怎么这般大。”


迟锦闻像只狗一样,眼巴巴地缠上去,嬉皮笑脸道:“林深,你听我一言,虽说这童养夫听着名声不好,但胜在稳定,不比你这当小贼东躲西藏好?”


“呵。”


沈泠万万没想到,一年不见,这金阙还是这般模样。


什么话都往外吐。


真是……


不知何为礼节。


迟锦闻一直在她耳边聒噪,沈泠忍无可忍,想怼回去,也就这般做了。


“你若是想当童养夫,你便自己去当。”


她伸手把迟锦闻推开,步步紧逼,直把他逼到墙角。


迟锦闻双手撑在朱墙上,目光微怔,而后又迅速反应过来,看着缓步走来的沈泠,目带戏谑。


“砰——”


沈泠一掌打出去,手撑在他的脸侧。


她努力踮脚弥补身高上的尴尬,脸上却分外不显,目光冷清,一字一顿地对他道:


“你上辈子、下辈子、上下一百辈子,都是童养夫。”


说罢,沈泠伸脚踢起身旁的一根树枝,手腕一转接住,贴着迟锦闻的耳朵,径直插进他身后的红墙里。


迟锦闻偏头瞧了眼。


入墙三分,树枝却分毫未折。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欣赏。


果然,他当初第一眼就没瞧错,此人天生武才,天资卓绝。


要怎么样把她拐走呢……


林深脑子也聪明,待来日他上战场时,定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欸,林深,说真的。”


迟锦闻将身后的树枝从墙里拔出来,随手丢在地上,面上神色认真起来:


“童养夫都当了,何苦不来当我的手下呢?”


“还是那句话,包你吃香喝辣。”


沈泠被迟锦闻的脑回路给逗笑了。


这人……怎么就这么热衷于叫她当他手下?


偏生每次出来,好巧不巧都能碰见他。


脑子还是个缺根弦的,任他们相处了这么久,他都没看出一丝端倪。


小贼?童养夫?


没长眼睛的家伙,白瞎了这一张好脸。


“少跟我说些不知所谓的话。”


迟锦闻听了,乖乖闭嘴,却还是死皮赖脸地缠在沈泠身边。


沈泠摆脱不了这人,就只能蹙着眉,任由他缠在身旁。


两人跃上一座茶楼的屋顶坐下。


天边明月皎洁,街上灯火渐歇,独独这方酒楼茶肆聚集之地,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欸,金阙。”


沈泠双手撑在身后,歪头睨着底下人来人往:“这一年里,衡京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事么?”


迟锦闻蹙眉想了下。


一年里,衡京发生的事不少。


但能称的上大事的——


迟锦闻偏头看她:“沈家嫡女中毒,相传命不久矣,可偏生出了个神医,硬生生将她救回来了。”


沈泠颔首:“这事我知道。”


迟锦闻又道:“东安侯府谋反,镇北王率金麟卫灭其满门,家产尽数入了国库。”


沈泠:“……这我也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迟锦闻有些狐疑,终是没说什么,又跟她细数一些不算特别重大的事。


周家嫡女周姝妤被选作太子妃,待及笄后便会跟季砚完婚;


白家的白景为了周家幼女跟家中大吵一架,被肃国公悬在房梁上抽了三日,躺了足足半年才能下地;


还有迟家的……


“嗯,迟家怎么了?”


沈泠偏头,只见迟锦闻眉心紧蹙,眸光复杂,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莫不是,季珩也对迟家下手了?


这不合理啊!迟家手里尚还有一部分兵权,季珩应当不会傻到跟迟老将军硬碰硬才对。


迟锦闻踌躇了下,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个装着清桂酿的竹筒递给沈泠,轻叹一声:


“迟家……跟沈家订了婚约。”


“噗——”


沈泠方才入口的酒水喷了出去。


她露在外面的眸子瞪大,冷清的眼底罕见地生了震惊,瞳孔惊颤得紧缩:


“你说什么?!”


“婚约……谁跟谁的婚约!”


“还能是谁的,迟家就那一个小将军。”


迟锦闻接过沈泠手中的竹筒,伸手在口沿草草一擦,仰头一口饮尽,声音烦闷:“不就是迟锦闻和那病怏怏的沈泠么。”


“不是,什么时候的婚约,为什么我……”不知道。


沈泠迅速反应过来,没有说出后面那一段话。


什么东西?


她怎么莫名其妙就跟人有婚约了!还是跟那个一向恃才傲物、眼高于顶的迟锦闻?


所以现在……不知道这个婚约的只有她一个么?!


沈泠的目光下意识瞥向肩上的洛洛,在脑海中疯狂输出:


【游戏里还要结婚吗?怎么我就去养了个伤,回来就订婚了?】


洛洛也是一脸迷茫。


橘白的猫爪揪着沈泠的衣领,有些焦躁地踩来踩去。


“喵呜……”


【我也不知道哇……在青枫山里时跟外面的联系断掉了】


“喵!”


【沈泠你稍等,我先联系一下总部!】


“你也觉得吧。”


迟锦闻自顾自地曲着一条腿,手撑在上面,有些惆怅地看着天上的明月:“那沈泠根本配不上我家主子。”


迟锦闻轻叹一声:“长得细胳膊细腿,整日早起练武,还是拿不准窍门,空有天资,没脑子。”


一拳能砸倒一棵树的沈泠:?谁没脑子?


迟锦闻凤眸轻垂:“整日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保不准有什么隐疾。”


被陌上养得百毒不侵、能跑能跳的沈泠:?谁有隐疾?


迟锦闻不屑轻嗤:“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沈清臣那个死古板的妹妹,保不准也是个披着美人皮的千年老古董,终日就喜欢倒腾那点迂腐的酸诗。”


先前时常跟着沈清臣饮茶作诗的沈泠:?谁是千年老古董!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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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泠冷笑一声,伸脚把迟锦闻翘起的腿踹开:“金阙,就你这个小暗卫,还敢挑三拣四沈家小姐?你也不瞧瞧你那主子又是个什么好货色。”


迟锦闻本来还想说些什么,顿时一噎。


完了,忘记这林深对他印象极差,偏见能偏到冥落海里去。


他把手放在唇边,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赶忙转移话题。


“林深,你怎么这么关注沈泠?”


迟锦闻说着,忽地又是灵光一现:“沈泠外出养病一年,你也消失了一年,难不成——”


凤眸轻转,凝在沈泠面上,上下打量。


洛洛软软地趴在沈泠肩上,她咽了下口水,伸手扶了它一下,蹙眉迎向迟锦闻,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


终于,


还是要坦白了么?


“我……”


沈泠刚想说话,迟锦闻带着探究的戏谑笑意像惊雷,忽地炸响在她的耳边:


“难不成你是当了沈泠的男宠?!”


“啊?”


沈泠刚到喉咙里的话被她咽了下去。


她抬眸看去,只见迟锦闻目光笃定,就像是猜中了什么一般,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金阙。”


沈泠真的忍不住了,黑着脸骂了出来:“你就是个智障。”


她站起身来,看着一脸懵的迟锦闻,目光有些冷。


罢了,不跟这个脑子里没长脑花的东西计较。


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查清楚这个莫名其妙的婚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啊?什么止章?”


迟锦闻还在思索林深的话,忽地发现眼前人纵身一跃,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伸出去的手欲拦。


“喂——”


沈泠早已走远,迟锦闻轻叹一声,又坐回了房檐上,颇为自得地勾唇。


瞧瞧,什么叫恼羞成怒。


不就是做男宠么,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大大方方的不好么。


“等等!”


迟锦闻忽然反应过来,从房檐上一跳而起。


那他要去把林深挖过来,不是还要去求那个沈泠?!


真是要命。


要是他知道救了沈泠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论她那时再如何引人生怜,他都不会动摇半分!


也就林深人傻,被人家耍得五迷三道。


罢了,先不管那个见色忘义的混账小贼。


现在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把那个婚约给推掉。


原先,他还以为那不过就是娘的玩笑话。


直到今日瞧见那暴躁迟老头和娘一起挑着给沈家的定亲礼,这才知道是来真的。


说是什么……


趁着年纪小,先把婚约定了,免得有心怀不轨之人捷足先登。


本来他对那沈泠还有三分好感——


如此被他们强买强卖,倒是半分好感也无了。


“嗤。”


迟锦闻嗤笑一声,一改在沈泠前的傻气样子,凤眸轻挑,居高临下睨着街景,神态散漫。


自矜傲慢、恃才傲物、目下无人。


这才是迟锦闻,能跟沈清臣争夺第一公子的少年将军迟锦闻。


若非见沈泠实在天资绝佳,有心拉拢她,他才不会这么低三下气地跟在她身后。


果然如他所想,林深此人进退有度,心性极佳。


他的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她还能气定神闲,只是不痛不痒地骂他两声,可见其度量。


沈泠:……


非也,是因为骂你显得我智商也低。


迟锦闻抬眸看了眼天上的明月,忽地唇角轻勾,转身从茶楼上纵身一跃,往迟家的方向奔去。


明日,似乎是那沈泠的接风宴?


那便让他,把它变成个真正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