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帝江的回忆（下）

在母亲的坟墓前我发誓，一定要让“楚”的百姓都过上衣食富足的日子，我推翻了父亲所有的严苛律法，重新启用祖父的政策，过了几年，我坐稳了君主的宝座，可祸患又再次发生了，我的人生又陷入另一个转折点。

之陵国的国主被武装革命推翻了，革命的首领叫董千瑶，这个女人有着极为惊人的战略天赋，她把之陵国的军队玩弄于股掌之间，轻而易举地杀了国主，然后坐上了他的位置。这女人名号“千国”，她打着收回所有分封诸王的封地的旗号开始明目张胆的攻城略地，当时上百个封地君主都看出了她的野心，她想把整个华夏一口吞到肚子里，于是华夏的战国时代爆发了，“楚”的百姓们也深受其害，我人生的第二段悲剧从此就开始了。

我也尝试过和其他君主联合，但联盟在利益面前是相当脆弱的，我被背叛过、出卖过，我对其他人的信任也逐渐丧失，亲信和兄弟们也不断战死，后来我下定决心要强化武装并征服其他封地，只有吞吃别人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不至于被“千国”一口吃掉。五十年来，我们不断消灭弱小而懦弱的君主，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封地和百姓能够生存下去，整个战国时代死了不计其数的人，打到最后全华夏一百多位君主就只剩下不到四十个，我很幸运，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但我已经年迈体衰，偏偏没有一个能让我放心的继承人能做到让“楚”继续壮大，我自知不久于人世，心里万分焦灼，可就在这时，一个更让我绝望的消息来了。

“千国”在研究万古长生之法，她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君王在死前最不愿意放下的就是权力，哪怕是她也不例外。她想做到永远的统治和征服，继续无穷无止的战争来实现她一统天下的野心。我们每个封地的君主都在谴责她想长生不老的迷梦，不过这当然没起作用，但是在她研究万古长生的时候，她的对外征伐也随之停止了，战国时代进入冰封期，似乎和平暂时到来了。

仅仅在两年后，圣皇来到华夏，一心想要结束这里的战乱，她带着极为强大的仁迟军队来封地进行和平示威，要求每个封地都要将我们这些以战养战的君主当做罪犯交出来，之后去仁迟帝国受牢狱之灾。我已经行将就木，没什么可抱怨的，圣皇军队的镣铐束缚了我的自由，我加入罪犯大军，跟着他们赶往仁迟帝国。我们这些互相征战了几十年的老对手们终于见了面，以阶下囚的身份，被打进了天牢部。

没有了战争的忧心，也没了对手之间的勾心斗角，在监狱里的生活倒也舒心。每天吃一些稀的食物，没事就和其他君主们聊天或睡觉，我那时想的是，如果哪天能在睡梦中结束生命也就可以了，反正我再也看不到阳光了，安安静静离开这世界就是我最后的心愿，不过连这也没能达成。这也是我人生的第三段悲剧。

饕餮——他是最后一个被抓进来的君主，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规避战争，并销声匿迹。我们每个人都好奇他在琢磨什么，他神秘兮兮地拿出一瓶墨绿色的药水，告诉我们这是他派手下从千国那里偷来的万古长生药，只要喝下，永生不死就能成真。当时我们这些人都年入古稀，自知肯定活不长了，他的话对我们每个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当着我们的面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一个一个人传下去。我先是拒绝，可一想到真能永生，心里又开始剧烈动摇，最终我也加入了他们的一员，喝下了这诡异的药水，然后我们便开始研究越狱的计划，准备享受“永生”。

但饕餮那个蠢货坑了我们所有人，他偷的万古长生之法只是董千瑶的失败版本之一。那瓶药水开始让我们的身体发生剧烈异变，我们痛苦地发现，自己正在脱离人类的范畴，变成各种奇形怪状的不像人的怪物。我先是长出蝎子的尾巴，皮肤也逐渐变成锋利而丑陋的鳞片，又过了几天，我的手在睡梦中也异变成蝎的螯钳，最后体型开始不断膨胀。饕餮看时机已到，由他带头，我们攻出了监狱。天牢部的人紧急通知羿王，他带着那把射下太阳的神弓来追杀我们，只一箭便摧毁了九婴，第二箭射死了凿尺，第三箭射死了封豨。

我吓坏了，赶紧打开艾扼之门没命地逃了出去，面前就是一片陌生的荒野，顾不上那么多，我开始没命地挖洞，挖的越来越深，我的身躯也彻底沉入阴影，不敢把自己的任何部位暴露在太阳之下。我害怕终有一天圣皇和羿王回来找我算这笔账，她们会用惨无人道的酷刑永生永世地折磨我，于是我缩在洞穴里，不敢接触外面的世界，万古长生药水的副作用发动，让我陷入了困意，之后就迷迷糊糊地失去意识了，陷入了沉睡。

不得不说，虽然这是个失败版本的魔药，但永生不死真的实现了。但由此我更加担心，千国是否已经研究出了不会让人发生异变的永生魔药？如果她能成功，她会为这片大陆带来无边无际的灾难，我担心在“楚”生存的亲人和百姓们，但由于我的懦弱，即使我已经醒来，我也仍在缩在洞穴之中，不敢离开这个洞穴外出寻找他们。无边无际的黑暗让我失去了时间意识，直到你发现了我，小子。

芫血：“我觉得你的一生还挺传奇的。”

帝江跨过那片低矮的丘陵，芫血远远的看到漫无边际的冷翠和天青色，看来已经就快到兰翠长廊了。这几天以来，如果没有帝江，芫血说不定会磨破鞋子和脚，等他磨蹭到兰翠长廊的时候，黄花菜都已经凉透了。

帝江：“我只觉得这样的一生是个悲剧，其他那些君主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否有些人像我这样窝囊地躲起来，或是被圣皇抓了回去受刑，并不担心，只是好奇他们的现状。从你的话来看，我的封地‘楚’应该早就不复存在了，希望我的百姓们都是平安的走完了这一生，并延续自己的血脉至今，我作为君主，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芫血：“我推测，上古恶兽肆虐洪荒的历史就发生在你说的‘越狱’之后，饕餮他们对着炎黄大陆展开了残虐的报复，无数生灵涂炭，而他们依然在享受互相争夺地盘的乐趣。看来，什么都没变，只不过是从人的战争变成了怪物之间的战争，灾难更可怕了而已。”

帝江沉默了，它一心向前赶路，不知道它听没听见芫血在说什么。过了很久很久，他像是喃喃自语地问了一句：

“小子，你的父亲......爱着你吗？”

芫血：“他为我和姐姐，为了整个部落而牺牲了。他爱我，爱我们所有人，是很伟大的父亲。”

帝江：“或许人......只会被应有但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困扰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