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无碍,只是夫人这身子骨早年积了寒症,不可贪凉。”徐行说着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冰鉴,目之所及便有三个,“屋里的冰不可多放。”

萧峙想起晚棠曾经在雪天被罚扫雪之事,他在梦中看到的何止这些,冬日里走进冰寒刺骨的池水找东西,跪在冷硬的地上反省思过……她那双手亦然,冻着了便红肿发胀。

“可已经入了夏。”晚棠往常不怕热,可如今许是有了身孕的缘故,稍微动弹便出汗。

“一个冰鉴便可,让丫鬟们受受累,帮你打蒲扇。”徐行板下脸。

萧峙看晚棠面色发怵,乖巧地点着头,捏捏她的手道:“夫人受累了。”

徐行正要抬手帮萧峙把脉,萧峙站起身,负手而立:“为夫只是回来道声平安,宫中事多,还需马上进宫。”

晚棠呼吸一紧:“那你小心。”

萧峙垂眸看她时,眼底浮起宠溺,似能融初雪的春水,暖化人心:“好生歇息,回来再给你抱。”

晚棠迅速瞟了一眼徐行,难得在人前也乖乖地顺承了他的话:“好。”

萧峙嘴角直往上翘,抬腿便往外走。

徐行叮嘱了晚棠几句,匆忙追出去。

待离开梅园,徐行才气喘吁吁地拽住萧峙:“站住!”

萧峙脚下未停,比徐行矫健的身子带着徐行往前踉跄了几步,这才无奈停下:“你与谁大呼小叫?本侯如今可是太子太师……”

“我管你是谁?”虽然才拽了一瞬,但徐行已经探出他紊乱的脉象,“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不差一时半会儿,让我把个脉。”

萧峙知道瞒他不过,云淡风轻地朝旁边美人靠努努下巴,待俩人都坐下后便把胳膊撑在栏杆上,由着他把脉。

只是嘴里淡然道:“不碍事,左不过此前箭伤未愈……”

徐行一言难尽地瞪过去:“这叫不碍事?那箭上淬的何毒?”

“你回家问问你兄长便是,几种毒物掺和在一起,我如何记得清。徐大夫开了药,日日药浴。”

“你也知日日都要药浴?昨晚前晚都不曾泡,你这会儿还急着往宫里跑!你适才多腾出点儿工夫与我,我也能……”

萧峙啧啧两声:“这话说的,叫人听见了平白误会我们不清白。”

说着起身就要走,全然不把身上的毒当回事。

这毒一时半会儿解不了,却也死不了,他瞒着晚棠也是不想她瞎操心,先压制着,总有法子解。

徐行看他插科打诨,冷下脸:“你这会儿敢走,我便敢告诉你夫人!”

萧峙顿住。

徐行又道:“随我回一趟百草堂,先吃些解毒丸压制,待我回去跟兄长们问清你身上这毒,晚些时候再想想法子。”

珋王此前是奔着萧峙的命去的,这毒不可掉以轻心。

萧峙沉吟片刻:“罢了,太子也当历练历练,先让他自个儿应付那些老贼。毒素未清之事,莫要告诉她。”

“我若没分寸,适才在梅园便给你把脉了,一个两个不让人省心!”徐行没好气地瞪他,想到晚棠怀着身孕操心他的生死,再想到珍娘听说女儿要被卖,不顾他的劝说,上赶着要去给她夫君送银钱。

头大,还疼得慌。

他已经差人盯着珍娘,但愿她不要心慈手软坏他的大事……

萧峙还未进宫,皇帝薨逝的丧钟终于敲响。

沉重的大丧之音响彻京城,群臣百官着丧服依次进殡宫服丧哭拜,不得进宫的便在宫门外为先帝哭灵。

此时此刻,稚气未脱的太子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皇后跟前,带着一干禁军将中宫围得严严实实。

皇后端庄地坐在正殿,看着一步步欺近的太子,高傲地扬着头。

太子恭恭敬敬地朝皇后请完安,一双眼虽怯懦不敢直视之,却颤声问道:“孤听闻母后请来一些女眷陪伴,她们入宫已有两日,母后还想扣留她们多久?”

皇后缄默不语,死死盯着太子那张脸。

怎么叫他逃脱了呢?那么大的火!

当年夺得后位后,这个小太子并不受陛下待见,她为了彰显仁德,起初一直礼待于他。后来看他实在没什么出息,唯唯诺诺胆小如鼠,渐渐的便放松了警惕。

这些年,皇后母子防备的更多的是吴贵妃。

其他皇子,早已经入不了他们的眼。

“本宫请她们前来为陛下服丧,乃她们三生之幸。太子不为先帝送行,来本宫这里……”

太子摆摆手,他身后的内侍悉数退下,皇后见状也朝身边嬷嬷点了下头,殿中很快只剩他们二人。

太子原本瑟缩的眸光陡然一变,冷津津地哂笑一声:“赵皇后当孤是傻子?孤没被烧死,赵皇后很失望吧?”

皇后愕然看过去,太子眼里哪里还有昔日的怯懦卑微,一双眼冷漠如霜,面无表情的模样和先帝如出一辙。明明身量未长,眸光中的凌厉却叫人畏惧。

“你……你这些年都是装的?”

“父皇身子垮了,才知晓身边围着他转的妃嫔、皇子,一个个都在图谋他的龙椅,他的性命。唯独孤,无依无靠,深更半夜还在为父皇祈福,孤之孝心,日月可鉴。”

太子这些年一直是不得人关注的存在,可有可无。

所以先帝“偶然”撞见正在为自己祈福的这个儿子,如何能不相信他是真的有孝心。

后来只要再略施小计,让先帝想起先皇后的端庄贤惠,牵扯出他对先皇后的愧疚,先帝对他这个儿子的愧疚自然也会与日俱增。

太子这些年虽不受重视,甚至还有过食不果腹的日子,却一直谨遵苏老将军的教诲,不敢懈怠于读书。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里,藏书阁便是他的精神食粮。

所以先帝乍然发现他还有这样一个满腹经纶的儿子,又亏欠其良多,还从不参与夺储,如何能不欣喜?

皇后听了小太子的话,想到这些年对他的忽视,想到这些年只忙着防备吴贵妃母子、翊王等人。她隐忍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机会,没想到最后却给这样一个小太子做了嫁衣。

万般懊恼积聚于胸,皇后感觉喉咙口一股腥甜之气。

“孤诚恳过来请赵皇后放人,可赵皇后不愿,还气急败坏斩杀官眷来要挟朝臣……你说,等淮王赶来京城,等他的将会是什么?”

小太子眼神阴翳,嘴角那抹笑冷漠又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