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假药
净落水中陈肃所知七劫的特性用法,不过来源于一张意外得到的药典残卷,金刚寺的藏经阁中却有详尽实录,上面记载:“以心血温养七劫,可聚情成魂。”
此法凶险异常,需种药人以自身为皿,将七劫种入心脉,十年温养至药效最佳。
世人皆道七劫乃聚魂奇药,却不知此处所谓“魂”,实为人之七情六欲。药引入体后,会不断汲取宿主情思,喜怒哀惧爱恶欲,皆化为养料。待七劫成熟之时,宿主情念尽数凝结其中,方成真正的聚魂之药。
寻常没有内功根基的人,若贸然种此恶药,往往等不到七劫长成,便已心神枯竭。初期不过是梦魇缠身,夜半惊醒;而后五感渐渐衰退,如同风中残烛,生机渐微。
尤可怖者,此法须血脉至亲之人种药方有效验。父子兄弟,母女姐妹,越是骨肉至亲,药效愈佳。
以血亲性命为引,歹毒如斯,无怪乎被列为禁术。
……
周折玉自十三岁被种下七劫,往后十年间,随着年岁增长与武功精进,内力压制颇见成效,七劫副作用始终隐而不发。直至药性彻底成熟,偏又遇上"牵丝蛊"横插一杠背了锅,倒叫人无从察觉其中关窍。
相伴十年,谁知甫一认识,就是以这么一种近乎惨烈的打招呼方式。
顾禾川原已从明心大师处知晓利害,早做好周折玉醒来后遗忘些琐碎记忆的准备——大抵用情愈深,忘性愈重,他当时心想若能忘了有关浮玉的事更好。却万万没料到,这人竟忘得如此干净利落,活似被人生生抽了魂。
顾禾川连夜去书明心大师,苦等数日,只得寥寥数言——“周小友果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赵于理捏着那封二手信,翻窗跃至院中,在周折玉跟前晃了晃信纸,拖长声调道:“周老板当真是博爱——先前对我那般苛刻,连酒钱都要克扣,背地里原来对我如此用情至深,啧啧,太感动了,我决定往后送饭都不偷夹你碗里的肉了!”
周折玉连眼皮都懒得抬,自顾自将手上松脱的纱布重新缠紧,腕骨一翻,剑锋破空而起。
赵于理信手将信纸折成扇状,倚在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金针封脉虽稳住了心脉,却也如枷锁般桎梏了内力流转——好比大盆硬要装小盆的份量,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崩裂的下场。
瞧他使的《霞飞诀》招式滞涩,至多剩下四成功力,再算上被心血亏损拖累的浮玉剑法……
眼见周折玉练完一轮又要起势,赵于理“啪”地合上纸扇:“差不多得了,刚捡回来的命,别又折腾没了。”
他上前不由分说夺了周折玉手里的剑,将人推到屋里,“师弟乖啊,咱现在急也没用,先把伤养好,等往后慢慢拔了针,内力自个儿就恢复了。我们还是先来聊聊林渌送来的这个账……”
周折玉什么都不记得的这些日子里有许多不便,比如不认识人啦,不记得剑招啦,自己的产业没办法管啦……好在这些都还有人能教他提点他,最主要的是他话变少了。
赵于理一会儿不说话就憋得慌,以前就受不了他哥闷,如今眼看周折玉也要步了他哥后尘,甚至青出于蓝,料想往后三人行估计只有他自说自话,想想都很悲伤——也实在不理解这样失个忆都能把性子转了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又没失过,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一情况在养了一年多拔了两根针后稍有缓解,内力肉眼可见提了一成,肉眼不可见的记忆却不知道恢复了多少。
赵于理问了几次周折玉没答,反正两人日常交流无障碍,他又不是真的闲得蛋疼,自然而然就将这事撂开了。
赵于情倒是每次见到他都会问上一句。
北边小城的破落院子里,几只三寸来长的灰雀正凑着脑袋啄食。大门吱呀一声响,其中一只忽地抬头,乌黑眼珠滴溜溜一转,竟振翅飞起,稳稳落在来人肩头——倒像是旧相识。
喂鸟的男人头也不回,拍去掌中残渣:“回来了?赵于理还在扬州给钦差压阵?”
“夜翎卫奉旨南下,他既接了皇命,自然脱不开身。”周折玉伸手抚过传音鸟雾灰色的羽毛,那层绒羽在日光下泛着细碎银光。
周折玉又摸了把,指尖一抬,将鸟儿送回食槽。
才听赵于情问他:“我记得你两个月前刚又撤了两根金针,这就还剩八针了,记忆恢复了多少?”
周折玉摇头,模棱两可道:“只想起一点零碎往事。”话锋一转:“盛京里有消息吗?”
“有,潘明死在狱中了。”里头屋子的木板门又经三年风吹日晒,门轴早已松垮,轻轻一推就摇摇欲坠,总叫人疑心哪天要哐当掉下来。
赵于情扶住那扇饱经风霜的木板门,推门的动作却娴熟得很,仿佛早算准它还能再撑个十年八载,“算时辰,该是你们刚离京那会儿的事。”
也不知是哪家这么见不得人家活,生怕多活一天就多牵连谁,不过没关系,反正潘明一个旁支,能参与的本就有限,知道的那点早一字不漏吐露了。
周折玉也不大在意,将冷透的茶泼在墙角,“本来就活不了……方恨晚没扯上关系吧?”
“他一脑门撞墙上自杀的,”赵于情摸出壶白水给他倒:“再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敢把腰牌挂人家身上私自离京,这会儿倒担心起他扮得不像出差错……反正以前也不是没干过,方恨晚扮别人不知道,扮你应该还是行的,哪会留这种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