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细作

少主定亲，山庄弟子大都跑到天目堂看热闹去了，除了今日当值巡逻的还在后山晃，莲花池这处连个鬼影都没有。

临走前，关闲往池子对岸镶嵌在崖壁上的亭子望了一眼——那石亭距池面约莫四十尺，左右没有登上去的凭借，只能靠轻功从这头过去，最后有闲有兴趣的小弟子们上不去，有能力上去的师哥师姐没空去，导致这处反倒撂了荒，亭子顶上生出半人多高的荒草和灌木，其中甚至有几株棣棠，一到春天，金黄的花瓣就星星点点地绽放开来。

“等一下。”

关闲飞身掠过莲花池，踏上石亭，潮湿发霉的桌子底钻出一只橘黄的大猫，他弯腰将猫抱起来：“桔子最近怎么总是乱跑，你是从山上跳到这里来的吗？真是武功盖世，这沾的啥啊……”

桔子浅色的毛上不知沾了什么，凝固成深褐色的一缕。

身后有弟子跟着跃上石亭，还未开口，忽觉脸上掉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原来是前几日雨水冲刷亭顶，檐上泥土被泡软，根基不牢，有点掉渣。

他微微皱眉，抹去脸上尘土，转头道：“关师兄，这石亭既无人来，不如直接撤掉，经年累月地风吹雨打，指不定哪日就塌了。”

顶上有细微的簌簌声，关闲闻了闻手指，还没张口，一道黑影从亭顶直直坠落。

“扑通”一声闷响，桔子全身的毛发“唰”地一下炸开，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紧接着，它后腿用力一蹬，从关闲怀里拼命跳了出去，动作慌乱又急切，落地时一个踉跄，连滚带爬地窜出去。

“庄主！”那弟子跌到人前，“我等巡逻到后山莲花池处，突遭不明来路的人袭击，师兄们拼死拦住，才使弟子逃出报信……”

门口又闯进来一人，跪地道：“庄主！山庄前有大批凌霄剑派弟子集结，为首一人正是他们剑派大长老……”

“报——庄主！……”

一阵接一阵来报弟子的声音响起，天目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东西南北全山庄共有十二条巡逻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今日就在此处几乎聚齐。

黄教主注视了满院伤势轻重不一的浮玉弟子片刻，冷笑道：“呵，倒是挑了个好日子来闹事，定亲宴上见血，还真是给足了面子。”

因着两派定亲，山庄巡逻这几日还特意加派了人手，此次敌袭来得迅疾且蹊跷，着实怪不到刚接任总防务的齐长老身上，但敌人都打到家门口，甚至可能是早早埋伏到山庄中，是外敌还是内鬼？

齐温到底难辞其咎，这会儿整个人气成了个大油壶，脸色青白一片，咬牙上前道：“庄主不必惊慌，区区几个宵小之辈，也敢来我浮玉的地盘上撒野？我这就集结内院弟子前去支援，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陈肃站在阶前，神色平静如水，十年如一日地端着个“天塌地陷我自无动于衷”的沉稳感，对着齐温道：“辛苦齐长老，马上整理出第二批巡逻弟子，立刻接替山庄空缺岗哨，途中遇到阻拦者不必留活口，就地格杀。”

“另召外院弟子，由张长老亲领至山门同凌霄剑派对峙。”

众人应声而动，庭院中的内院弟子纷纷跟着齐温疾步而出，陈绥之下意识跟着一动，肩膀被人从身后捉住。

“……不疑领一队内院弟子，护送少主和黄姑娘到走密道撤到主殿。”陈肃声音低沉却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仪式虽未成，但婚约已定，板上钉钉，谁也改不了，黄姑娘就是我浮玉山庄少主的未婚妻”

“绥之，你已不是孩童，需得担起责任。”

他顿了顿，面对未及弱冠的儿子无动于衷的脸，眸中闪过一丝无奈，终是放缓了语气：“父亲知道这些年你因为你母亲，在心中对我多有不满，但责任二字，不是空口白话，父亲以身作则多年，你莫要让人失望。”

陈绥之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下颚也绷得极紧，牙关咬合，腮边的肌肉微微抽动，好险才没有“呵”出声。

直到别不疑站到身侧，他依旧没有动，没有开口，甚至连眼神都没递给陈庄主一个。

僵持片刻。

陈绥之的拳头渐渐松开，手指微微舒展：“走吧。”

群青的发带脏成了深暗的蓝紫，周折玉几次伸手都没能揭开覆在上头的那层白布。

远处的山风呼啸而过，卷起地面零落的兵器残片，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又带着几分寂寥的声响，掩盖住本就默默的脚步声。

“师兄，庄主有令，命师兄将此处潜藏敌人尽数剿灭后，带人去净落水一同护卫少主安危。”

周折玉将捡来的锦盒递给一旁弟子：“这就去，师弟前面带路吧。”

行到剑坪山道下，周折玉突然问：“庄主是在主殿坐镇？少主怎么送到净落水去了，山庄中的奸细还没抓到，净落水无人看守，若是贼人趁着这找人的空档闯了进去，谁能拦得住?”

那弟子回道：“门前虽说无人看守，里头却有高手坐镇，加之地形特殊，想来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师兄莫急，我们尽快赶过去。”

周折玉落后两步，笑了一下：“好。”

下一刻，察觉不对的弟子骤然向前翻滚出去，躲开身后致命一击，当下后背便被冷汗湿透，虽不知何处露了马脚，却知事情已经败露，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只铜哨，还没挨着唇边，忽然眼前一花，手中铜哨连同几根手指一起掉落在地，鲜血喷涌而出。

周折玉的剑太快，快得他连疼痛都来不及感受，手指便已离体。

“是谁派你来的？”周折玉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剑不过是随手一挥。

山林间传来树叶沙沙的摩擦声，最先出手的那名弟子走上前，剑尖指向这细作胸口。

没容此人装聋作哑地痛苦哀嚎太久，风停时，周折玉左手往下一按，“噗”的一声，原地炸开一朵血花。

树影中，一队浮玉弟子迅速现身，为首那人赫然是方才接过周折玉手中锦盒的弟子。

他快步走到周折玉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块乌黑的木牌：“三师兄。”

周折玉接过木牌，指尖在牌面上轻轻摩挲，上头所绘图案极好辨识——是山庄里一位长老门下弟子的身份牌。

弟子义愤填膺道：“果真如师兄所言，浮玉内有长老级别的人物同外敌勾结，为贼人大开方便之门。若非此人与凌霄剑派里应外合，我们何至于损失这么多内院弟子，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命门下弟子来引师兄只带一部分人走，然后在半路设伏劫杀！”

周折玉将木牌收入袖中，打量了地上尸体片刻，开口问道：“我许久没有回来，山庄中很多弟子看着都有些面生……你们仔细看看，这人是那长老的弟子么？”

一旁收剑入鞘的关闲看过，先一步答道：“不是——而且漏洞百出，净落水没人去过，外面什么样，里面什么样，有没有人守着，但凡是山庄里的人就不可能说得出一句来。”

气醒了的奉捷闻言猜道：“是凌霄剑派的人？”

凌霄剑派作为觊觎浮玉“剑道一哥”位置的小弟之首，已经蠢蠢欲动多年，每天妄想着拳打浮玉，脚踢清极，却不好好琢磨自家剑法，争取精益求精，反而别出心裁地试图抢“第一”的东西。

只可惜浮玉压根不存在“仅庄主可见”的私密剑谱绝学，这玩意跟旁家藏着掖着的功夫不同，向来开诚布公——只要你入了浮玉，就能学到，但是能学到几成，全看个人天赋。

就像高中时期买的五三，题是好题，也容易买，但不是买来就能学会啊。

凌霄剑派简直傻了眼，坚信买（坑蒙拐骗）来的是盗版，非要抢个正版瞧瞧。

不过要周折玉说，放眼天下最正版的浮玉剑法该是行走的陈肃陈庄主才是，他们不去抢庄主，跑到净落水去干嘛？泡冷泉吗？

这伙强盗千里迢迢来招惹周折玉这个煞星，真的只是为了在半道上杀了他？

还是以为陈大公子会对净落水“特殊的地形”有所了解，方便带路呢？

周折玉略一思索，拍板道：“还是兵分两路，奉捷师弟同我去净落水外探查情况，伺机而动，关师弟受伤未愈，就先带人到主殿告知此事，我猜主殿不是庄主便是少主坐镇，若是只有少主在，就不用提我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