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交谈2
商量好明早出发的时间,沈寄灵走前又摸了摸十四的头,理好他脸侧的碎发,才走到门边:“好,晏平哥,我记住了。明早若是我起晚了,拜托来敲门哦。”
她摘下墙上挂着的幕篱,转身面向周折玉:“哎这几步路,不用送,你好客气啊——我看你们这间屋的床榻好窄,睡着方便吗。”
这处临时落脚的地儿还是赵少侠托朋友找的,尽管是个饱受风吹雨打的“老破小”,但是位置好,够隐秘,专门窝藏各处前来求收留的亡命之徒。院里除了两间能睡人的厢房,只边上有个几块木板搭的“半开放式”厨房,简陋得老鼠来了都皱眉,小强来了都没处下脚——目前也就只能勉强给十四熬药,多支口锅都够呛,哪能再睡人?
只能按性别分,男的一间,沈寄灵一间。
“要不跟我那间换换吧,”沈寄灵伸手比了比,“十四人虽不占地儿,但是你们这床也太小了。昨夜你都忙了一夜没睡好,今晚还要侧着睡。”
周折玉充当了一路车夫,落地又作大夫,一夜没合眼。白日打了会儿盹,赵大侠过来送饭,他也只吃了半碗,反而看沈寄灵没什么胃口,叫她上街去随便吃点,顺便打听打听锦城的事。现在安顿了十四,又要紧密锣鼓地安排沈寄灵的行程,完了还没地儿能好好睡,这搁谁心里都不好受,特别是看着周折玉眼下明显的两道青黑,沈寄灵实在过意不去。
周折玉扫了她一眼,就知道这丫头心里又在脑补什么为难自己的话,笑道:“你屋里那床也没大到哪去——习武之人,夜里常打坐冥想练内功,一坐坐到天亮也是常有的事,一两晚不睡不要紧。”
说着,他顺着沈寄灵的目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我面皮比较薄,容易上脸,天生不适合熬夜。”
沈寄灵:“……”
送走一脸怀疑人生的沈寄灵,周折玉转身回到桌边,随手在坑坑洼洼的桌沿按了按。那瘸了条桌腿拿板砖垫的破旧矮木桌居然内藏乾坤,“啪嗒”弹出一个两指宽的小抽屉,周折玉从里面摸出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手指往板上一勾,那狭小的抽屉又严丝合缝地扣回去。
信封是油水不沾的好纸,通体雪白,除了看着就有点贵,瞧不出什么别的。
周折玉将桌上晾好的信纸都装进去。
信封在他手里转过一圈,有那么一刻,在昏黄的烛火下,一只青面獠牙的火红兽头在雪白的封页上一闪而逝,燃烧过去转瞬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周折玉收了信封在怀里,沿着木桌在不大的厢房里满屋转了一圈,回到椅子处坐下时,手里多了个酒壶。
就着豆大的烛光喝了一口,又看了一遍赵于理送来的几封信,都是他代周折玉从暗桩取来的。
一封来自盛京胭脂铺里的掌柜林渌,写的是香皂作坊进程和生意上的事。林渌做事有章程,原本周折玉早说这些可都全全交给他,不必事事到周折玉这里过问,他听进去了后半截,大小麻烦事自己都包揽下了,可依旧会按着时月写信知会周折玉相关大事,跟工作总结似的。末尾顺带问了一句,从沈寄灵那处收到的信物如何处理。
当初周折玉同沈寄灵芙蓉镇分别之前,沈寄灵问要他联系方式,他手里没有别的,便将暗桩的令签递了出去,没想到在之后沈寄灵出逃求路无门时还能为她打开这样一扇窗,也算无心插柳。
第二封是陈绥之惯常问候的家信,原本温良内敛的少年人在信中仿佛化身成了个世无其二的碎嘴子,事无巨细地罗列了一堆《浮玉山庄练功日常》。
信里写,从周折玉走后,他跟山庄里的师兄弟在顾禾川的眼皮子底下很是刻苦了一阵。顾禾川做人散漫,当师父却总是严厉的,除了清晨的早课,白日的正课,黄昏时分考核不过的夜里还要加练,师兄弟们叫苦不迭,很是想念二师兄带着他们那会。
二师兄虽然老端着一张法不容情的刻薄脸,实则操着一颗人尽皆知的老妈子心,决计不会叫他们过得这么惨。
陈绥之写到此处添了一段:“……他们想念在二师兄手下偷懒摸鱼的日子,可惜二师兄如今常在外行走,处理门派事务,应不了他们这份遥遥无期的念想。我比较想念三哥从前带我住在金刚寺的时候,九月院里桂花开得金黄金黄,甜香扑鼻……屋外新种的金桂眼瞅着不好,冒出零星几枝花苞细小且无色,味同白开水一般寡淡,恐怕到了要开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看头,没人看,枉负今年秋色。”
周折玉伸手点了点木桌。
他下山时还没入夏,原本参加过戚家寿宴还能留有一整个秋季。若非那群整日闲得到处寻衅滋事,觊觎他人宝物的恶棍,他这时不是在浮玉赏新桂,就该在金刚寺客院做桂花蜜,还能给陈绥之开小灶,让他跟着其他师兄弟学着没那么吃力。
周折玉在心里叹了口气,抿了口酒,摸出第三封,没再打开重新看,只将信封在手里翻来覆去倒腾了一遍。
心说:“这怎么办呢?”
前面的两封信,是戚家庄喜事变血案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前别人给他寄的,后面这封却是周折玉从前自个调查的事,如今有了结果,却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折玉在白纸上落下“陈”、“殷”两个字,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两者是怎么挂上钩的。殷家从前是朝廷中称大王的假老虎,陈家却是如今落了平阳被犬欺的江湖真老虎,不蒸馒头争口气,决不可能去做替人违法乱纪的伥鬼,干的还是盗取仓储,走私赈灾粮这种天打雷劈的事。
周折玉感情上偏向这件事中有什么误会,理智上觉得不是完全没可能——绥之怎么就那么凑巧,带人去了芙蓉镇呢?
本是夜里睡不好才想着喝两口酒助眠,现下被风一吹反而头疼起来。周折玉摸了把肩头,起身去关被风吹开的窗。
窗开在床榻的另一边,此刻已被一娇弱病人霸占的满满当当,周折玉没想跟他抢,跪在床沿,倾身去够木栏,检查上面的栓子没坏,才仔细将窗关紧实了,欲抽身起来时,突然被一道微弱的力绊住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