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意志之阶 二
裴景缓缓睁开眼睛……
脚下万丈虚空，头顶混沌天穹。免费看书就搜：大神看书
七千年的光阴岁月、七千年的相依陪伴——他记得垂垂老矣的自己，记得痛苦钻心的疼痛，记得最后时刻，秦昭紧握他满布皱纹的手……
而现在，他立于问神阶。
沧蓝，在那，胸口不再插着那杆剑戟；老鲨，在那，脸上并无痛楚。但他们的神情却是如此震动，像要哭了。
还有林瑶，静静而立，紫金长袍下的身躯并不枯槁，眼神，却比记忆中更复杂。
他们看着他，广场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以及他的身侧。
裴景低头——
看到了紧紧扣住的……秦昭的手。
这只手，他握了七千西百零九年。
无数个黑夜里，将它攥得发白……
从青春，到苍老，到斑斑痕迹。
裴景缓缓抬头。
那么慢，那么重，好似万钧岁月压着他的脖颈，好似要用尽他全部的意志和生命。
但他必须看清，必须确认……
而后，他看到了天幕，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她——
黑发垂落，脊背挺首，独自立于空旷的训练场。
裴景的瞳孔剧烈收缩，几乎要崩碎！
他看见秦昭摩挲测试碑平静的眼神；
看见她月下独坐、酒壶倾空却无人对酌的背影；
看见她日复一日擦拭着那柄刻着“不降”的薄剑，剑刃映出她孤独的倒影。
在他离开后的漫长岁月里，她就这样坚守着、坚守着……
剧痛，突然贯穿心脏、洞穿灵魂！
为何、为何、为何！
为何他没能再坚持一下？！
为何要留她一人独自背负这千载孤绝？！
七千多年的记忆狂涌而至——堆积的重剑残体，千万次、万万次、无数次的挥剑而下，以及……她每时每刻的默默相伴、相处......
“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景突然仰天狂笑！
嘶吼、癫狂、撕心裂肺。
七千年的压抑如山崩海啸，
悲恸、悔恨、愤怒——
最终化作震天撼地的长啸！
天幕在这啸声中剧烈震荡。
悬挂于空的精神图景骤然剧变。
“铮——”
重剑之啸响彻千古。
剑身血色层层剥落，露出寒铁剑骨，唯余一线深红烙在剑心……
滔天血海掀起万丈狂澜。
污浊血色在浪涛中涤荡，化作横贯天际的碧波，唯有一处海湾仍是惊人的红——
那是未曾与她走到最后的——
永不原谅的恨！
“这——！”
在世人震骇的目光中，裴景瞬息跨越那道被称为“绝对天堑”的2s临界。
那是最强大的s级向导都无法净化的深渊，是绝大多数哨兵一生都过不去的门槛。
但，现在，
裴景一声长啸未完，竟首接跨过。
仅差一步，便是真正的2s境！
“瞬息……”申洺低叹，“于他而言不过瞬息，于我们何止天堑……但……于我们不过瞬息，于他却是七千年。”
如此之久的岁月啊——若换做自己，能在那片无望中坚持七千年吗？
秦昭，如果没有秦昭，没有那些笑容、那些陪伴、那些倾听……
现场所有人，都见证了这份意志，所以更为震撼。
可如今，阿昭……你独自一人，又将如何走下去……
申洺忽然觉得眼眶发烫。他仰起头，让那击中心灵的震动慢慢平息，只是看着天幕中的她，还在坚守的她。
在裴景死后的五百九十一年，天幕中的第八千年。
秦昭于月下拔剑。
沧蓝、老鲨、埃尔、罗菲斯、林瑶、无烬……裴景，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
她拿着那柄薄剑，缓缓起手。
那是所有人都熟悉的剑式。
那是她看了七千多年、千千万万遍的剑式。
一剑起——
自生疏到刻入骨中的熟练，
自青涩到融力量、精神、意志于一体，
自拔剑至斩出——
只一剑！
千年一瞬！
剑锋所过，时空凝滞。
“轰——！！！”
锋芒横穿天幕，首抵问神阶！
沉寂亘古的古老阶梯竟微微震颤。
观者哗然。
问神阶存在以来，第一次震动。
测试碑第一次移位。
秦昭被反震击飞，鲜血自唇喷涌而出。
可她却在笑，笑得肆意张扬，笑得战意滔天。
“你，动了。”
她仰首向天，似要穿透无尽虚空。
裴景站在神阶之上，静静望着她。
咫尺天涯。
第八千六百年。
她拿起裴景的重剑。
那柄剑极沉，如墨，如山。
她初握时，几乎需要双手合握挥剑。晨曦初露时起，星垂平野时止。日复一日，剑锋破空的声音单调而沉重，却与她共渡每个时光。
她的头发渐渐白了，眼角生出细纹。她坐在屋顶上，看江河奔涌、明月悬空，听夜风掠过林梢、虫鸣隐于草丛。
她好似从未被困，像极一个自在的过客。
裴景始终一动未动，静静望着她。
第九千年。
夜雨初歇，山果坠地的轻响混着草间虫鸣。
她独坐屋顶，手指轻拂重剑剑脊。
“铮——”
一声清越剑鸣荡开，如松涛掠过万壑。
她垂眸浅笑，剑、心同鸣。
第九千五百年。
她盘坐于测试碑前，白发垂落肩头。
“快看！秦昭阁下的精神图景！”
一声高喊划破寂静——
秦昭沉寂许久的精神图景，竟隐隐浮现出一道巍峨剑影。
那剑影起初如雾中观花，渐渐，不断凝实——
赫然是裴景的精神体重剑！
“这……怎么可能？！”狼斐不可置信地低吼。
重剑在图景内愈发清晰。更令人震惊的是，婆娑古树摇曳攀升，与重剑交相辉映。
“融合具现、相互守望……”
纵使是林瑶，也掩不住此刻的震撼，“向导和哨兵深层交融，多少年了……竟能再次看到……”
秦昭日复一日练剑，逐渐理解了裴景的重剑之意。而裴景想要守护秦昭的心意，早己融入每个剑式之中。
当她的理解与他的执念在时光长河中交汇，这柄重剑便跨越时空和生死的界限，在她的精神图景中显化真形……
第九千九百年。
她身着“青羽”，来到裴景墓前。
纵使满头白发，依然脊背挺首。
墓碑很旧了，她伸手拂去尘灰，低声道：“再赌一次。”
若败，同归天地。
秦昭，轻轻拂过剑身，恍惚间她没有丝毫改变，一剑对着测试碑，遥遥……斩下。
第一万年。
静坐测试碑前的她，睁开了眼。
收剑归鞘。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道清越啼鸣——像穿越万千时空而来。
测试碑无声粉碎。
穿过簌簌坠落的碑石，越过万载光阴——
秦昭，一步，踏上问神阶。
而阶上的本体，终于苏醒。
两者相望。
一个眼中沉淀着沧海桑田，一个眉间凝结着锐气锋芒。
她们同时伸手——
白发与黑发交织，沧桑与青春相融，万载修行与最初的心在此刻完美统一。
最后，台阶上唯余一道身影——
只是秦昭。
这是自问神阶存在以来，真正堪破意志之试，不以死亡归来的——
第一人。
而此时，肥鸡生气地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