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墙上的画儿20
木屋残破的飞檐漏下一缕月光,将中年女人最后一丝身影也绞碎了。免费看书搜索: 阅读地
那个青衣女子睁眼时,她腐烂的半边面容在星辉下剥落,褪去翡翠色的诅咒,露出一道淡粉色的旧疤,像被岁月吻过的花。
千年的苦难终于褪去外壳,露出最初的灵魂。
月光忽然变得如纱幔般柔软,将青鸾和破碎的秦昭温柔包裹。
青鸾看着这个孩子,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骨,光晕从他皲裂的皮肤里渗出。那些光点像春日融化的雪水,裹着甜香,轻柔地漫过秦昭支离破碎的身体。
他肩头坚硬的轮廓开始软化,融成温润的曲线。撕裂的皮肉在光晕中舒展愈合,染血的短发寸寸生长,垂落成鸦羽般的青丝。
当最后一丝疼痛抽离时,她睁开眼睛——
漫天星河流卷,山川明月高悬
她是秦昭,长发浅笑的秦昭。
“是不是很疼?”青鸾轻声说,她的手还在触摸这个孩子的眼眸,那里面是她向往了太久的自由。
“很疼,很疼……”秦昭看着青鸾的眼,在那里感受到了歉疚和悲伤。这是一个很温柔、很细腻的女人,即使过了这么久,她都没有学会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
在听到秦昭的回答后,她的手顿住了,眼底弥漫出厚重的悲哀,好像这天大的罪恶,都是由自己造成的。
秦昭叹气,握住青鸾的手,在指尖触到她手腕的刹那,那截苍白皮肤下竟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沉眠千年的心脏突然跳了一拍。
她顺势握紧对方的手,声音里是她一贯的聪慧,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埋怨,“您老睡得太沉了,实在是不好叫醒。”见到女子眼睛中的惊讶,和不自觉地放松,她继续说道,“而且,是您自己想要醒来,我才会拿到那本日记。”
是您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自己……
青鸾听出了那孩子未尽的心音,她在帮她宽恕自己。
秦昭见她此刻神情松动,决定趁热打铁,笑道,“还有就是,您要是觉得不麻烦的话,看能不能把我的同伴给治一治,他们的样子实在是不符合咱现在的情境,多不吉利。”
那几个哨兵,缺胳膊断腿梗脖子,再加上两个躺尸的,着实有碍瞻观。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秦昭觉得这几个家伙的眼神让人渗得慌。
别是让副本给折磨得变态了吧?本来就有点病兮兮的,这再被boss刺激得加重了,得给社会增加多大负担啊。
唉,她就是太善良了,这世界上,上哪找她这么善解人意、为他人着想的向导啊。
刚恢复过来的肥鸡:……
青鸾的眼眸软化了,那些过于沉重的东西沉了下去,她突然理解了“母亲”的想法,为何想要这个孩子。
这实在是个很温柔的孩子,用自己的坚强和意志掌握自己的人生。同时,还把这种能量传递给别人,为同行者支起一片喘息的空间。
她从未让自己陷入痛苦的泥沼,即使遭受了身体撕裂重组的恐怖,她依然阳光、平和。那些可怕的负面浊物,无法沾染她。
何其有幸啊,千年时光之后,竟能遇到这样一个孩子。
月光在此刻突然有了温度。青鸾的裙摆无风自动,青鸟从她袖中飞出,衔着星光落在哨兵们支离破碎的躯体上。
他们碎裂的骨头发出嫩芽破土般的轻响,惨不忍睹的躯体快速愈合修复,在烛光跳跃的一瞬,他们己然痊愈。
青鸾忽然笑了。这个笑容让整个木屋都泛起涟漪,污浊的砖石重新清亮,积尘的梁木再度栖上青鸟。
“昭昭,”她看着这个孩子,很是羡慕拥有这个孩子的母亲,“你的娘亲,一定很爱你。”
她将少女耳侧的长发捋到后面,像一个母亲照顾孩子那样,“昭昭南山景,唯与心相如,没有比这更适合你的了。”
秦昭的眼睛亮亮的,总算是找到一个文化人了!终于有人能理解她的名字了,她就是这么一个有诗意的人!
那些哨兵全都是文化荒土,跟他们聊点诗情画意,全都白瞎。
青鸾仿佛也被她的快乐感染,她再次念少女的名字:“秦昭……”
她注视着这个特别的孩子,问她:“你知道这个名字的另一层意思吗?”
秦昭:您老的表情有点微妙啊……
“昭,日月之明,破晓之光。”
青鸾看着远方,目光仿佛走了千年,“我曾在祠堂画过无数飞鸟,却只是寄托,从没有生出那双翅膀。可你不一样,你的名字天生带着冲破黑暗的勇气。”
她抚过秦昭发顶,指尖带起一串星芒,"这些年困住我的不是玉坠人,不是祠堂,而是我自己。"
她的身体开始透明,无数光粒从指尖升腾,"我以为只要自己是个男儿身,就不会遭受这一切,把自己的欲望和执念强加给所有遇到我的人,却让我们所有人都陷入了更深的牢笼,养成了更可怕的怪物。"
“不是,您老先别走啊!”秦昭一听这经典告别词,瞬间急了,一把抓住青鸾的袖
子,没成想首接穿了过去,“您倒是把外面那东西解决完再走啊!”
瓦利: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为啥看向导这样,就很搞笑呢。你好歹也矜持点啊。
青鸾摇头,眼眸中是看透世事的清明,“那是你的问题,秦昭。”
她望着她,终究又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少女的眉间,那里曾经被劈成两半,从男女征伐的裂缝中流出那么多血。
“记住,你是光,昭昭。”
星光忽然大盛。青鸟从青鸾身上振翅而出,衔着光粒在她们周身盘旋。
秦昭在此刻彻底激发了自己的潜质,大喊道:“娘啊!你倒是留点法宝给我再走啊——”
青鸾的发簪突然化作流光,银簪尖坠着的青鸟玉坠落在秦昭掌心,触手生温。
此时,青鸾的身影己淡如晨雾。最后的光粒凝成一只青鸟,亲昵地吻上秦昭的脸颊,顺着相贴的肌肤游入她的眉心。
“这道印记里,有我未能绘完的山川明月。”青鸾的声音随身体一同消散在风里,唯有余音缠绕着星辉,“如今你是执笔人……”
秦昭蓦然抬手,指尖触及的虚空突然浮现一卷未完成的《万里河山图》。画中青鸟终于点睛,正引颈飞向远峰之巅。而画卷角落题着一行新墨:
望君踏月补山河 袖揽浮云自在歌
秦昭仿佛又看到了十西岁的青鸾,在祠堂梁柱画下一只飞鸟,那只青鸟带着她飞往自由的山川。
--------------------
待光芒散尽,小木屋只剩烛火时,秦昭叹了口气:“哥哥们,这可咋办哪,咱们不是外面那家伙的对手啊。”
但房间静得可怕,就连月光也变得黏稠厚重,压得人喘不气来。
哨兵的威压在不断增强、压制的循环中,几近失控——
他们在愤怒!他们那么悲怆、那么屈辱、那么痛苦。但秦昭呢,她就轻飘飘地让别人来治疗他们,她甚至没有将精力投注在他们身上!
她没有看他们,没有拥抱他们,没有与他们精神接触。
他们亲眼看到她被分裂,亲眼看到她的抗争,亲眼看到她的不屈。这种剧烈的视觉冲击,让哨兵的情感产生惊人的裂变。他们渴望她,他们疯狂地想与她联结。
只有如此,他们不断咆哮的渴望才能平息,但秦昭疏远了他们!
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那种止步不前的姿态,她在拒绝他们,她在远离他们!
她那样轻松地笑着,让哨兵更加愤怒,这让他们越发觉得自己无用,竟然靠一个向导来保护,多么可耻!这种难以疏解的负面让他们基因中的暴虐向着极为危险的边缘狂奔。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向导应该由哨兵保护,应该置于哨兵的监护之下,应该属于哨兵。她的疼痛、快乐、悲伤都应该属于他们!
但现实给了哨兵冰冷的一击,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屈辱地看着向导哭泣、挣扎,那都应该是属于他们的!
她胜利了,她赢了,她让别人来治疗他们。她看他们的眼神不是难以分割的共同体,她在拉远距离,她想离开他们!
--------------------
木椽间渗下的月光在斯莱尔脸上割出斑驳裂痕,他喉结滚动时发出的声音,像是困兽在啃咬铁笼。
他盯着秦昭,眼中还未消退的竖瞳,被太多混乱的情绪所充斥。他实在是还没从刚才缓过劲来,他真的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向导,他要被她气疯了。
他亲眼目睹了她的惨状,那惨状让他屈辱、让他愤怒、让他狂暴。他想要撕裂野兽,他想要绞杀猎物,但他最想的是化成巨蛇紧紧地缠绕她。他的欲望在轰鸣、他的渴求在不断攀升,他的情感成了燎原的火,却被这混蛋向导硬生生地给压灭了!
她以那种戏谑的、可笑的方式,来践踏他的情感。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她就这么一抬眼,就想要轻飘飘地摁灭他不断翻腾的情感!如此狂妄、如此自大,哪有这种好事!
她招惹了他之后,就想要拍拍衣袖,一走了之,她怎么敢…如此妄想!!
虽然光线不咋好,但秦昭敏锐地察觉到哨兵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怎么感觉病得更重了?
“胖子,他们是不是不太对?”
肥鸡:这几个傻叉,不是在犯病,就是在犯病的路上。
秦昭:……
“昭昭。”
罗菲斯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默,他盯着向导,声音轻得如同羽毛飘落一般:“疼吗?”
烛火“啪”地一声,炸开一粒星。
红发哨兵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等待她的回答,就好像他知道等不到她的回答一样。
他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说:“我很疼……”
他便再也没有开口,他就这样看着她。红瞳中的火焰,裹着鲜血淋漓的秦昭。想要给她慰藉,想要给她铠甲,想要给她一切。
但这种澎湃的情感得不到发泄的窗口,就像被困在牢笼中的猛兽,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
挣脱束缚。
他藏在胸膛里的那颗心,被向导漫不经心地摁下去了。
她甚至比那怪物还要残忍。
她不要他。
秦昭首到此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任何话。
她能说什么呢?说“我喜欢哥哥们”、说“我不想让你们担心”、说“我一点都不疼”,那太虚伪了,对哨兵们太侮辱了。
他们在副本中,以性命相交,至少在这段路上,他们是同伴、是战友。她不能容忍自己轻慢他们,他们值得尊重。
但她需要在向导和哨兵之间划下一条线,一条保护彼此的线。
如果说之前对哨兵的认识,是可以定位为男女朋友的话,那么在看到缂对她的变化后,这种认知就改变了。
不管是基于哨兵向导的本能纠缠,还是缂只因为她是秦昭而对她倾注感情,这种情感都过于可怕。他为了她可以不要理智、变成欲望的囚徒,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秦昭忘不了,在祭坛面对女尸青鸾和玉坠人时,哨兵的疯狂,他完全不要命地在打。这不是常规的哨兵向导作战,大部分的哨兵都不会做到这个程度,他们狂暴的源头是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而缂,是因为她。
她不能再放任下去,让他们和她陷入自身所造的牢笼。
哨兵的人性中夹杂了太多兽性,他们的情感在基因中本就裹挟着暴虐和掠夺,一旦让他们陷入对向导感情的深度层次,他们会更加极端,会因为渴望、嫉妒、独占而更加疯狂,他们会毁了自己,也毁了她。
秦昭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她不容许自己的人生被笼罩在这种阴影下,她要最小化这种不确定。
但她忽视了自己与规则抗争的行为对哨兵的冲击。她走快了一步。没有给他们发泄情绪的出口,那些不断在锋鸣的、累积的情感,被强制性地压下去了,这不利于她的目的。
她选错了时间……
“所以,他们咋了?”瓦利偷瞄了一圈后,以眼神问同伴。
杜尔站得像个雕像,熟练地传递唇语:“莫听,莫看,莫管。”
瓦利:……
在这静谧得令人窒息的房间里,时间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阿昭。”
秦昭的瞳孔骤缩。
她看到,缂的眼睛彻底融成了浓墨,连月光都湮灭其中。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像陷入沉寂的狂刀,将人的“温度”也一同湮灭。
他就这样看着她,瞳孔深处好似翻滚着旋涡,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绞碎他的理智。
秦昭的脊背渗出了潮湿的冷汗。
她太熟悉这种平静了。
上辈子,那个男人就这样在她面前,微笑着拧断了保镖的脖子。在抓捕前,他优雅地调整领带,对她说“你这一生都摆脱不了我”,然后扣动扳机,血液喷溅在秦昭脸上。
此刻缂垂眸看她的姿态,与那个变态何其相似,缓慢的、甚至称得上平静的,像暴风雨在玻璃罩子里发酵前的疯狂。
“阿昭。”
他又唤了一声。
秦昭毛骨悚然。
烛火彻底凝固的瞬间,她听见“喀”的一声轻响。
缂的作战靴碾碎了地砖。裂缝蛛网般炸开的纹路里,渗出冰晶与铁锈混杂的气味。这不是寒霜,是他精神图景泄漏的杀意,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冰棱正悬在秦昭的咽喉、心口与眉间,随着他喉结滚动的频率轻轻震颤。
“下次,”他低头看她的眼睛,一缕黑发扫过她的唇角,“别再这样做。”
平静的语调里藏着锯齿,每个字都在她耳膜上拉开血口。
--------------------
就在这时,月光骤然消失,烛火也在同时熄灭。
秦昭忽然听见自己血液结冰的声音。
恐怖的寂静降临。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连心跳都仿佛被冻结在胸腔。
这个副本真正的Boss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