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画像和通缉令一齐被摊在桌上,柳锐目光不断游移,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通缉令底下那一行行如黑蝇般的小字上,她用指尖在那字上轻轻点了几下,抬头看向面前二人。


“这上头都写的什么?”


柳锐不识字,因此每回老念把账交给她时,都会主动给她念一遍,但此刻老念和包子各怀心事,人虽都站在她面前,思绪却跑到十万八千里,站在那一动不动,还是包子先反应过来,赶紧一拍老念的臂膀:“念姐,你快去给她读一读。”


“哦哦,瞧我这记性,咳…林亮,并州溪头村人,因抢劫而被捕入狱,狱中连杀数名狱卒逃脱,如见此人,务必迅速告知官府,抓获逃犯有功者,赏五两白银,这就是通缉令上写的全部内容。”


这叫阿亮的小厮原名叫林亮,柳锐在听到她连杀数名狱卒时便意外地挑了下眉,虽然她没在山底下蹲过大牢,但牢里的看守有多么严密,她也是知道一二的,却不想这林亮竟然能杀死狱卒而后逃之夭夭,可见此人脑子灵活,武功也不差,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被某些人看上,召去做爪牙,和柳峰一起杀她。


所以,这幕后主使到底是谁?是民间自发为民除害的刺客杀手,还是…


柳锐揉了揉太阳穴,对二人嘱咐:“既然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她家乡,那就派人去查一查,找那些乡里乡亲问个明白,没准还能再探查到些什么。”


老念也是正有这个打算,点点头正色道:“这件事旁人信不过,我要亲自去办,溪头村远得很,来去只怕得有一个多月,大当家你要照顾好自己。”


说到这,老念一副欲言又止,似乎不知该怎样说下去的神情,她看了眼包子,而包子也恰好心事重重地与她对视,柳锐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顿时明白她们是有话还没说完,轻啧一声,抱臂笑了笑:“到底什么事,有话快说,难不成你俩还想瞒着我。”


包子当然不会瞒着她,她深吸口气,身子前倾,几乎凑到柳锐的桌前,像是跟人聊八卦那般聚精会神:“大当家的,你千万别太惊讶,顾清的身份,可能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薛良的夫郎。”


这一句话如惊雷,暗暗打在柳锐的心头,但不知为何,她并不感到太意外。


她强行逼他成婚那晚,这个人宁折不屈,而后又摔碎了她送的名贵玉镯,纵使她既有威胁,又有示好,他也是软硬不吃,死活不肯接受她,她有无数次想要问顾清,同样都是恶人,凭什么他肯嫁给薛良,却不肯从了她,但她怕他伤心,所以也没提过,但后来她觉得不对劲,顾清如此清高孤傲的人,真的会接受一个表面君子,背地里私自贩盐的妻主么?


若之前只是隐隐觉得不对,那今早看到的东西就已经让她开始生疑了,顾清锁骨下仍留有鲜红的守宫砂,这就代表他没和人同房过,他如此美貌,薛良怎么会轻易放过?


但若不是薛良的夫郎,他又是谁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还是个公子,甚至可能都没嫁人,说起来,柳锐最开始就是认为他是薛良的夫郎,才抢的那样肆无忌惮,毕竟,一个落荒而逃的奸臣怎么配有如此美人?顾清是她胜利的果实,她理应享有,而且薛良很快就会被处罚,顾清要成一个孤苦伶仃的鳏夫了,嫁过人的鳏夫配一个恶人暴徒,谁也不会嫌弃谁,岂非完美?不求他百般感激,至少,他肯定会好好跟她过日子。


可是…


柳锐思绪万千,然而包子察觉不出,嘴巴叽里呱啦:“我刚刚去那牢里见知府,她为了活命,给我提出许多条件,又要送我男人,又要送我钱的,但你知道这些我都不缺的呀,于是我就拒绝了她,可怎知她最后突然说,要和我做个交易,我放她一条生路,而她则会告诉我们顾清的身份,她说顾清大有来头,我又问她,难道不是薛良的夫郎么?她听后哈哈大笑,说顾清的真实身份是…”


夜里渐凉,浓郁的土腥味顺着打开窗户弥漫至屋里,那个答案呼之欲出,柳锐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屏住了呼吸,身体也不自觉向前倾,神色严肃:“是什么?”


包子耸耸肩:“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将要凝固成形的紧张顿时散成水汽,屋子里一片安静无声,柳锐顿时蹙眉,眯了眯眼,包子怕柳锐要骂人,先一步解释:“都说了是交易,送她下山,她才会告诉我们,但这交易我不同意,她毁了我小半辈子,我可不想看她逍遥法外,我想大当家你也不会同意的,所以我直接拒了她。”


“而且我想着,要知道顾清的身份,直接问他自己不就行了,哪需要旁人透露,再者顾清是大当家的夫郎,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太好插手。”


——


翌日,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龙头岭上阳光灿烂,老念很早便背着行囊下了山,柳锐送她一程,回来的路上看到几个男山匪有说有笑地在山路上走着,每个人肩上都还挎着个草篮子。


“哎呀,是大当家!你们几个快别闹了,赶紧来给大当家问声好!”


有个男山匪眼尖,看见柳锐便赶忙招呼同伴,柳锐昨晚没有睡好,看人时都懒洋洋的,见他们过来问安,便扫了一眼他们的篮子:“你们去摘野菜么。”


“那倒不是,不过也差不多,前几日开始,山上的紫荆花就都开了,漫山遍野的,又好看又好闻,郎中说寨子里的跌打损伤药快要用完,要我们出来多采点,给她带回去。”


紫荆花,春日才会盛开,开花时如紫色的蝴蝶,一片片生长于山坡上,香味清新怡人,它也是药材,具有清热解毒,活血化淤的功效,用途广泛,听到他们是要去给郎中采药,柳锐没多做阻拦,交代了两句便自行回到寨中。


山寨里一切照旧,没有大活时,日子便是这样清闲无聊,柳锐懒散踱步回院,正巧看见顾清蹲在院中的花坛边,他穿着一身绿色的长衫,黑发如墨倾泻而下,柳锐出现在门口时,他正在盯着花坛泥土缝里长出的一株迎春花,指尖覆在花瓣上,动作小心轻柔,听到背后的声音,顾清转头看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昨日柳锐看到他守宫砂的事,皱了下眉,回过身就要往房间走。


“喂,站住,我正要找你”


柳锐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随即快步跟上,一把拉住顾清的衣袖一拽,叫他猛地踉跄了下,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向她,有些烦躁地问:“什么事?”


什么事?自然是想问问你到底是谁,什么来头。


可若问出来了,那会如何呢,柳锐自己定的规矩,她只打劫富商贪官,她是把顾清当作贪官留下的赃物而占为己有,如果顾清不是,那留着他,是不是打自己的脸?


但不留着,她又舍得吗?想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心里忽而有点堵。


到嘴的问题没能问出口,反而是近乡情怯了,柳锐无声望着顾清,然而顾清并没有耐心读懂柳锐此刻的心情,他见她一直都不说话,却还是拉着他的衣袖不松手,以为她是又犯病想要作践他了,于是冷冷瞥她一眼,刚要再开口,柳锐突然转了个弯:“要去寨子外看紫荆花吗,漫山遍野都是,非常好看。”


因为怕他跑,柳锐很少提到寨外,顾清愣怔了下,眼中闪过一丝纠结和对出去的渴望,但他转而又看一眼柳锐,随即拒绝:“不,我不感兴趣。”


然而柳锐已经不容他拒绝了,攥住他的衣袖往外走:“你撒谎,刚刚你明明一脸期待的样子,你这个年纪的男孩怎么可能不喜欢看花,走,我骑马带你出去玩。”


说话间,顾清来不及反应,就被柳锐拖拽着走出好几米,柳锐的力气大到他根本不能反抗,他见拗不过她,气得直言直语。


“你有没有搞清楚,我不是不喜欢看花,我是不喜欢和你看花。”


“嘶…喂,你放手!”


柳锐全当没听见,完全没有被激怒,而顾清即使再不情不愿,可碍于柳锐的强压下也是迫不得已上了马,冷着脸看柳锐也翻身上来,一勒缰绳载着他奔出山寨。


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悬崖峭壁,树影婆娑,柳锐带着冷如冰块的顾清一路向前奔,沿着刚才那群山匪们走的方向下了山,温暖的春风自两边呼啸而过,顾清蹙眉转眸看了一回柳锐的侧颜,便又继续保持沉默,马儿在绿油油的树丛间奔走许久,直到面前出现一大片醉人的紫色,柳锐再轻声道了一句:“停。”


“吁——”


马儿在缰绳的控制下停住脚步,柳锐先行下了马,她原想搀扶着顾清下来,却不料顾清没理会她,自己扶着马鞍在另一边落了地,背对着她看向那一片紫色,什么话也没说,看起来像是很专心地观赏面前的花海,见他这个样子,柳锐颇有些神气地扬起嘴角,牵着马走过去问他。


“怎样,我说的没错吧,这里就是很好看,你不观一回紫荆花,便不算爬过龙头岭,这是城里不会出现的绝色,我若不强行带你来,你便要错过了。”


顾清瞥她一眼,语气冷漠:“再好看的风景,都并非绝对不能错过,不看,也不是什么太可惜的事。”


柳锐有些无语,也不多反驳,将他朝花海里轻轻一推:“来都来了,赶紧去玩吧,别被关傻了,天天说不出好话来。”


顾清想要给他一记眼刀,但是柳锐已经先行背过身,很识趣地走到另一边,柔弱的花朵无法适应龙头岭,但紫荆花生命力强,年年都是一开一大片,她小的时候时常会跟年纪比她大的山匪们来花海里闹腾,那些山匪姐姐们会拿紫荆花编花环,用来哄跟她们谈情说爱的男孩子,但她们手笨,编出来的不如柳锐编的好看,因此这些姐姐们会央求她帮她们编,小时候的柳锐心软,常编的满手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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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泡。


算下来,好多年没编过花环了。


柳锐一边想着,一边伸手采摘她认为好看的紫荆花,再辅以几根绿油油的枝条,不多时,一个漂亮的紫色花环便出现在了她手上,柳锐对此颇为满意,转头跨过灌木丛,走到顾清身边,把花环塞进他手里:“送你的,既可以戴头上,也可以戴脖子上。”


顾清不知何时已经找了一处空地坐下,正看着那些花朵出神,听到她的声音,他下意识叹口气,拿着那只花环没有吭声,看他接受了礼物,柳锐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回到刚才那片花丛里,她打算再编一只花环自己留着玩。


她知道,其实做这些事,对于她想要询问的东西而言是毫无意义的,但柳锐现在就是莫名想做这些,哪怕是强迫着顾清也好,似乎跟他相处的越久,做的事情越多,越能给她一点开口询问的勇气,这种勇气和提刀杀人时的勇气截然不同,她从未经历过,也从没人教她的。


“唉?顾夫郎在这里,大当家也在这里,顾夫郎,你这花环可真漂亮…”


“你喜欢?那你拿去戴吧。”


听到背后的交谈声,柳锐编花环的手猛地一顿,她冷冷回过头,看见顾清轻而易举地将花环送给了一个男山匪,而那山匪一脸受宠若惊,笑着接过来戴在头上,打了个招呼便奔到了另外一处花海里,转眼不见踪迹。


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顾清看了过来,坦坦荡荡对着她的视线,不起波澜地解释:“我很少戴项链或者头饰,浪费了,不如送给他。”


柳锐气不打一出来,冷声嗤笑了下,面无表情地背过去,踩着灌木丛走远,直走到看不到他人影的地方,才沉着脸拾起地上一块石头,在手里捏得粉碎了,面色才稍微有些缓和,正当她打算回去好好“教育”顾清一番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踩断树枝的喧闹声,看起来人数不少,柳锐立即警惕起来,放下手里的花枝,悄然走到前方,掀起一小片遮挡的树枝。


这一掀开,近六十个小卒便映入眼帘,她们皆佩戴着刀,目光在树林里不断搜寻,像是在找什么。


柳锐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应该是离开了龙头寨地界,来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这里并不属于山寨管辖,因此有时也会见到百姓来这里采摘点野菜菌子,亦或是砍柴,不过看到这么多小兵,倒是头一次。


“什么人躲在那!”


有个小兵眼尖发现了她,柳锐倒也不紧张,闲庭信步地从树林子里走出来:“抱歉,打扰了。”


看见她孤身一人,众人松口气,面上又带着些遗憾:“可惜不是那个知府。”


听到知府二字,柳锐立刻主动问道:“可是来抓逃逸在外的平成知府的?”


为首的士兵眼睛一亮:“不错,据目击者传,她应该是带着夫郎往龙头岭山里逃了,所以我们在这附近搜一搜,你可见过她?”


何止见过,柳锐心里道,但她面上说的却是:“我不曾见过她,但我觉得,龙头岭环境恶劣,她在这待不了太久,没准你们下山去找,反而能得到些好消息。”


她已经命包子差人把知府一家送过去,算算时辰,天黑的时候也该到了,这些小年轻在这怎么搜,都是白用功。


“你说得倒也有理,我们确实也累了,姐妹们,我们先下山吃饭,吃完再说罢,别为了几文铜币的工钱饿坏肚子。”


说话间,小士兵们纷纷转身往下走,就在柳锐也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个小兵出声道:“等等!”


“这个人我好像在通缉令上看见过,她好像就是柳锐,逮捕她,赏黄金万两,连升六级!”


哦?


放松的氛围在一瞬间被扭转,柳锐有些戏谑地看向那些士兵,只见她们先是一愣,紧接着猛然拔刀,人人都像紧绷的弦一样面向她,只待合适的时机上去,将她制服。


“好像…好像确实是。”


“要杀吗?可我听说她以一敌百都不是问题。”


“去他爹的以一敌百,她没带刀,我们带刀了,我们有六十个人,难不成还打不过她一个赤手空拳的?”


众人议论纷纷,柳锐一直不语,眼里却燃起一小簇火星子,若常看野兽捕猎的人便知道,那不是生气,而是兴奋。


“不管了,上!拿下她,姐妹们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都有了!”


柳锐活动了下指节,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将她往后拉,柳锐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神情,她侧眸,却见顾清冷眼看着她喝道:“无礼,还不快退下。”


柳锐一时不懂他想做什么,但难得地往后一步,紧接着顾清站到了她前面,对着众人,语气淡漠得体。


“我是顾太师之子顾清,往前便是我姐姐顾富掌管的并州,还请诸位赏脸,把对着我家家仆的刀剑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