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亓元 作品

4. 棠梨戒

李锦期在萧长敬走后也并没有睡着,她朦朦胧胧睁开双眼,视线停在半空。


她来此处,只是为了有个落脚点,至于长姐咳病长久不好的原因还有那四年前那真相到底如何……她并不打算让萧长敬也卷进来,哪怕他们情同手足也不行,这是独属于李锦期的责任。


忽然,她想起来,没来得及问问褚景诚如何了,但是又细细想来师兄应该过的很不错,就再也没多想,困意不断席卷她残余的心思,李锦期便安心的睡觉去了。


草木蔓发,小雨添花,一山春色,花动盛都。


阖州的春雨还在绵绵不绝,褚景诚正在府衙翻阅卷宗。案头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他眉间的川字纹愈发深刻。本来年轻俊俏的眉眼在此刻有些凝重。


"大人,大理寺急报。"侍卫呈上信笺。


褚景诚展开信纸,萧长敬那潦草的宛如狗爬的让褚景诚看了就十分头痛并且头痛了好几年的字迹跃然纸上,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师兄,陶陶来王都了..."


"备马。"他猛地站起身,案几上的卷宗哗啦啦散了一地。褚景诚手心紧攥着那张纸,快步走出门去。一旁原本也在看卷宗的知府从昏昏欲睡中,立马惊醒,看着褚景诚快步出门,急急忙忙的拦住他:“这,褚大人,你这是要走?那剩下的...”


"本官此次前来该查的都查完了。无任何纰漏。"褚景诚浅浅一礼,"剩下的就请知府大人自己看着办即可。我还有急事,先行走一步。失礼了。"然后头也不回的出门翻身上马。


春日的雨水像蚕丝线。褚景诚冷着脸,七天路程,他硬是三天就赶到了。


暮色漫过朱雀坊的黛瓦时,李锦期正趴在书案前翻看案卷,昏昏欲睡,马上脸要撞在案板上的刹那,忽听得身后什么东西碾碎青苔的细响——褚景诚倚着朱漆廊柱,玉色襕袍还沾着水汽,掌中乌木戒尺泛着冷光。


她抬头一看,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黎阳到王都七百三十里驿路,"他指尖摩挲戒尺上那道旧裂痕,正是幼时留下的,"陶陶如今能策马三日而至,倒是比《山河志》记载的,还、要、知、路、熟。"


"师、师兄..."她结结巴巴地站起来。坏了,这下完蛋了!


“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师兄,只身前来不汇报,你是要造反不成。”语气并未含怒,眼里含着一丝冷色,手中的乌木戒尺已经向着这边过来了。


李锦期立刻围着屋内上蹿下跳,连连告饶:"师兄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褚景诚不说话,虽然看着架势浩大,可没有一下是真打下手去的。但是李锦期从小被打怕了,刚摔了椅子,忽然眼角瞥到透过窗棂那边的一角玄影。


很好,既然如此。


书案上的香炉"啪嗒"坠地,青砖上溅起细碎香尘。她忽而旋身提裙,石榴红裙裾扫过西窗下未干的墨砚——"萧长敬!"


敢把师兄叫来,那就要挨一起挨!


东边的紫藤架应声剧颤,正在偷摸溜走的青年立刻加快动作慌忙翻窗,急得连吐字都含糊不清:"师兄你听我解释"


他刚要转身溜走,就听见褚景诚冷冷道:"站住。"


"师兄,不是我让她来的..."萧长敬话未说完,戒尺已挟风劈在青砖,惊得石缝里酣睡的狸奴炸毛而逃。


"上梁不正下梁歪!"褚景诚看他现在这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模样就更甚来气。


萧长敬立马抱头鼠窜,门外边有一两个偷着笑的属下,萧长敬故作严肃道:“笑什么笑!该干嘛干嘛去!”这说话的几分功夫,后背上就挨了好几下,萧长敬痛苦叫唤:"我哪歪了?师兄你给我点面子!"


和李锦期不同,这一下下是真的向肉上招呼,抽起来可疼!


李锦期则是早就很识相地找了个角落跪下。


萧长敬缩在檐角,褚景诚负手小声问道:“你让她来的?”


萧长敬立马喊冤:“我哪有?我让府上的人前些日子刚送去信笺,哪知道才过了几日她就来了。”


两人回头看着背对着他们的李锦期,身形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看着极为无辜和乖巧。


褚景诚带着一点疑虑:“当真?”


萧长敬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真当真!!我真的冤枉啊师兄,我是想先告诉之虞阿姊的,谁知道偏就她自己过来了呢。这两天我还问之虞阿姊,她还传信过来说她知道。”


褚景诚这才信罢,然后面前不让他省心的兔崽子就鼓着嘴巴指着他后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褚景诚立刻转头,正对上李锦期做完鬼脸转过头去。


……


本来一个不省心的就已经够烦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褚景诚脸上瞬间沧桑了不少。偏偏萧长敬还问到:“师兄你还好吧?”


更烦了是怎么回事?


一刻钟后,师兄妹三人齐聚一堂。萧长敬和李锦期并排跪着,双手高举着那把乌木戒尺。


褚景诚负手立于案前,目光如炬,声音冷峻而深沉:“萧肃,你身为大理寺少卿,执掌刑狱重责,岂能如此懈怠?你可知道,你手中的朱笔,一笔落下便是生死攸关,一念之差便是冤狱丛生?你难道忘了肩上担负的社稷之责。”


李锦期反驳道:“没有的,师兄,你没看见的时候,二师兄天天看卷宗,都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休息的,可认真…”萧长敬眼神示意她:不说了,师兄只是在气头上,多说两句,不碍事。


李锦期这才低下头,没敢再抬起来,因为好像每次说完萧长敬,就要轮到自己了。


褚景诚即刻转向她这边,目光落在李锦期身上,语气虽不似方才那般严厉,却依旧带着几分责备与关切:


“锦期,你也是胡闹!黎阳城距王都千里之遥,你一个姑娘家,怎能独自一人跋山涉水而来?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向你阿姊交代?”


他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心疼:“你若是想来王都,大可提前修书一封,我自会派人去接你。再不济,也该托个可靠的商队同行,怎能如此莽撞行事?我这几日是提心吊胆,生怕你出了半点差池。陶陶,我自然希望你能平安喜乐,无忧无虑。但你也要明白,这世道并不如你想的那般简单。你今日能平安抵达王都,已是万幸,但下次绝不可再如此鲁莽。你若真想留在王都,便好好安顿下来,莫要再让我操心。若是想回去,我便派人护送你回黎阳,绝不可再独自行动。”


萧长敬带着点讨好意味道:“师兄,陶陶不过是从黎阳城跑来王都,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再说了,她这不是平安到了吗?”


褚景诚瞪了他一眼,语气依旧严肃:“你还敢插科打诨!她独自前来,本就是冒险之举,我若不严加训诫,她日后岂不更加肆无忌惮?你身为师兄,不但不劝阻,反倒纵容她胡闹?”


李锦期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吟:“师兄……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提前告知……”


萧长敬也学着李锦期的样子连忙认错:“我也知道错了,师兄。”


褚景诚见他们这副模样,心中虽仍有怒气,却也不忍再苛责,只得叹了口气:“罢了,既然陶陶平安到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但记住,下不为例!”


萧长敬见状,起身拍了拍衣服触地的地方:“好了好了,师兄,既然如此,咱们也该说点正事了。陶陶难得来一趟王都,总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吧?咱们去醉仙楼好好聚一聚,如何?”


褚景诚眼色一厉:“谁让你起来了?”


萧长敬又乖乖跪回去。


"举不动就再加一盏茶的时间。"褚景诚慢条斯理地坐下,喝着刚下的新茶。


李锦期胳膊直打颤,带着哭腔道:"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


"再加一盏茶。"褚景诚淡淡道。


"师兄?!"两人异口同声。


褚景诚放下茶盏:"知道为什么加罚吗?"


"因为你没看好她。这是你的失责。"褚景诚指着萧长敬。


萧长敬委屈:"我哪知道她会来...师兄你就是偏心,她来都来了..."


"我一向赏罚分明一视同仁,再加一盏茶。"褚景诚吹吹茶沫子。


萧长敬看了看自己为了配合李锦期而弯曲的双臂,心中无声痛哭:师兄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笑没笑?


两人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举着戒尺。终于熬到惩罚结束,便一齐瘫坐在地上。


窗外雨声渐歇,夕阳透过窗棂洒进来。师兄妹三人围坐在一起,倒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仲春的夜晚,永安河畔的醉仙楼灯火通明,任哪个桌上都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什么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醉仙楼的招牌醉鸡,还有一壶温热的桂花酿。窗外,河边的万家灯火映照在水面上,仿佛星河倒悬,美不胜收。此时的二楼雅间内,有三人正围坐在一张雕花木桌旁。


大师兄褚景诚,年二十二岁,年纪轻轻,但官位已经行至刑部侍郎,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袖口绣着暗纹竹叶,更显得他本身清雅而稳重。他眉眼远望,鼻梁高挺,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气质沉稳如山,白衣卿相,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此刻,他正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道:“陶陶,难得聚在一起,你可要多吃些。”


李锦期,年方十四,身着一袭石榴红的长裙,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花纹,但是针脚看得出来有些细腻的粗糙,该是哪位工人为了加急而做的。她的头发梳成两个小髻,簪着几朵小巧的珠花,珠花颇新,还是最近王都内较为流行的款式,两发髻下面垂下苍葭色的锦绸发带,末尾还带着两只不大不小的珍珠,显得俏皮可爱。她闻言,嘟起嘴,道:“大师兄,我已经吃很多了,就是菜太多,我吃不下。”


二师兄萧长敬,宁王世子,大理寺少卿,刚刚及冠的年纪,身着一袭深蓝色锦袍,衣料上绣着银色的螭纹,显得贵气逼人。芝兰玉树的少年面容俊美,剑眉星目,面色微微清冷带着些许的少年稚气,显得沉稳又洒脱。他有些奇怪的问道:“陶陶,你怎么不挑食了,我记得以前,这鱼要是腥了一点,或是多带着一点姜丝,葱段的,你从来不碰。”


李锦期看他一眼,嘴里带着半只鸡腿道:“阿姊说我挑食长不高。”萧长敬哈哈一笑,手中的筷子却是把挑好姜丝和葱段的鱼肉夹到李锦期碗里道:“我看你也就这么高了。”


褚景诚闻言,摇头笑道:“长敬,你这性子也该收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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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整日没个正形。”


李锦期立马开始仗她大师兄的势:“你才是长不高了,我还能长的。”


三人笑闹间,李锦期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窗外的景色让她心中泛起一阵涟漪。河边的柳树下,一对夫妇正牵着一个小童的手,缓缓走过。那孩童蹦蹦跳跳,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笑声清脆悦耳。李锦期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楚。


她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可他们早已生死相隔,不复相见,但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梦见他们的身影,梦见他们牵着自己和长姐的手,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


“陶陶,发什么呆呢?”萧长敬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李锦期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河边的景色很美。”褚景诚看了她一眼,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惆怅,只是一声不吭的多向她碗里夹菜。


李锦期装作不在意的往嘴里塞:“多谢师兄。”她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目光依旧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这边萧长敬和褚景诚已经在探讨李锦期何去何从的事情了。


“让陶陶先住宁王府吧,白天就跟着我来大理寺,我好吩咐几个人跟着她。”


“也好,我那宅子肯定不如你那边让她住的舒心,这次看好她,这几日刑部事务众多,我不一定能够抽空来看你们。”


“无妨无妨,师兄你去忙,陶陶在我眼皮子底下,绝对不会出事。我这几日让锦绣坊的绣娘加急做了衣裳,还订了不少珠花头簪,一定把她看的好好的。师兄你尽管放心!”师兄弟二人一齐碰了碰杯。


就在这时,李锦期目光忽然一凝。河边的灯火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李锦期没有多想,但是眼睛一直在看窗外。


“怎么了?”褚景诚察觉到她的异样,皱眉问道。李锦期收回目光,沉吟片刻,道:“我没什么,眼花了。”萧长敬闻言,盯着她脸上的一坨红,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你是不是把茶水换成酒水了?”


李锦期心虚的摇了摇头,道:“才没有。”褚景诚却道:“许久不见,你还真是胆子不小,但是今晚高兴,只准你到此为止。”


萧长敬立刻不满:“师兄你就是偏心,我当时这般大偷喝酒的时候,你可是罚我抄了十遍书!”


褚景诚道:“我一向一视同仁,再者,你那是偷喝。”


萧长敬不满,嘟囔道:“明明就是偏心,整整十遍,抄的我手都快断了。”


李锦期心虚的看向窗外,心中依旧有些不安。那个黑影,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感觉。她再次端起酒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谁知,萧长敬立刻告状:“她还喝!”


李锦期立马乖巧的放下刚刚拿起来的酒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聊起了各自的近况。褚景诚说起刑部的案子,眉头紧锁:“最近京城里出现了一伙盗贼,专挑富户下手,手段极为高明。刑部虽然派人追查,却始终没有抓到他们的踪迹。”


萧长敬道:“大师兄,你这刑部侍郎可要加把劲了,若是让这伙盗贼继续猖狂下去,只怕朝中那些大人们要不高兴了。”


褚景诚苦笑一声,道:“哪有那么容易?这伙盗贼行踪诡秘,每次作案都像是提前知道了我们的部署,总能全身而退。”李锦期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问道:“大师兄,你觉得这伙盗贼会不会有内应?”


褚景诚点了点头,道:“我也怀疑过,但查了几次,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萧长敬笑道:“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大理寺虽然不管这些案子,但我手底下还是有些能人的。”


三人正说着,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李锦期探头望去,只见醉仙楼门口围了一群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褚景诚皱了皱眉,道:“我下去看看。”他说完,便起身下楼。萧长敬和李锦期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楼下,一名衣衫褴褛的乞儿正被几名醉汉围住,醉汉们口中骂骂咧咧,似乎是因为那乞儿不小心撞到了他们。小乞丐低着头,连连道歉,却依旧被醉汉们推搡着。萧长敬立刻推开那些人,李锦期扶起小乞丐,褚景诚走上前,沉声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孩童,成何体统?”


那几名醉汉见褚景诚身着青色长袍,气度不凡,顿时吓得酒醒了一半,连忙赔笑道:“公子恕罪,小的们喝多了,一时糊涂。”萧长敬冷哼一声,道:“还不快滚!”醉汉们如蒙大赦,连忙溜走了。


那小乞丐瑟瑟发抖地向褚景诚道谢,李锦期却注意到,那是来到王都时遇见的小乞丐。她心中一动,正想上前询问什么,小乞丐看着呆头呆脑的,却早就脚底抹油,快速跑开,消失在夜色中。三人没再多说,萧长敬嘱咐他们等着,然后进去结账。


等到萧长敬付完钱后,兄妹三人就沿着永安河向回走,师兄们在后面聊一些案子的事情,李锦期却是边走边望着河边的万家灯火,即使她心中思绪万千,但这的灯火依旧璀璨,盛色不改。


河边徐徐过来的暖风,让她忘掉了刚才那些,那个黑影,还有那个乞儿,于是她干脆回头走过去,也跟着听有关案子的事情,极为认真。


三人缓缓走着,一如当年刚放课后的样子,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