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提振军心
虎尾关失守后,一万多溃兵被收缴了兵器铠甲,暂时安置在此。表面上是关押,实则比起战时军营还要轻松几分。不用操练,一日三餐按时供应,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这无非是战败军的常态心理。但对于投降塞外狼族的将士们来说,每一刻都如坐针毡。
偏将虎奸蜷缩在营帐角落,双手微微颤抖。虽然每顿都有肉有菜,可他吃不下一口。那一夜的惨状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 - 塞外狼族逼迫将士们杀死自己的长官,不从者当场被乱刀砍死。他为了活命,亲手捅死了上司参将。从此成了塞外狼族的走狗,带着一群同样背叛的将士,假装败兵潜伏回来。
营帐外传来脚步声,虎奸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知道,被俘的将士中,像他这样的叛徒不在少数。回到城中后,他一直在背后悄悄筹划,等待与塞外狼族里应外合的时机。奈何城防警惕得很,他们的兵甲全被收缴,关在了北营。
现在他只能期盼戮北赵早日攻入城中。只有塞外狼族胜利,他才能活命。
“虎将军,饭来了。”一名士兵端着食盒走进来,动作利落地摆出一碗小米饭、一盘肉和一个素菜。
虎奸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眼神游离。
“南下牧马穿越九重关卡。”士兵忽然压低嗓门说。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虎奸浑身一震,警惕地环顾四周,随即压低声音回应:“千军万马仅剩几人存活。”
这是投降后塞外狼族给的暗号。他苦等多日的接头人终于来了。没想到塞外狼族的爪牙已经渗透到军营中。
士兵继续低声道:“王爷有令,让你煽动将士闹事,装作忠心状。现在正值用兵之际,只管把戏演得像模像样,必定重新夺回指挥权。半个月后内外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五湖府城。”
“诺。”虎奸喉结滚动,声音干涩。
等士兵离开后,虎奸猛地踹翻饭菜,怒吼道:“他娘的,饭里掺沙子,肉不够半斤,菜连油星子都没有,这摆明是把我们当犯人关押!”
一群饥肠辘辘的将士端着饭碗冲进来,看到虎奸的眼色,也跟着摔碗大骂。
“妈的,把我们当作俘虏,我们同样是为大唐征战的军人!”
“叫军需官滚过来,这饭菜能给人吃吗?”
“克扣军粮还把我们关着,老子忍不了了!”
“对,不能再忍,这么关下去要憋疯了!”
虎奸带回来的士兵率先闹将起来,营地内的投降士兵纷纷响应,开始往外冲。就连那些正常逃回的士兵也被煽动了。军营的伙食本来就不实在,他们这些败兵吃得更差。
一时间,上万士兵蜂拥向营门,喊声震天。守营士兵头皮发麻,举刀堵在营门口。但区区几百人,如何挡得住上万愤怒的士兵。
“来啊,砍我们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
“我们也是大唐的士兵,凭什么像囚犯一样关着!”
“虎尾关是参将孟达德叛变,这跟我们有半毛钱关系!”
“我们要见指挥使,把我们像犯人一样看管,不服!”
人群越闹越凶,眼看就要失控。
突然,两营士兵赶到,一营是刀斧手,一营是弓弩手。带队的竟然是个毛头小子,面容清秀,眼神却锐利如刀。
“军师来了!”守营将士松了口气。
虎奸眯起眼睛。这位军师他有所耳闻,上任就给士兵们补发军饷,很得军心。
有人搬来一张凳子,赵远站上去,用木制喇叭喊道:“全场安静!”
身后千余人刀出鞘、弓上弦,寒光闪烁。许多士兵噤若寒蝉。
虎奸却大声叫嚣:“军师好不威风,我们就是说饭菜有问题,你就要动刀动箭,想把我们都杀了吗?”
“对,伙房里的人在中饱私囊,连说都不让说了?”
“杀吧,把我们都杀光,看你怎么跟朝廷说理!”
“反正关在这里生不如死,不如一死了之!”
刚刚平息的喧哗又沸腾起来。赵远目光如电,扫视人群,最后定在几个带头闹事的人身上:“我就是想让大家安静下来,你们却煽动人心,居心叵测,到底有何图谋?”
许多士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与虎奸拉开距离。那些投降士兵更是面如土色,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不过是些普通士卒,随声附和几句就算了,面对质问全都慌了神,不住地偷瞄虎奸。
“军师大人,兄弟们被关了这么久,又吃不饱,一时控制不住说了些气话。”虎奸眼含泪水,声音哽咽,“我们统统是为大唐效力的军人,为国出生入死,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把我们禁闭起来,给发放沙砾满地的饭菜,根本没把我们当回事,呜呜”
“呜呜呜”许多士兵也跟着抹眼泪。
赵远眸光一冷:“你叫什么,什么职务?”
“属下虎奸,原虎尾关偏将。”
“你身为从五品偏将,难道不知朝廷军令?丢失虎尾关这等要地,按军规早该枪毙。现在我们和少帅伺候你们吃喝,还上书请求赦免,你们却因饭菜差闹事,真以为我不敢动手?”
“杀!”刀斧手、弓弩手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军师饶命!”士兵们纷纷跪地求饶。
虎奸也慌忙磕头:“卑职知错,属下对大唐军势忠心耿耿!”
赵远冷声道:“来人,从五品偏将虎奸,身为朝廷将领竟然不懂大局,煽动士兵闹事,重打五十军棍!”
“军师饶命!”虎奸向周围投降士兵求助,但无人敢出声,眼睁睁目送他被人拖走。“啊啊”凄厉的惨叫声中,全场鸦雀无声。
赵远转向守营千总:“此营谁负责?改善士兵们的伙食,与守城将士同等标准。”
守营千总方井连连应是,众士兵心头一暖。
“去军需处支十万两银钱,给他们发饷。”
方井一惊:“军师,他们丢了虎尾关,还要发军饷?”
“这是朝廷欠他们的饷银,即便将来要受罚,也是另一码事。军饷必须发!”赵远声音坚定。
“军师!”许多士兵泪流满面。败军通常都是送上战场送死,从未有人在这种时候还给他们发饷银。
方井领命而去,但他没有直接去军需处,而是先去中军大帐汇报。
参将白毅皱眉:“给败军发饷,军师难道是失心疯了?”
欧绿岳冷哼:“败兵就该上战场赎罪,军师太妇人之仁了。”
赵岩、赵破天也都表示反对。营帐内议论纷纷。
“军师说的话就是我的命令,下次再有人质疑,军法处置!”勇烨沉声道。
方井满头冷汗退下。
勇烨若有所思:军队的财库本来就不富裕,先生断然清楚;城中兵力仅有两万,还要分出两千看管败兵,这一直是个大问题。如今先生要发饷,必有深意。
很快银钱送到,赵远一一点名发放,还不忘拍肩勉励。士兵们捧着拖欠的军饷,感动得泪流满面。一些投降塞外狼族的士兵拿着饷银,羞愧难当。
在这个时代,底层士兵和百姓要求很低,只要能吃饱饭,得到一点尊重,就心满意足了。
赵八方、赵勇虎、陈勇、陈粮等人在一旁与士兵们聊天。他们说赵远也是平民出身,只因有才华才被少帅看中。又说起在小赵村时赵远对他们多好,每月给多少工钱。
听得众士兵羡慕不已,恨不得也能去小赵村卖鱼。同时他们也按赵远的吩咐,摸清了许多士兵的情况。
一万多人的军饷发到天黑才完。晚餐总算比午餐像点样子,士兵们吃得满嘴流油。
吃完饭,营地灯火通明,溃败的士兵越聚越多。大家都很好奇,发完饷银了,军师为何还不离开。
“将士们,虎尾关失守,你们确实有责任,但错误不在你们身上。”赵远高声道,“少帅已上书朝廷,恳请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朝廷任命少帅,必会应允他的第一道奏折。”
“好!”士兵们欢呼雀跃。投降士兵也松了口气,但一想到投敌之事,又如压了千斤重担。
赵远幽幽一叹:“我们都是明州人,往上数三代,哪家没有亲人被塞外狼族杀害?我们与塞外狼族有血海深仇啊。”
“对!”许多士兵咬牙切齿。
赵远指着一个老兵:“林勇,我看你气得牙关紧咬,你与塞外狼族有什么仇怨,上来说说。”
“啊!”
老兵林勇的声音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他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裤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昏暗的火光下,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痛苦。
“军师大人记得小人的名字,小人、小人”
他哽咽着,喉结剧烈滚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周围的士兵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在下原是玉州人氏,家业颇丰殷实,过着安生日子”林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可那群畜生,那群该死的塞外狼族”
赵远站在高台上,目光如炬,静静地看着这个饱经沧桑的老兵。火把的光芒在他脸上跳动,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那帮畜生害死了我爹娘,糟蹋了我的妻子”林勇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撕裂他的心,“还有我那年仅八岁的儿子被他们一刀砍掉了半个脑袋”
四周的士兵们纷纷攥紧了拳头,有人已经咬破了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愤怒,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八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这些塞外狼族连畜生都不如!”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咒骂声。有人拔出佩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寒芒。
赵远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血仇不能忘,但现在不是发泄的时候。强忍住泪水,将这份血海深仇埋进心里,等到战场上再让它爆发!”
林勇颤抖着站起身,用袖子擦干眼泪,默默退回了队伍。他的背影佝偻而孤独,却透着一股坚韧。
赵远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停在一个中年汉子身上。那人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戴达,你上来说说。”
戴达大步走上前,他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军师,我也是玉州长大的。本来已经说好了亲事,那姑娘生得漂亮,性子也好。可就在成亲前几天,塞外狼族来了”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他们把我家烧成了白地,夺走了我至亲的性命。还有我那未过门的媳妇,被他们”
说到这里,戴达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夺眶而出:“她临死前还在喊我的名字,说对不起我我一定要给她报仇,一定要!”
“畜生!”
“该死的塞外狼族!”
“不杀光他们誓不为人!”
愤怒的吼声此起彼伏,在夜空中回荡。有人拔刀砍向空气,有人跪地痛哭,有人仰天长啸。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化作一曲悲壮的复仇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