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浅浅 作品

第六章 巧退鱼霸

西市内,不远处走来一个中年人,他穿着巡检的制服,顶着一顶喜庆却又庄严的官帽,腰间别着一把牛尾刀。这人不高不矮,长相平平无奇,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精明,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就是西市巡检刑五。

刑五一出现,整个西市瞬间安静下来。那些刚才还在叫嚣的商贩,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纷纷低头避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赵远站在骡车旁,暗自观察着这位巡检。他注意到刑五走路时微微前倾的姿势,那是常年握刀的人才有的习惯。在这个时代,巡检虽然品级不高,但对普通百姓来说却是惹不起的存在。

西市的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窃窃私语,目光在赵远一行人和刑五之间来回游移。早市的喧嚣被一种诡异的寂静取代。

县衙除了知县、典簿、县丞这些有品级的官员外,其余的差役、巡检、书吏都统称为“役”。这些役虽然没有品级,但都在役部有备案,是能世袭的铁饭碗。每个役手下都养着几十个帮闲,帮他们处理公务。

赵远看着周围商贩畏缩的模样,心中了然。这些帮闲没有固定工资,全靠办事时自己捞取好处。而帮闲们捞到的好处,大头还得上交给役,自己只能分到一点小头。就像刚刚这伙人,就是刑五的帮闲。他们抽取的鱼税,七成要上交给刑五,自己九个人才能分到三成。

刑五站在原地没动,一个帮闲凑到他耳边低声汇报着什么。他的眉头渐渐皱起,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片刻后,他才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骡车前。

“这是怎么回事?”刑五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壮虎、勇虎刚才还威风八面,此刻却面色发白,有些发抖。他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赵八方更是吓得腿软,要不是扶着骡车,恐怕已经跌坐在地上。

赵震岳紧锁眉头,一言不发。他的手按在腰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镖师,他很清楚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刑爷救命啊!”一个帮闲一瘸一拐地爬起来,抱住刑五的腿哭诉,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做作,“这几个泥腿子无缘无故打我,您一定要替小的做主啊!”

他的脸上还留着被打的红肿,但眼中却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在他看来,有了刑五撑腰,这些外地人死定了。

“放你娘的狗屁!”勇虎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明明是你们要抽二成,比官府的税还要多,现在还敢颠倒黑白?”

那个帮闲吓得赶紧躲到刑五身后,但脸上却露出讥讽的笑容。他知道,在这西市,没人敢跟刑五作对。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连街边的小贩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传来的鸟叫声显得格外清晰。

刑五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赵远身上。他注意到赵远的衣着虽然普通,但举止间透着一股书卷气。

“这位可是读书人?”刑五的语气突然变得客气起来。

赵远点头,神色平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那里藏着一张府试的证书。

“可有功名在身?”

“盛世二年府试第三。”赵远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楚。

刑五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了笑容:“原来竟是个年轻的官员,刑五给您赔礼了。”

说完,他转身一刀鞘抽在那个闲帮脸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街道上,那个闲帮被打得原地转了一圈,差点摔倒。

“混账东西,竟敢得罪小相公,看我今天不把你押到县衙去!”刑五怒喝道,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做戏成分。

那个闲帮被打得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刑五拖着走了。其他泼皮见状,也赶紧跟上,生怕落在后面受到牵连。

西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声音由小到大,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市场。

“这闹四海不是刑五的人吗?怎么说打就打?”

“刑五这是怕得罪未来的官老爷呢。秀才虽小,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中状元?”

“原来是个小相公,怎么沦落到卖鱼了?这里面有故事啊。”

赵远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他没想到一个秀才的身份,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用处。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地位。

壮虎和勇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紧张终于缓解。赵八方更是瘫坐在地上,后怕地擦着额头的冷汗。

赵震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刑五离开的方向,直到确定对方真的走远了,才收回视线。他转头看向赵远,眼中带着赞许。

“好了,咱们开始卖鱼吧。”赵远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振作起来。

另一边,刑五带着闹四海出了西市,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他二话不说,一脚踹在闹四海屁股上。

“刑爷,他不过是个秀才”闹四海捂着屁股,委屈地说道。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蠢货!”刑五怒骂道,声音中带着真实的愤怒,“十五岁就中了秀才,这种人早晚能中状元。到时候一句话就能让你我家破人亡!”

闹四海捂着脸,不敢说话。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但更疼的是心里那份憋屈。

“而且你没看到那几个人身手不凡吗?”刑五压低声音继续说,“尤其是那个中年人,浑身散发的凶狠气息远超普通刑徒。这种人惹不得!”

闹四海低着头,不甘心道:“那西市的肥肉”

“暂时放一放。”刑五眯着眼睛,露出老狐狸般的精明,“你今天丢了面子,也镇不住场子了。先换个人上,等机会再说。”

“那帮家伙的分成,就别收了,让人管住嘴巴别乱说就行。”

闹四海低着头应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这意味着至少一个月的收入泡汤了。

西市这边,鱼很快就卖完了。赵远坐在骡车上,仔细清点着钱财。

壮虎勇虎和赵八方看着这些钱,眼睛发亮。虽然比不上平时的收入,但至少没有白忙活。

赵远此时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接下来咱们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先去北市,按我说的买东西,然后到东市韩家铁匠铺找我。”

“远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买东西?”赵八方急得直跺脚。

“八方哥,远哥肯定有他的打算。”壮虎拉住赵八方。

赵震岳看了看赵远,似乎从他平静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他轻轻点头:“就按他说的办。”

东市韩家铁匠铺,门前行人匆匆。初夏的阳光透过斑驳的老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斑点点的光影。

赵远站在铺门外,望着那块褪色的老招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招牌上“韩记铁匠”几个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当年舅舅亲手所书的笔迹。

三年了,自从娶了孙雅芳,他就再没踏进这个地方一步。不是不想来,而是愧对舅舅的一片苦心。当初舅舅极力反对他娶孙雅芳,就怕他被孙家牵连。可他一意孤行,甚至连成亲都没请舅舅来。

铺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那熟悉的节奏让赵远心头一颤。记忆中,舅舅总是这样,天不亮就起来干活,直到深夜。就连自己小时候淘气,也是在这打铁声中被抚养长大的。

深吸一口气,赵远迈步走进铺子。

“吱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木炭、铁锈的气息,还有那股子独特的皮革味道。

“谁啊!”后院传来清脆的女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小跑出来,身上围着半旧的青布围裙,手里还拿着个算盘。看清是赵远后,顿时怔在原地。

那张带着些许雀斑的鹅蛋脸上,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得溜圆,两颊微微鼓起:“呦,这不是我那没良心的表哥吗?娶了媳妇就把舅舅忘了,今儿个怎么想起来了?”

赵远看着表妹韩清莲,嘴角不自觉扬起。这丫头还是老样子,算账如神,嘴巴像机关枪。从小到大,没少和他斗嘴。

“舅舅呢?”赵远笑问,目光在铺子里扫视。

韩清莲撇撇嘴,手里的算盘在指间转了个圈:“刚从煤场里忙活回来。”说着上下打量赵远几眼,“听说你这些年在外面花天酒地,把姑父辛苦攒下的家底输得精光?”

赵远苦笑点头,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你你”韩清莲气得直跺脚,围裙上的灰尘被震得四散飞扬,“家里有那么好的嫂子,你还在外面胡混?脑子进水了不成?”

骂完又忽然转了语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算了,懒得说你。吃饭了没?要不要我下碗面?”

赵远心中一暖:“等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