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山 作品

22. 古刹业火横生波澜7

“老伯伯,”虞秀和起身,甩开道隔音法阵,“今夜便晚些出去送饭罢。”


虞秀和气势凌厉,与之前迥然不同,张松生嘴唇张了张,整个人往后退,带得身下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微弱的“吱嘎”声。


卫昭埋头呼噜呼噜喝着面,将事情全然付与虞秀和处置。


江恕之两指捏住汤匙,有一搭没一搭撩弄面汤,注视着厅内的人。


半晌,他把目光移向神色淡淡地卫昭,眉毛轻挑,若有所思。


无怪乎如此。


虞秀和筑基了。


“昭姐姐,还有件事,我昨夜筑基了。”


少女神色忐忑而欢喜,竭力压下的眉眼依然翘起:“以后,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阿和,你真厉害!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痛不痛啊?”卫昭眼睛亮了一瞬,又被担忧取代,“昨夜你只有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的。”


“没事昭姐姐,原来筑基很简单的,”虞秀和低头笑道,“就是捅破窗户纸的感觉,经脉会有一点点刺痛,一会儿就好了。”


漆夜,山庙,阴风飒飒,夜枭凄号。昏迷的两个人,还有刚入土的尸体。


虞秀和腿脚软下来,心跳如鼓,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可能出现的场景,仿佛下一瞬地面就会冒出魔族。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把他们两个人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念头一出,像是打通了什么关窍,灵台一瞬清明。


之后的事如同做梦。


虞秀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避开旁人,把他二人拉回来搬进去的。


回神之际,已经回到张府门口了。


“您醒醒神儿。”


虞秀和一手在张松生面前打了个响指,另一只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整个人呈压迫的姿势,语气却温软可亲,面上也挂着和和气气的笑。


“咱们说的话,不会有第五个人知晓,您大可放心。”


“张伯伯,您原来应当姓林吧。”话音刚落,细长的眼缝倏忽开到一指宽,复杂眸色一闪而过。


“林润秋,张伯伯熟悉这个名字吗?”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不再作出惊恐之态,平静端坐在原处。


“过路人罢了,”看他反应,卫昭心下了然。“看来四十年前的冤孽血案,张伯伯记得很清楚。”


“我等并无恶意,今夜之举一为解泉水之毒,二则为洗脱两个人的罪名。”


“您应当认得他们,常见春,了空和尚。”


“哈,老天终于睁开眼了。”张松生面上划过两道泪水,极快地隐没在胡子里。


“关于那场灾难,晚辈并非一清二楚,若无难言之隐,还望老伯能告知一二。”卫昭拍了下虞秀和,少女顺势坐下。


“林润秋是我兄长。我们一直安安生生开着花灯店,直到来了个穿黑衣的蒙面人。”老人似乎有些恍惚,用梦游般的语气讲述着那场积尘的旧梦。


“那段日子我很开心,兄长也是。见春姐从山上下来,长住在我们家隔壁。兄长跟我说,”他哽咽了下,“我很快就要有嫂嫂了。”


“他笑得那么开心,谁知道,一夜之间,城里半数人身上忽然长了鳞片。覆鳞处奇痒无比,人们疯了一样挠抓,直到血肉模糊,失血而亡。”


“翌日晌午,我去敲见春姐的门给她送饭时,我看见,看见——”


“床上躺着一条人一般大的鱼。”


“我大喊了一声,涌进来一群人,那条鱼在他们面前变成了见春姐。他们要烧死见春姐,说她是带来诅咒怪病的根子。”


“兄长恳求说此事定有误会,宽限几日。”


“可往日友善的人变得凶狠而蛮横,认定我兄长也是妖魔。不由分说,一下打在我兄长脊背上。”


“第一棍打下去,兄长话都说不出来了,直愣愣看着我。”


“我不敢看,逃跑了。”最后几个字像是从血里榨出来的,说完他就大口大口喘气。


“张姨没有孩子,收养了我。”


“那几日人人自危,明山宗派来修士重建寺庙,帮幸存者解毒。他们走后,又来了一拨散修,起了这塔,日日镇守。”


“我一点点往上爬,慢慢巴结那些守塔的修士。那天夜里,我药晕他们,进了那座塔,临了却被法阵挡在外头。”


“我兄长至今还在背负残害同乡的骂名。”老人热泪滚滚而下,胸前衣襟大片大片洇湿,两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些年过往的修士不少,可多是来敲诈灵石的。”


“据说,当年明山宗有一位高权重的修士,不知为何投了魔族。这些人便是那叛徒的弟子余孽,所以,明山宗不会管此事。”


“而渡厄寺视此事为佛门之耻,连声张谈起都不愿,更不会插手了。”


“我日复一日地等啊等,几乎要忘了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


“张伯伯,您受苦了。”卫昭话锋一转,“我们有个一举两得的办法,不知是否还有疏漏,特来找您商讨。”


“各位仙师,有什么需要我小老儿的尽管说便是。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孤家寡人,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阵法熄了。


三人分头潜入夜色里。


早市上,一小贩正睡眼惺忪地展开旗子,凉风卷着旗子拍在脸上,她睁开眼,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仙人显灵了!仙人显灵了!”


“何娘子,吃酒吃花眼了?哪儿有什么仙人。”她对面的女子调笑道。


“不——不是,你们看那边天上!”


彤日东升,云霞万丈,一个巨大的金色之人从太阳里走出来,脚踩祥云,缓缓落下,挡住半座山。


那人面目模糊,衣袂飘飘,


霎时人群聚拢成团,将整条街挤得水泄不通。


“仙人!仙人——”


不同的人脸上带着一样的憧憬,畏惧,期盼。


“吾乃羲和座下童子,见此地之人淳朴向道,特来点拨一二。”声音厚重而清透,震得大地嗡嗡作响。


卫昭跟虞秀和隐在张松生划出的一间小屋内,两人俱是面色发白,将手中灵气输向面前的法阵。


卫昭一板一眼地说完,右手又掐出道华而不实的法阵。只见那金色人影随之而动,打出一道金光,悠悠飘在空中。


金色人影消散,它身后青山的轮廓慢慢显现出来。


金光飘向那座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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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莫非是给咱们指路去渡厄寺?”


“仙人真是高大啊!”


“是啊是啊,当时我的耳朵嗡嗡响,只能听到她在说话,其他的什么也听不到。”


…………


人群七嘴八舌地跟在金光后头,越走,音调越低了下去。


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看我我看你,虽然没人说话,可他们眼睛里都清清楚楚写着这么句话。


与此同时,普善寺的铁门忽而流光溢彩,竟是多了道水幕似的东西,浮现出字迹来。


“四十年前,魔族作乱。”


“圣鲤灵佛,反承其祸。”


“今我来斯,解此灾殃。”


“养德存善,可保百年。”


寺门前乌泱泱一群人,寂静得连呼吸声都不曾有。


字迹消退,水幕上出现两个人影。


人影渐渐清晰起来,赫然是见春和了空,二人正微笑着。


“这……怎么回事?”年轻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春姑娘,我就知道……”有的老人已经眼含热泪。


水幕上,见春歪头,依然是四十年前的样子。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水幕,里面漾出团金光。


金光欢快地绕人群飞了一圈,一头扎进寺旁清泉里。


“噗通!”


水花四溅,铁门恢复了斑驳年老的样子。


“仙人的意思是,这泉水没毒了吗?”


“原来不是常姑娘引来的灾祸么。”


“哎,可惜了林哥儿——”


…………


“可是谁去试呢?”


此言一出,立刻糊住了人们的嘴。


“我来。”


胖墩墩的身子此刻显得稳重而可靠。张松生探身捧起水,一口又一口地吞下。


他整张脸都湿了,胡子粘在脖颈周遭。他慢慢放下手,坐在泉边白石上,将两袖捋起,露出胳膊,一错不错盯着清泉。


几炷香过去。


“他身上没有冒出鳞片!”


“毒当真解了!那咱们今后不必翻山取水了!”


欢呼雀跃里,卫昭也深深一笑,胸膛里暖流涌动,熨帖着心肺。


“阿和真厉害,多亏有你用空气撑起来那么大个人影,才能让他们一看见就信了。”


瞥见旁边的江恕之动了动,卫昭接着补道:“江恕之也是,短短一刻钟时间就配出解药,我着实佩服。”


“巧言令色。”江恕之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


三人正插科打诨,人群里传来一阵呼声。


“那边又怎么了?”


卫昭上前去看,普善寺的铁门被推开了,日光又一次照进去。


“卫小友无需惊慌,”张松生眼皮红肿,走过来拱手道,“村民们想把普善寺修缮一番,给见春姐和了空立像升祠。”


“不,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江恕之淡淡开口。


卫昭几人进到大殿,才明白呼声为何。


坍圮的佛像里面竟还藏了尊木像。


木像比佛像略小,质地黑硬。


若非今日人们大开寺门,怕是不会发现这东西。


“昭姐姐江公子你们来看!这儿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