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山 作品

21. 古刹业火横生波澜6

眼前画面仿佛蒙上了血色薄纱,什么都看不清楚。


卫昭心下明白过来,这应当是了空和尚的记忆。


不知他让她看到这段记忆的目的何在。


视角颠换,卫昭仿佛附在了空身上。


他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任凭那只手拖拽他一路上山,左转右转,掰开他的嘴倒进一瓶粘稠的东西,又随手把他塞进一逼仄矮小的柜子,挂上柜门的锁。


了空仿佛丧失了感知,长手长脚歪歪扭扭缩作一团。


“笃、笃。”


那黑衣人敲了敲柜子,笑声嘶哑低沉:“小和尚,待会儿可好好听着。”


透过窄小的缝隙,卫昭看见黑衣人大喇喇在主位坐下,不多时,随着叩门响声,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了两个面生的和尚,为首者一把白胡子,他身后的人跟了空差不多年纪。


年轻和尚后脚刚踏进来就一把掩上了门。


“二位这么紧张做什么?落座吧。”黑衣人拣起供桌上的桔子,慢慢扒起来,皮肉分离,酸苦气味散开。


老和尚抬手布了个法阵——卫昭见过,隔绝阵内之人声音的法阵。


“不愧是清河大长老,果然谨慎。”黑衣人声音愉悦,听不出讽刺意味。


“你我之间交易已清,为何还要来纠缠老衲。”老和尚中气十足,面上满是提防之色。


“老前辈,话可要说明白,这样似是而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栽赃陷害您呢。”


“可是您去黑市自己来找我的呀。”


黑衣人撕下一瓣桔肉,抬手塞进面具缝里。


卫昭心头一跳。


那人动作间衣袖滑落,露出的小臂内侧赫然也有鹰图腾!


卫昭瞪大眼睛,拼了命的往柜子缝边挤,却无法看见更多。


“怎么样,我们黑市说到做到。那小和尚,所谓的佛门天骄,还不是帮你废了。”


“现在拿到普善寺住持之位,于您二位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不说感激我,怎么还翻脸呢?”


黑衣人嘻嘻笑着,背对柜子,将那两个和尚的脸暴露得一清二楚。


了空瞳孔骤然放大,却一丝一毫都动不了,眼睛几近迸裂,混着血的泪打湿了胸前白衣。


“阿弥陀佛。”


“够了吧,泉水里的毒药不是您自个儿下的么?在下只是想了计策,供了毒药,桩桩件件不都是你们师徒做的?”


“现在惺惺作态给谁看?”


不知为何,黑衣人声音忽然变大,夹杂着厌恶不耐。


了空周身涌起一股奇怪而不祥的气息。


黑衣人回头看了眼,打了个响指,在一阵烟雾中消失了。


“罪过,罪过啊。”


“师父不必伤怀,那女子非我族类死不足惜。了空又与妖魔厮混在先,自毁修行。是他们自作孽。”


本应救苦救难的僧人说出这般恶语,人头畜鸣,惊得卫昭恍若出了冷汗。


卫昭刚回神,便听见阵喘息声。


了空呼吸越来越急促,手脚动弹起来,面上有魔气。


“不好!”卫昭暗道一声。


柜子剧烈抖动起来,铁锁啪嗒作响。


“了尘,看看里面是何物。”室内沉默的二人俱是一惊。


那和尚面庞瘦削,一双四白眼大得出奇。


他小腿微微颤抖,慢慢贴近柜子。


两步之遥。


“砰!”


柜子四分五裂,飞出去的木屑扎穿了尘和尚面颊,又擦过老和尚的头顶,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啊!”了尘捂着嘴跌坐在地。


“你们两个说明白,什么毒药。”了空嗓音如破锣,整个人冒着杀气。


“了空,你——”老和尚细眼一睁,又很快眯起来,“你已入魔,了空,莫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清河老和尚摆着头迈着四方步就要大开屋门,了空甩过去一道灵光,将三人禁锢在这屋里。


“孽障!你要干什么!”老和尚疾言厉色,眼神却开始飘忽。


“干什么?你们害那么多无辜百姓死去。”


“害得见春蒙冤而死。她那么喜欢山下的人间——”


“她是妖孽!为祸人间不得安宁!”了尘早已两股战战,趴在角落里,只有老和尚还在惺惺作态虚张声势。


“不说实话啊,那你去找见春赎罪吧。”


了空靠近清河,掐住脖子提起他,又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不知多少次后,老和尚的白袍浸满了血,黏在他身上。清河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进气少出气多,嘴里大口大口倒流出鲜血。


“他不说,你说。”


了空状若修罗,逼近面如土色的了尘。


了尘吓得失禁,不住把头往墙角里缩,撞得头破血流,五官被血涂花。


“师兄师兄你放过我吧!”


“你说了我便放过你。”


了空拳头攥的咔咔作响,眼睛猩红,留了三分清明来打诳语骗他。


“清河嫉妒清风师父,他年纪大资历老,却……却因为师兄你,要眼睁睁看着清风当住持。他发现见春姑娘是妖怪,从黑市买了毒药下在水里,想诬陷那姑娘,把师兄也拉下水。”


“师兄,我说的是真的啊!”


了尘跪下,身子往墙根贴。


“谁让你叫她见春的。”


了空伸出手,捏碎了他的脖子,那张脸无力地歪了下来,一双眼睁得大大的。


屋内唯一站着的人缓缓跪了下来,倒在地上。


卫昭眼前头一次升起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卫昭再度见到光明,眼前的世界却畸变了,一切扭曲而模糊。


面前伸出一双手——变成了熟悉的、爪蹼的形状。


卫昭心下骇然,如山崩海啸。


那鱼人,竟然是了空么?!


“咕噜……咕噜?”


“啪嗒!”


门被推开,阳光照在已经干涸的血迹上。


“死人了、死人了!杀人了啊!”


“了空师兄变成妖怪了!”


“救命啊!”


变了形貌的了空追出去,昔日笑脸相迎的同门作鸟兽散,他走到哪儿,哪儿就空出一大片。


大家都挨挨挤挤地从寺门跑了出去,偌大的寺庙顷刻一空。


了空跌跌撞撞走到寺庙前的泉水边,水里的倒影分明是一张丑陋的鱼脸。


“孽畜!枉我苦心栽培你多年!你当真同那妖女一起变了妖怪!你还……你还杀了我师兄……师父,是我教导无方。”


“哎,清风,此事错不在你。”


两名德高望重的老僧此刻怒目而向了空。


他两手拍胸,“咕噜咕噜”往前走,声音里满是悲愤,却只得到毫不留情的两道灵力攻击。


“孽障!休要再近!还不束手就擒!”


不解,委屈,愤怒。


排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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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而来,几乎要吞没卫昭。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难以想象,当时了空的绝望。


“吼!”卫昭被了空从身上挤下来,他瞳色红得滴血,毫不留情攻向那二人,以一敌二,打得他二人节节败退。


最后时分,了空却蓦地收手,遁入普善寺,紧闭寺门。


那日过后,普善寺便空了。


陆续来了几名修士,却都被了空打退。


最后,卫昭竟看见叶清词,口称“罪过罪过”,在普善寺留了法阵,似乎是为囚禁了空。


另一座山顶,平地起了一座渡厄寺,香火大盛。


每每有人取泉水,了空都会现身将他们吓跑。有几个幸运的人取回水,饮下不消片刻,身上便长起鳞片。


久而久之,妖魔作乱引来病根的言论,也就为人所深信。


偶尔,了空会在夜间到那落成的塔边。


每次他一接近,塔身便红光大作,了空浑身起火,烧得鳞片蜷曲皮肉焦黑。


所有色彩都淡去,卫昭怀着满腹惘然,坠入沉沉黑暗。


“昭姐姐……快醒来吧……”面上冰冰凉凉,又被温暖的东西擦过。


卫昭心神抖了抖。


“昭姐姐!你醒了!”


卫昭奋力睁开眼,眼底落进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阿和?怎么哭了?”


卫昭把手搭在虞秀和肩上,借力起身。


这是虞秀和在张府内的住处。


室内昏黄而温暖,窗外有啁啾鸟鸣。


“那夜刚把土埋上,你跟江公子便都不知怎的昏过去了,睡了足足一日。”虞秀和眼里满是红血丝。


“阿和,辛苦你了。”


卫昭拉过她的手,不出所料,原本白净的手掌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血痕。


“不碍事的,”虞秀和腼腆一笑,“只是,江公子还没醒。”


卫昭歪头,与床挨得不远的榻上,江恕之眉心微拧,眼珠子骨碌打转。


“阿和,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记忆。”


卫昭学着江恕之他们的手势,想结个隔音法阵,却未能奏效。


“我来吧,你刚醒过来,应当好好休息。”


卫昭一五一十地将梦中经历如此这般交代一遍。


“我阿娘的失踪,也与那些黑衣人有关。”卫昭摸出皱皱巴巴的布料,递给虞秀和。


“他们来历身份成谜,与魔族那边关系匪浅。”虞秀和思索着,把布料还给卫昭。


“昭姐姐,这东西还是烧了的好。留着毕竟是个麻烦,你放心,上面的花纹图腾我已记得一清二楚。”


“好。”


正说着,江恕之幽幽转醒。


“我猜,你也做了个梦?”卫昭撇撇嘴。


想来有那心头血作祟,他二人必定有什么联系,亦或是共通之处。


“嗯。了空,见春,冤孽。”一字一顿,江恕之缓缓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卫昭。


“说不定,这桩官司就是等你来终结的。”


“不,此事要终结,还少不了你们的帮助。”


“阿和,可有什么……”卫昭如此这般,虞秀和点头。


“江恕之,那泉水里的毒可解得?”


江恕之颔首。


“那好,事不宜迟,下午养精蓄锐,晚上再找张松生刺探一番。”


细细想来,张松生长得太像一个故人了。


卫昭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