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学习 作品

14. 阵眼

患病宫女住的地方,狭小憋窄,黯淡无光。


屋中燃着火炭,都是些碎块,裹着厚厚的灰,像是人抛弃不用的炭。


数十位宫女围绕着火盆随意地躺在地上,裹着单薄破旧的棉絮,见到人也只睁开麻木不仁的双眼,极快地瞥上一眼,又合上。


劣质的炭灰与血腥气、潮湿水汽混杂在一起,整个房间笼罩着一股死气。


余初晏站着扫视了一圈,她记得偌大的宫中主子寥寥,先帝后仙逝,青渊帝只有一位皇后,再无其他妃子,皇后育有三子,因此皇宫内僮仆的数量并不多。


因着数量少,所以要求更高,稍有患病便扔到此处自生自灭,除非跟了好上司。


春桃还在昏迷中,伤口发炎溃烂,高热不止。


因着素兰的照顾,她所在之地还算干净,趴在半新不旧的被裯上,身旁摆了一副碗碟,上头只余些食物残渣。


素兰这两日来得勤,也算是和这些人混了脸熟,她们虽不知素兰的具体身份,看衣裳也知是几位贵主跟前伺候的。


看春桃的伤口已经有人上过伤药,素兰便问她们何人来过。


被问话的宫女目光一直窥视着余初晏,结巴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来过……”


素兰记得大宫女名春柳,想来跟春桃是姐妹,过来照顾一番也算合情合理。


“你家主子究竟是何人?居然肯来这种地方。”宫女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余初晏听见。


素兰满脸自豪,“那当然,我家小姐最是心善了。”


“素兰——”余初晏走近,旁的宫女当下避开了些,生怕污到贵主的眼。


“我不喜欢这里。”余初晏说得很直白,“你给春桃上药,我先离开。”


素兰怔怔地望着余初晏就此离去,一言不发垂头,拿着余初晏给她的伤药,替春桃涂抹。


她动作仔细,自然没有错过涂抹过药的伤口不再红肿,血也止住。


不知做何想,她猛地拉上棉被,彻底盖住了春桃的伤口。


甫一回头,对上了双渗人的眼睛,是另一位从未跟她搭过腔的宫女,声音嘶哑,“春桃有你和春柳真好,这么重的伤也死不了。”


素兰被这双眼睛吓出了冷汗,却还是强扯起笑容,“你的病也快好了吧,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上工了……”


那宫女柔柔一笑,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紧紧裹着身上的棉被,她说话很慢,眼神闪烁,“瞧你那药还剩了很多……”


“素兰。”窗外余初晏又在喊她,素兰握紧手中的药瓶,不再搭理旁人,闷头往外冲,直到重新见到光亮,她才猛地深呼吸几口。


余初晏站在不远处,正与几名带刀侍卫攀谈,“你尽管去请,陛下那边我去解释。”


侍卫们面露犹疑,还是照她所说去做。


素兰心有余悸,直愣愣站在原地,看见余初晏招手换她,才小跑过去。


“下次不要来了。”余初晏语气平淡,“回头遇见春柳,便让她想法子将春桃带走,反正不出明日,她的伤应当好得差不多了。”


素兰低声称诺,垂头丧气,大概猜到她偷摸送来的吃食从未被春桃用过,反而入了旁人的口,也算物尽其用,她安慰自己。


不再想方才的事,她转而好奇问:“小姐,您与侍卫们说些什么?”


余初晏站定,忽然伸出手,一朵细碎的雪花落到她手中,竟是下雪了。


“我让他们去请太医,再不请太医,就要发生血案了。”


素兰被她手中的雪花吸引视线,听她这么说,心中一惊。


“将死之人最是疯狂,久浸于怨气之中,神智不清、行事偏激伤人性命是迟早的事。”余初晏轻飘飘瞥着素兰,“今日我不陪你一起,你就是那个倒霉蛋了。”


素兰吓得牙齿咯咯作响,再回想那道幽深的目光,劫后余生,心中无喜反而尽是悲伤。


“你躲过一劫,其他人未必那般幸运,不过若是有太医过去救治一番,情况可能会改变。”


余初晏虽是这么说,眼睛望着手臂上逐渐缠绕的因果出神,本想只救一个宫女,却染上了更多因果,也不知是福是祸。


早知如此,出门前应该算一卦的。


“你去皇后身边一趟,告诉她我出来了。”随意整理下素兰因跑动而散乱的碎发。


余初晏转而朝着安仁殿而去,她想她已经找到阵眼了,没想到居然藏在这种地方。


再一想又合理,阵眼需要隐蔽,且能源源不断提供怨气。


患病的宫女无人在意,地处偏僻鲜有人靠近,怨气、阴气、死气三者混杂,足以掩盖阵眼。


幕后之人远比她了解后宫的腌臜,也更了解凡人的恶。


-


半路遇上了太子,看架势也是前往安仁宫。太子身边的小太监眼尖,一眼便瞧见了余初晏,忙告知太子。


余初晏站在宫墙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太子的步辇。


也只有她能够在皇宫中如此,不被任何人问责。


“阿晏!”赵景泽从华盖中探出头,虽然奇怪余初晏为何站在宫墙上,但望一眼细碎的雪花,他问,“怎么也不打把伞?”


余初晏不答,慢吞吞在宫墙上踱步。


小太监使眼色,让抬辇之人跟上。


“阿晏,你还在生本宫气呢?本宫也不知春桃会说那种话——绝不是本宫的意思——”


赵景泽攀着步辇边缘,执意与余初晏解释。


小太监想扶又不扶不住,只能反方向抵着步辇,嘴里不停嚷嚷:“殿下小心——”。


“阿泽也要去陛下那?”余初晏还是不做回复,反问赵景泽。


余初晏用“也”,她也要去见皇帝,赵景泽不知她要做什么,已经下意识点头称是。


“那正好。”余初晏轻巧一跃,跃到步辇上,抬辇之人却丝毫没感觉重量增加。


“你这般太慢了,跟我一起走。”


话音一落,赵景泽眼前天旋地转,伴随着下属的惊呼,反应过来他眼前是是余初晏精巧的下巴。


——他被余初晏横抱在怀中,后者随意掂他一下,“比素兰重不少。”


赵景泽:“……!!!!”


“太子妃殿下!这可使不得啊!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小太监叫得撕心裂肺。


余初晏理都没理,足尖一动,已经快速掠过不少宫墙,将赵景泽的下属远远甩在身后。


身边风景快速后退,脑中空白一片的赵景泽心想阿晏力气可真大,阿晏怀里又暖和又软和,阿晏武功确实高强……


几息间安仁宫近在眼前,赵景泽忽然醒悟,挣扎着要下去。


余初晏一时不查,差点没抱稳,为了护住他,只能停下,稳妥地将赵景泽放到地面。


她面露疑惑与指责,“那样很危险,我要是松手了,你就要受伤了。”


赵景泽被她弄得满脸红晕,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他拂袖,一言不发往安仁宫走。


被太子妃横抱这件事对太子造成的冲击太大了,心都快跳出胸口,他缓了一阵才定神。


打定主意忘记这件事,只要看到的人不多,那就是无事发生,他还是仪表堂堂的太子殿下。


赵景泽沉默半响,转移话题道:“阿晏找父皇所谓何事?”


余初晏跟他并肩而行,她比寻常青渊女子高些,赵景泽眼一瞥就能看到她沉静的眉眼,朱唇轻抿,端得是仙姿佚貌。


双眼没看他,目视着前方,蝶翼般的睫毛时不时一颤,赵景泽也跟着心尖微颤。


“你一会就知道了。”余初晏不是卖关子,解释起来很麻烦,倒不如让赵景泽亲眼见着。


她忽然侧首,撞进太子透亮的眼中,赵景泽像是被撞破心事般,匆匆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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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热意自始至终未下过他的脸,还有更盛之势。


余初晏漫不经心收回视线,“我未因春桃的事生气,当时有别的事不得不闭关两日。”


春桃不过是被框在规则之中,顺应上层要求的傀儡,余初晏游离在凡间规则之外,并不在意她为保地位的一些小心思。


“嗯,没生气就好。”赵景泽呐呐应下,“春桃口出不逊也该罚,不过阿晏为何不愿管理东宫庶务?”


他语气里藏着小心的试探,余光也在观察余初晏的神情。


余初晏不甚在意,“我不是让素兰接手了吗?她管不就是我在管。”


赵景泽泄气,小声嘟囔,“那不一样,这种事合该是妻子管。”


回廊尽头,汪朝顺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似乎刚得到消息,一路小跑着赶来。


余初晏闻言又看向太子,“我没空管,你若是不满意,再找个人管便是了。”


她本意是信不过素兰的话,再让春桃也好、夏桃也好,找个有能力的宫女管,以前能管,现在照样能管。


但赵景泽显然误会了,当下就慌了神,“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家人只会有一位妻子,我有你就够了,你不想管便不管罢。”


说罢,他去拉余初晏藏在袖中的手,后者并未躲开,任由他勾在手中,掌心相贴。


寒冬腊月,余初晏的手如暖玉般,未曾沾染半分寒气。


未等赵景泽在想说些什么,汪朝顺已经率着一众宫人,行至眼前。


他草草地跟太子见礼,一把拉过余初晏另一只手。


赵景泽:“?”这汪朝顺好大的胆子。


汪朝顺张口就是夸张的哭嚎,“哎哟,奴才的好大人,几日不来,陛下可一直记挂着您,怎的忽然闭门不出也不派人通知奴才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余初晏目光阴测测,“陛下不是想让我收徒吗,那裴大人可有学得什么?”


汪朝顺一瞥满脸震惊的太子,心底发虚,“陛下何时说过收徒一事,只是让您过过眼,过过眼而已——陛下还等着您呢。”


言语间催促余初晏快些。


余初晏将手抽回,倒没松开太子,顺势拉着呆滞的赵景泽一同往前。


“材料可准备好了,我已经找到阵眼,要不了几日便可开始逆阵了。”


汪朝顺忙点头称是,事关皇帝,岂敢怠慢,余初晏清单上的材料早就整理好了,只等她传用。


“阵眼那处,住有数十名宫女,想些法子让她们腾个地——最好给她们都诊治一番,免得多生事故。”


余初晏简短地将所见所闻转告给汪朝顺,顺带将派遣侍卫一事也告知,以防侍卫被追责。


这种事交给他们宫人就好,余初晏只消专心布阵。


汪朝顺将她所说一一牢记,患病宫女之事,他略有耳闻,宫中此类腌臜事不算少,毕竟僧多粥少,人多是非也多。


却不想以往他从不放在心上的事,差点成了害死陛下的导火线。


若非余初晏相助,若非余初晏心血来潮去一趟下面,陛下与青渊国将要遭多少罪。


此番陛下转危为安,他定要与皇后娘娘一提,重新整治这内廷各处,断不可再留隐患。


念此,汪朝顺看向余初晏的目光也俞发祥和,触及到她与太子交握的双手,暗叹口气,陛下又是何苦折腾。


余初晏将事情交代完,恰好抵达安仁宫正殿,殿门缓缓打开。


一路呆滞的赵景泽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阿晏你就是那个为父皇诊治的高人!”


难怪帝后态度如此奇怪,不仅不追究李家欺君之罪,还默认了这场替嫁,母后每日都要过问他与阿晏感情如何。


难怪阿晏时常不在东宫,难怪阿晏在宫中来去自如无人指责。


一切都源于阿晏是父皇救命之人,赵景泽瞠目结舌,他的太子妃,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