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寒酥 作品

49. 礼尚往来

翌日,天光大好。


一夜噩梦纠缠,看着铜镜中面色灰败的面容,姜泠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秋杏拿着梳篦替她顺发,略显忧色:“女郎昨夜睡得不好,能否告个假休息一日?或是让岳太医开些安神静气的方子?”


近些日子秋杏养病,每日要睡上七八个时辰,因而到了夜里反倒睡不安稳。昨夜她起夜时顺道想着去寝殿看看,却不想透过半开的窗扇,闻得阵阵低泣。


寝殿内的人大概是入了场不太好的梦,哭得不能自已,却怎么也无法抽离。


相伴这几月,秋杏其实从未见过姜泠正经哭过,便是得知先皇先皇后崩逝那日,她也不过坐在院中,发了整日的呆。


所以秋杏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难以消解之事,才会入得她的梦,又让她如此伤怀。


但秋杏知道,她定然不愿让人知晓昨夜之事,因而今日便也只当无事发生,照常为她梳洗。


姜泠并未察觉秋杏眼底的担忧,只出神般摇摇头:“不必了,有些事做反倒好些。”


好过她呆着之兰阁中无事可做,尽去想那无用之事。


知晓拗不过她,秋杏只好作罢,默不作声替她在眼下扑了些脂粉掩饰。


收拾妥当后,就见朱言喜气洋洋地来了。


“朱常侍怎么一早就来了,可是有何事?”姜泠态度和缓地问道。


“老奴是来传王爷口信的,王爷说,往后准允姜侍中先去玉堂宫处理半日琐事,下午再去天极殿伺候。”


玉堂宫何来的琐事?准她上午去玉堂宫,自然是让她去见昙娘的意思。


姜泠有些意外,原以为往后等裴敛高兴的时候能时不时见上昙娘一面,却不想原来昨夜裴敛的意思竟是让她每日都能去玉堂宫照看昙娘。


朱言见她怔愣模样,自然知晓她在想什么,遂上前一步解释道:“昨日您去见过昙娘后,昙娘状态似乎好了些。岳太医的意思是昙娘愿意见着您,心情舒畅,身子自然好得快,所以王爷此举也算两全。”


既是为了昙娘着想,亦是为了让姜泠高兴。


得此消息的喜悦全然占据了姜泠的心思,无暇去想朱言所说的两全,究竟是哪两全。


她屈膝朝着朱言道了声谢,便随他一同去了玉堂宫。


正如朱言所说,昙娘今日状态确实好了许多。她到的时候,昙娘已经十分配合地用了两碗药膳粥,见着她时,竟还露出了刹那笑意。


虽是转瞬即逝,却足以让她欢喜一整日。


这半日她属实没闲着,先是陪着昙娘在玉堂宫中走了一圈,又去往太医署寻了岳真,将如今昙娘的情况问了个清楚。


昙娘当日被歹人拽下马上摔了头,这才得了如今这般痴症。


“昙娘当日头上身上皆是受了重伤,能保持而今这幅模样已然不易,现下顶多也就是维持着身子康健,要想靠用药治好这病,希望渺茫。但这病与心绪有关,若昙娘心情好说不定慢慢就能痊愈。”


得了裴敛嘱咐,岳真将昙娘的病况如实相告于她。


她点点头,神色认真道:“我明白了。”


从太医署出来后,已临近晌午,她没再回玉堂宫,而是按照约定去往天极殿伺候。


刚踏上白玉阶,就见朱言吩咐人在偏殿布好了菜,见她来了赶忙上前道:“姜侍中来得正好,王爷刚让老奴去找您呢。”


姜泠探头往殿内望了眼,正巧瞧见裴敛起身往偏殿走去,忙跟了进去。


起初裴敛让她同案而食的时候,她还有些畏惧不安,可历经这几月后早已习惯。


其实这样甚好,既能免于被人暗害,又不用愁每日餐食。


思忖间,她走到裴敛身旁,娴熟自然地跪坐下去。


裴敛慢条斯理地拿起筷箸,动作优雅沉稳。


她不由自主看向他润白纤长的手指,心道不得不说,裴敛这双手生得极为好看。


不似书生文弱,也不比武将粗糙,能提笔作诗赋,也能……


轻易捏断人的颈骨。


姜泠握着筷箸的手紧了紧,犹豫一息,才将在心中盘桓许久的疑问问出了口:“王爷如今允臣照看昙娘,不怀疑臣当初勾结旁人了吗?”


身旁人轻笑一声:“你不也没信本王默许旁人害你,礼尚往来,本王不该信你吗?”


姜泠略显狐疑地转头看他。


她问他,是想知道他究竟找到了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的清白,可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没证据,只是因为想相信她?


裴敛察觉她的视线,无声勾起唇线,岔开了话题:“昙娘今日如何?”


姜泠闻声回过神来,见裴敛正盯着自己,遂如实答道:“昙娘今早用了两碗药膳粥,又与臣在玉堂宫内走了一圈,臣离开的时候昙娘状态还不错。”


说着,她唇边也浮现丝丝笑意。


裴敛面色未改,声音倒是松缓下来:“也是奇怪,昙娘如此喜欢你。”


当初明知他与姜泠之间的渊源,却依旧毫无保留对她好,如今病了,便是连苏觅云也时常认不出,见了姜泠一回,倒愿意用饭、愿意出去走走了。


倏尔想起昙娘拉着她问身上的伤痛不痛时的模样,姜泠心头软陷。


说来也可笑,自小到大她竟还不曾享受过被长辈呵护爱怜的感觉。


小时候在大俞时,便是受了伤,母后也只会不咸不淡地说上一句:“痛就对了,痛你才能长记性,万事该小心谨慎,否则往后如何协助安儿?”


而去了上景更是无人问津,便是后来得许润声教导,听得最多的也不过是:“要不了命的伤不必哭,要命的伤哭也枉然。”


可昙娘却会在她崩溃哭泣之时柔柔地抚摸她的发顶,什么也没说,却好似说尽了温柔。


那种陌生的感觉,让她生了贪念。


她顿了顿,眉眼温柔道:“昙娘对臣好,臣定也会知恩图报,竭尽所能让昙娘恢复以往的模样。”


即便这痴症好不了,也得让昙娘身子骨好起来才行。总归如今人还在宫中,至少得做些什么,她才能心安。


她侧坐在裴敛身旁,从窗纱滤下的金黄落在她的发间,流光婉转,为她镀上淡淡柔辉。


垂眼时,仿佛睫上停着碎雪,闪烁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光华。


裴敛忽而觉得喉中阻涩,呼吸发紧,他收回视线,压低声音咳嗽了几声。


声音沙哑深沉,引得姜泠看向面前之人,却见他状若无事地止了咳嗽,慢慢悠悠饮起了热茶。


如今正值初夏,裴敛用的茶,却依旧冒着腾腾热气,可他却不以为意,仿佛应当如此。往常她没注意,今日仔细一瞧才发现裴敛穿着的锦袍也并非初夏时节该穿的衣裳。


思忖片刻,她终是问道:“王爷的病……可是还有何后遗之症?”


用光了整整三株乌灵子,却依旧咳嗽不止,这怪症实在凶猛。


裴敛扫她一眼,淡淡否认道:“没有,不过是天气燥热,内火旺盛而已。”


他神色寡决,不容置喙地止了话头:“食不言寝不语,好生用饭。”


姜泠只得作罢,心道原本也不过出于礼节询问一二,既然裴敛不愿说,她也得个自在。


一日繁忙,直至天边昏光落下,姜泠才回了之兰阁。


裴敛独自坐在天极殿中,撑案阖眼享受着片刻安闲。他没让朱言燃灯,只大开殿门窗牖,洒入满地金红。


殿外响起脚步声,他头也未抬,依旧紧闭双眼,待来人走近后才出声道:“何事?”


寒鸦在下首止步,即便裴敛并未睁眼,依旧毕恭毕敬行了一礼才开口道:“王爷,今早韶宁宫的人来报,女郎有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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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书要送回荆州。因为王爷吩咐过,寒鸦不敢擅自行动,遂先拿来与王爷过目。”


他走上前,在金龙长案上搁下一封书信。


片刻之后,裴敛才缓缓睁眼,将信拆开细细读了一番,半晌没开口说话。


无形的威压让寒鸦不自觉咽了口唾沫,问道:“女郎独自一人在宫中,想家也是情理之中,王爷为何如此防备?”


裴敛将信纸叠好,看向寒鸦冷淡道:“觅云年幼,在无望之事上执拗太深,本王如此也是怕她在旁人纵容之下,越陷越深,万劫不复。”


而后缓缓起身,走至寒鸦身旁,侧首道:“觅云如此,你亦是如此,觅云的性子与你并不合适。”


寒鸦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当即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泼了盆冰水。


小心翼翼藏了十余年的秘密,就连他自己也不敢多思所想之事,在裴敛面前竟无处遁形。


他喜欢苏觅云,却从不敢宣之于口。


她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女郎,他是身世不详的孤儿,对她的喜欢是卑微而隐秘的,哪怕自己在心头想想好似都是对她的玷污。


所以他告诉自己,他只是在报恩,报苏家的救命与养育之恩,这才对她百依百顺。时常如此作想,就连自己都快要信了。


可而今听人这般直白地说他与苏觅云并不合适,心中到底是不甘至极。


“王爷此言何意?”他并未否认,只紧紧捏着拳头,垂头藏下眸中情绪。


“寒鸦。”


裴敛抬手拍上他的肩,语调和缓些许:“觅云性子跋扈,需要能制住她的人,以免她举止极端误入歧途。而你对她有求必应,事无巨细,于她不是好事,于你,也是累极。”


其实这番话他本不愿说,可近来苏觅云举止愈发肆意,若是此时不说,他忧心寒鸦顺着苏觅云之意做出伤人伤已的事来。


寒鸦低埋着头,竭力隐忍着微微颤抖的双拳,平生第一次对裴敛说出了悖逆之言。


“那王爷将那女子日日放在眼前,不也是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吗?”


没料到寒鸦会有此言,裴敛身形显然一僵,而后瞥眼看向黑衣劲装的寒鸦,冷若冰霜道:“你说什么?”


寒鸦深吸一口气,回看裴敛,似是鼓足勇气般回答道:“王爷苦心寒鸦不是不明白,寒鸦怕女郎行差踏错,也怕臣心思积郁。只是......”


说至一半,他惨然轻笑,似是无可奈何至极:“只是臣对女郎的心思非一朝一夕所生,自然不可在一日一夜间消弥。臣没想着能与女郎有何结果,只是想让她开心罢了,倘若她高兴,便是要臣的命又有何妨。这一点,王爷应该是与寒鸦不谋而合才对。”


四目相对,裴敛竟也有种被当街示众之感。


原来竟如此明显,连向来行事粗犷的寒鸦都能轻易看穿他的心思,偏偏玲珑如她,却只需稍加遮掩就能轻易骗过她。


到底,还是没兴趣了解。


沉默渐渐占据整座宫殿,滴漏声声,分外恼人。


可旋即不知裴敛又想到了什么,他忽而一笑,却冷冽至极:“寒鸦,此事是你的私事,你若是觉得本王说得不妥,不听便是。今日所言本王绝不会再说第二回,但本王也要劝告你一句,今日你所言,也莫要让本王听见第二回。你放不放得下苏觅云,本王不管,做好你该做的事。”


寒鸦心头一震,被那股清寒之气压得跪了下去,赶忙抱拳告饶道:“今日臣口无遮拦,该罚,臣稍后自去领军棍。但也请王爷放心,寒鸦虽中意女郎,却也有分寸,只会累及自己,绝不会让此事牵连旁人。”


裴敛闻言面色稍霁,语调沉缓:“本王知你有分寸。”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信件,确实不过是封寻常家书,遂继续说道:“既是家书,你亲自找个信得过的人送往荆州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