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寒酥 作品

45. 仇人之女

苏觅云双眸一亮,不再理会寒鸦,推门进了裴敛寝殿。


刚推开殿门就是满室药香,浓郁扑鼻,清冽中带着厚重苦味。


裴敛无力地半躺在花梨木卧榻上,春日暖融,却依旧盖着厚重棉被,即便如此他仍是时不时地咳嗽,脸色比身上的玉色寝衣还要白上几分。


榻边矮几上放着个青瓷碗,盛着半碗药渣,黑汪汪一片,依稀可见如人参根须模样的东西,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苦涩气息。


满腹怨言与不满,都在苏觅云见着他的那一刻化为乌有。


往日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人,如今缠绕病榻,奄奄一息,她忍不住红了眼。


她从未见过裴敛如此孱弱的模样,好似枝头冰花脆弱易逝,这副模样,装不出来。


他是真的病了。


“义兄……”她走到卧榻边,泪水滚落,心疼不已。


见她如此,裴敛止住咳嗽,微微蹙眉道:“病的是本王,你这么难受做什么?”


苏觅云摇摇头,委屈道:“义兄难受在身上,觅云却是难受在心里。义兄这副模样,便是父亲来了也定会心疼。”


说着,她哭得愈发厉害。


“我还没死,哭什么。”裴敛见不得她哭,幼时她哭便觉可怜,而今大了,她每次哭却都让他无比烦躁,恨不得将人立即赶出去。


他缓缓曲起右膝,却又好似扯到心口抽痛,闷哼一声。


苏觅云赶忙上前想扶他,却被他抬手止住:“说吧,你坚持要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心里“咯噔”一下,苏觅云反应过来,只怕方才她与寒鸦的对话都被裴敛听了去。


她的心思在裴敛面前,昭然若揭。


果然,裴敛见她不语,收回眼哑着嗓子说道:“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怀疑我生病有假,设法为姜泠拿乌灵子为真。”


话已说得如此明白,苏觅云也知晓没有再遮掩的必要。


她擦掉眼泪,双手绞着帕子,柔声回答:“此事也怨不得觅云多想,实在是太过凑巧……”


“那现在呢?”裴敛声音冷淡喑哑,指着矮几上的青瓷碗道,“这碗里的残渣,可要拿去太医署验验?”


说着,他又咳嗽起来,声声扯着肺腑,听得苏觅云直心疼。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榻边,急得小脸泛红:“觅云也是一时情急才会胡思乱想,义兄莫要气了……”


裴敛都这副模样了,若她当真做出提着药碗去验药一事,那她与他之间的信任便彻底崩裂了。


他允她进殿,不也是在向她证明此事真假吗?这便够了。


她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她默了片刻,起身倒了杯水,递到裴敛跟前。裴敛倒没再推辞,伸手接过饮了一口。


待裴敛平复后,她才略显凄楚地说道:“义兄对不起,如今我才明白,关于姜泠一直以来是我多想了。”


她微不可察地抬眼觑了裴敛一眼,垂头勾了勾唇角,继续道:“我以为义兄将那株海棠送给姜冷,是对她有意,但其实义兄是知道有人想取她性命,顺水推舟刻意为之,让她住在之兰阁又让她御前伺候,也是为了方便监视她,对不对?”


捏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裴敛意味不明地看向她,冷声道:“谁与你说的这些?”


苏觅云无辜摇头:“没人与我说这些,是我自己猜的。”


她坐到榻边拉起裴敛冰凉的手,娇声问道:“义兄,我猜得对不对?”


话虽这般说,却并非她的心里话。


乌灵子一事,眼下看来是她多想。但她很清楚,之兰阁的毒并非裴敛所为,因为他向来不喜这些阴损招数,也不会为了谋害姜泠兜这么大个圈子,与裴敛的脾性不符。


而让姜泠入住之兰阁又让她御前伺候,也根本不是为了监视,而是为了保护。若非姜泠日日呆在天极殿,如今命不久矣的就不止是姜泠的侍女了。


但这些事,却不能说破。


前夜得知海棠来历,是她一时慌乱才赶着去找裴敛对质。但如今想来,如此做法并不聪明,反倒蠢笨不堪。


她应该做的,是维系她与裴敛之间那份不能割舍的情谊和体面,再提醒他,姜冷,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配得他青眼之人。


她笑了笑,如枝头粉蕊娇柔可人:“觅云还记得,义兄从小就与我说,你的梦想是报仇雪恨、匡扶正义。这样的你又怎会被情爱牵绊,做出逆行倒施之事,更何况她还是仇人之女。”


无视裴敛凉薄阴冷的目光,任凭他抽回手,她也依旧保持着端庄得体。


“之前是觅云小肚鸡肠会错了意,但义兄不会怪我的,对吗?”


她笑得愈加开朗,双眼弯弯如月,任谁看,都定会觉得娇俏秾丽。


只有裴敛瞧不见她的美艳,却能洞穿她的心。


从前心性单纯的小女郎,终究因为他落入了死胡同。


说到底,是他这做兄长的责任。有些话,或许说得还不够清楚,才让她生了那颗妄心。


“觅云,我做了你近十五年的兄长,你觉得我若想要一个人的性命,会如此迂回吗?我若想监视谁,会费心费力自己去盯着她吗?”


不会。他和她心知肚明,他绝不会费这些心思。


可苏觅云却好似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依旧笑着,可眼里到底浸了泪光。


“不重要。”她说。


“这很重要,你不是痴蠢之人,不可自欺欺人。”


裴敛略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柔和的规劝,甚至看向身旁剩了半碗汤药的青瓷碗,滑滚喉头。


真相已到嘴边,却被苏觅云打断。


“这不重要,”苏觅云噌地站起身,眼中铺满痴狂,“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她是什么人,而她也明白自己终究难逃一死,这就够了。”


即便她再三告诫自己不能轻易就被牵着鼻子走,可她终究没有克制住满腹的怨恨和委屈,哭闹出声。


她以为她说了那些话,裴敛就会心生顾忌,出于对亡人的歉疚也好,对生者的交代也好,总归会收敛一二。可谁知裴敛却偏要将事实剖开,逼着她看。


也是,裴敛向来恣意,又怎会因她三言两语就收敛?


“我告诉她了。”


眼泪放肆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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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觅云勾着虚伪的笑意,说道:“我告诉她,那毒是义兄你所为。真相究竟如何真的不重要,是不是你所为,她和你都是云泥之别,生来便该是仇人。”


说罢,苏觅云一面拭泪一面快步离开了裴敛寝殿。而裴敛独自静坐许久,随后强撑着身子再次上了高阁。


心口依旧抽痛,冷风灌入时,呛得他连连咳嗽。朱言守在阁下,也依稀能听到高处飘来的低咳声,不禁摇头叹气。


昨日阴雨过后,天彻底晴了。裴敛扶着栏杆,被晃眼的日头逼得微眯了眯眼。


到底是被苏觅云那番话戳中了心窝,望着之兰阁的目光渐渐凝重。


*


之兰阁被封禁着,纷纷扰扰被隔绝在外,日子过得缓慢而平和。


芳菲落尽,绿意葳蕤,那株海棠终是活了下来。姜泠腕上的伤也逐渐愈合结痂,直到只剩一道淡红色的疤痕。


至于秋杏,依旧时不时地昏睡,但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秋杏面色似乎日渐红润起来,昏睡时也不会像以往那般痛苦难熬。


大多时候仿佛只是睡着了,正在做着什么甜腻温馨的梦,甚至唇边还带着笑。


或许当真是岳真配的新药起了作用,抑或是秋杏本就命不该绝。姜泠脑中紧绷的弦也终于渐渐松弛下来。


而她再见到裴敛那日,春日已经耗尽,眼见就要入夏。


这日她为秋杏擦拭了身子,刚坐到廊下歇息,就见许久没开的宫门从外头被推开来。


一张熟悉而祥和的面容映入眼帘,让她有一刹那的恍惚。


“朱常侍。”她起身唤道,带着惊讶。


朱言笑着走来,略略躬身道:“姜侍中久别无恙?”


她点头道:“一切都好。”


朱言笑得和善,说道:“今日老奴来是奉王爷之命解了之兰阁的禁,让您回天极殿伺候。”


太久没去天极殿,姜泠换好官服同朱言走在半道上时,蓦地生出一丝惶恐。


自从上回裴敛在之兰阁晕倒后就再没见过他,外头的消息也进不来,至于他后来如何,她一概不知。


念及此,她略一沉吟,朝朱言低声问道:“王爷的病可大好了?”


朱言领着路走在她斜前方,转头看她一眼,颔首道:“大好了。”


其实裴敛只歇了五日,能照常起身后就恢复了朝会,日日勤政并未懈怠。但之兰阁被投毒一案,直到前两日才找到能治罪的关键证据,因此直到今日才将姜泠召回。


其中细节姜泠不知,心中仍在忖度着裴敛病重一事,随口恭维道:“王爷大难不死,是有福之人。”


朱言笑笑,没再接话。


时过正午,姜泠踏着一地碎光,进了天极殿。


那人依旧坐在金龙长案后审阅奏折,神情严肃而专注,浑身镀满不可侵犯的君王气度。


除了传来的阵阵低咳,还残存些许重病过后的痕迹。


她脚步很轻,却依旧扰了案后之人。


裴敛抬头,望向她的时候,周身寒光不经意间变得柔和。


他放下折子,嗓音沉缓,还带着一丝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