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寒酥 作品

44. 是巧合吗

昨夜淮王突然病倒无力朝会的消息,不知为何,第二日一早便风驰电掣般传遍了整座宫城。


姜泠以为毕竟还有许多朝臣对裴敛即位一事虎视眈眈,他定然会竭力压下消息,寻个旁的理由遮掩过去,却不想这消息却愈演愈烈,甚至有传言说裴敛重病不治,命不久矣。


按说即便裴敛当真病重,还有寒鸦在,怎会放任这些言论不管?而且,裴敛平日里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什么要命隐疾的样子。


除却他气急时,似乎容易失智,但昨夜并未发生让他不悦之事,应当也不会让他突然重病至此。


昨夜她吓得不轻,可瞧见裴敛昏迷不醒的那一瞬,却不是怕裴敛当真有恙,而是忧心他不明不白在之兰阁出了事,自己被迫卷入浑水。


谁知今日传来的消息却无一则与之兰阁有关,皆言裴敛是在玉堂宫中发的病。


事发突然,之兰阁依旧被封禁,看守禁军三缄其口,她满腹疑惑无人可问。


银山设法与禁军攀谈了许久,才套出些消息,站在殿外与她悄声说道:“听闻昨夜太医署倾巢出动,所有太医令都去了玉堂宫侍疾,今早苏女郎那头得了消息,也赶忙去了玉堂宫守着,王爷病重当是不假。”


他眼底隐隐藏着担忧,明知瞧不见,却仍是时不时地朝北面玉堂宫的方向张望。


姜泠沉默着,手指轻轻抚摸着腕上纱布,脑中思绪翻飞。


她前脚发现有人在之兰阁下毒,意图取她性命,背后之人还没揪出来,裴敛竟也无端病倒了,连朝会都免了,闹得人尽皆知。


难道裴敛也是被人下毒了?


她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裴敛身边有朱言,还有手握整个禁军的寒鸦,要想给他下毒难乎其难。


整件事透着诡异,但她却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正沉思着,宫门被打开来,就见昨日跟岳真来过的小药童拎着几提药包走了过来。


小药童不过总角,嗓音稚嫩,神态却十足地老成。


他走到内殿前,朝着姜泠作了一揖,而后指着手中药包道:“这是我师傅让我给您的侍女送来的药。”


姜泠示意银山接过,问道:“昨日岳太医送了药来还未用完,为何又送药来?”


“师傅说这是他开的新方子,比昨日那个更有效,让我告知姜侍中,今日起就用这新药即可。”


说罢,小药童也不等她反应,合袖告辞。


银山看着手里的药,不确定地问道:“女郎,可还需换药?”


又历经一夜,秋杏的状况愈发不好,可谓痛不欲生,不过两日,硬是被折磨得瘦了一整圈。


谋取乌灵子的计划落空,除此之外夜痕无解,如今秋杏吃再多的寻常汤药也是于事无补。


这是姜泠与银山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但她仍是不愿轻易放弃,抿了抿唇,说道:“照岳太医说的做,既然他专程送来这药,想必也是有一定用处的。即便解不了毒,能缓解秋杏的痛苦也是好的。”


秋杏几度痛晕过去,她甚至不忍心多看多想,每每念起百般心疼。


自从被困在这座宫城中,秋杏是她唯一的陪伴与慰藉起初她对秋杏还有所提防,却也终被秋杏的纯真可爱所打动。


秋杏将她当作姐妹,她又何尝不是?如今她暂未想出新的办法,却也不能轻易放弃。


“好,那奴去熬药。”银山提着药包,去了膳房。


待他身影不见,姜泠才扶着长廊雕栏,深深叹了口气。


之兰阁冷冷清清,玉堂宫更是岑寂一片。


寒鸦送走了昨夜前来侍疾的诸位太医令,独留岳真一人在寝殿看顾,这是裴敛早些时候下的令,他只信得过岳真。


他抱臂握刀守在殿外,看着面前身着丁香色暗花轻裳的女子,无奈道:“女郎,王爷吩咐过了,除了岳真谁也不许进寝殿,连我也不行,您就别为难我了。”


面对苏觅云,他实在无可奈何。


从前在荆州之时,他虽跟在裴敛身边长大,一同习文识字,但说到底他不过家奴一个。而苏觅云是苏崇独女,备受宠爱,他也向来将苏觅云当作主子看待。


即便如今他坐上中领军的位置,这十余年积攒的习惯也非一朝一夕能扭转。


更何况苏觅云一介女子,他也实在做不出如裴敛所言那般只管将她赶出去。


苏觅云一脸怒容,杏眸瞪着寒鸦,气恼道:“他现在昏睡着,我就进去瞧一眼,你若不说他又怎会知晓?”


今早她一听闻裴敛出事就立即赶过来了,碍于诸多太医令在场,她便耐心候着。但现在已近晌午,太医令纷纷离去,寒鸦却仍不让她进去看裴敛,她如何不气?


可昨日裴敛下过铁令,若他有恙,定不许苏觅云闯入内殿,如若寒鸦拦不下便是他渎职,又是一顿军棍伺候。


说起来,自家王爷倒像是未卜先知,预料到了一切。


上回挨军棍受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寒鸦摸了摸后腰,正了颜色道:“女郎,铁令在此,寒鸦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您进。王爷如此,也是为了您的清誉着想。”


不说还好,寒鸦如此一说,苏觅云更是气急,所为为她清誉着想,无非是变着法儿告诉她,他对她无意。


她不愿善罢甘休,但这回寒鸦显然下了决心,她几度想冲进去,却都被寒鸦拦了下来,寒鸦高大健硕,她根本没有可趁之机。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时,岳真推门而出。


“王爷如何了?”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岳真正沉思着什么,耳边倏尔响起一沉一细的声音,愣了一瞬。


待看清眼前人后,才幽幽说道:“王爷突发怪疾,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怪疾?”苏觅云情不自禁皱了眉,“义兄是上过战场的大将军,舞刀弄枪杀敌御马不在话下,怎会突发什么怪疾?”


寒鸦心中亦是存疑,跟着追问道:“是啊,岳太医能否详细说说,究竟是何等怪疾竟能险些要了王爷性命?了解清楚,往后我们也能多加注意,以防再遇不测。”


声声疑问追来,岳真略一沉吟后说道:“这怪疾究竟是何病还未有定论,只是发病时会心口抽痛,胸气不顺,呼吸窒涩以致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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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将病症描述一番,他没再多言,避开二人探究的目光,摆手宽慰道:“无需忧心,今日凌晨给王爷用过乌灵子后,病情已经稳住了,如今已无大碍。老朽一夜未眠,需得回去休憩片刻,晚些时候再来。”


说罢,也不等他们反应,径直离去。


“什么乌灵子?”苏觅云问。


寒鸦轻手将殿门合上,答道:“昨夜王爷病情危急,生死关头,太医署按制动用了乌灵子,若非如此还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


苏觅云望着岳真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怪异。


“你们说的乌灵子,可是昨日岳太医说可以用来解夜痕之毒的那个乌灵子?”


“正是,”寒鸦回答道,“但乌灵子给王爷用是理所应当,用来给一个侍女解毒……”


他摇摇头:“荒唐。”


这话虽直白,但事实如此。


裴敛虽还未登基称帝,却是名正言顺的代政王,乌灵子用到他身上理所应当,任谁也说不出一句不是来。


与裴敛相关之事,苏觅云向来敏锐异常,此番裴敛突然病重本就蹊跷,竟还牵扯上了乌灵子,她直觉有些奇怪。


昨日姜泠要乌灵子救人,当夜裴敛就病倒动用乌灵子,当真只是巧合?


寒鸦放下交叠于胸前的双手,安抚道:“王爷现下已经没事了,女郎回去歇着吧。”


苏觅云冷笑一声,却没走,问道:“王爷昨夜发病时你可在?当真同岳太医说得那般可怖?”


“昨夜……”寒鸦悻悻垂首,挠了挠头。


昨夜他奉命巡查宫城,并不在裴敛身边,直到裴敛昏迷被禁军带回玉堂宫后,他才赶了过来。


他也试图问过手下禁军,可一个二个只说王爷下了死令不许说,岳真更是保持缄默,只让他匆匆瞧了一眼,就将他赶出了内殿。


因而裴敛究竟是如何发的病,他并不清楚。


怕苏觅云喋喋不休责怪于他,他只好避重就轻道:“事出紧急,岳太医也只允我匆匆看了几眼,当时王爷面色发紫,时而痉挛,身上衣衫几乎快被冷汗浸透了。若女郎亲眼见了就会知晓岳太医所言不虚,当时玉堂宫中的宫奴大多也都瞧见了,否则王爷病重的消息怎会不胫而走?”


他抬手握上剑鞘,恨恨道:“这些嘴把不住门的东西,合该各打二十军棍!”


听完此番描述,苏觅云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寒鸦不会骗她,更不会拿攸关裴敛生死之死骗她,难道当真是她想多了?


不行,她一定要亲眼见见裴敛才能安心。


提裙上了台阶,伸手正要推门,却再次被寒鸦拦了下来。


寒鸦山眉倒蹙,极尽无奈:“女郎,您这……”


“寒鸦,今日我若见不到他绝不能安心。你向来护我,不会拦我的,对吗?”她眼眶湿润,透着点微红,楚楚可怜。


“可……”


因着苏崇的收养之情,他确实向来护着苏觅云,可三十军棍也不是玩笑话。


正当他犹豫不定时,却听殿内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寒鸦,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