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又见

“喻学长,喻学长……”


喻和颂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几声唤。


他缓缓撑开眼皮,看到一脸焦急的女生。


女生见他醒来,瞬间松了口气。


“马上就到你发言了。”女生提醒。


喻和颂醒过神来,道了声谢撑坐起。


盖在身上的校服外套滑落,他垂眸微怔。


捡起校服外套,喻和颂视线扫过后台休息室。


除了他和女生外再没有第三个人。


他收回视线,礼貌问女生:“你进来的时候休息室里有别人吗?”


女生摇了摇头。


喻和颂没再多问,再次道了声谢,拎着校服外套起了身。


礼堂里正在演讲的声音干净清透,听演讲内容,已经接近尾声。


喻和颂将手中外套简单折叠,拿去放到了后台休息室出口处的桌上。


而后他跟着女生,沿休息室通道走到礼堂舞台侧后方。


一抬眸,看到了此刻舞台上正在演讲的人。


黑发黑眸的少年穿着短袖校服,全程脱稿,目视着台下,流畅而有逻辑地发表着演讲内容。


喻和颂视线落到少年身上的短袖校服上。


演讲结束,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台上人转身,朝舞台侧后方走来。


猝然与舞台下的喻和颂撞上视线,少年脚步微顿。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和早上一样,收回视线,与喻和颂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在封闭窄小的过道里,喻和颂嗅到淡淡的,温暖干燥的香气。


“喻学长,可以上台了。”


女生的声音唤回喻和颂思绪。


喻和颂浅笑点头,迈开腿走上了偌大的礼堂舞台。


从容不迫地进行完演讲,喻和颂沿舞台斜后方通道,回到后台休息室。


他视线一扫而过休息室出口处的桌子,桌子上已经空无一物。


·


下午放学时,天空依旧下着雨。


伴随着下课铃响起,窦英祺的哀嚎声响彻教室。


“这个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快被下蔫儿了。”


教室里响起几声附和。


苗景同边收拾书包边道:“冷空气过境,天气预报显示至少还要再下一个星期。”


“啊啊啊啊啊啊!”窦英祺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又看一眼正在同步收拾书包的喻和颂和苗景同,“你俩又要马上回家吗?”


“不然呢?”苗景同反问,“跟你一样四处游荡?”


说完又不忘补充:“你今晚绝对不可以再来翻我家墙了!昨晚是最后一次,今晚再来我直接放狗咬!”


“昨晚那是特殊……”窦英祺话到一半,脑子慢半拍地跟了上来,他迅速调转话头,问喻和颂,“你也直接回家吗?”


喻和颂刚要回答,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他拿出手机,是一条新进来的短信。


喻和颂点开。


【哥,你放学了吗?今天学校是不是很忙?你有看到我早上给你发的短信吗?】


喻和颂看短信的功夫,苗景同已经把回答过一遍的话原模原样地二次抛出。


“不然呢?跟你一样四处游荡?”


喻和颂退出短信界面,关掉手机,轻笑应:“嗯。”


窦英祺摊在椅子上,45度角仰头望天:“跟你们做朋友太无趣了,我要去找新的朋友了。”


苗景同呵呵:“你最好是。”


三人打打闹闹地出了学校,窦英祺孤独地上了他的跑车,喻和颂和苗景同各自上了家里司机的车。


坐上车,喻和颂敛起眼底笑意,拿出耳机戴上。


一阵电流声响过,耳机里响起女人声音。


“他还是没回你短信吗?”


有些沙哑的少年声音回应。


“急什么?他肯定是没看见。”


短暂安静,女人声音再次响起。


“以前上学时间,他有过这么久没回你消息吗?”


耳机里陷入漫长的寂静。


女人声音再次响起时,充满严肃。


“你确定昨天你自己制造这些伤痕时,没有任何人看见?”


“我四处看过的,”少年应得急切,“那时候他们高中部已经放学很久了,学校里本来就没剩几个人。”


女人沉默片刻,说:“你把整件事从头到尾,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地描述给我。”


少年的声音虽然透着不愿,但还是一五一十,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话音落下后良久,女人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那所学校,旧实验楼正对着教学楼。”


少年没了声音,但答案显而易见。


女人再开口,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喻柯云,你现在想说,你是在跟我保证,一栋教学楼几百扇窗户,你确定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没有人?”


耳机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很久,少年声音才再次响起。


“那现在怎么办?我给他打个电话看看?或者我们现在马上出院?”


一阵衣物摩挲的响动响过,女人再次响起的声音回归了冷静。


“不要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


而后她又命令道。


“以后不要再擅自做任何决定。”


安静很久,少年才很轻应了一声。


幽暗的轿车后座,喻和颂合着眼,仰靠在车座上。


时明时暗的光线穿过轿车玻璃窗。


分明是少年身形,光线一暗,车内人周身散发的强大上位者气息,又叫人一时无法分清视觉与感觉之间的虚实。


回到家,喻麒明少有的正坐在家中客厅。


客厅开着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财经新闻。


大门推开,风夹着雨灌进屋。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侧过脸看了眼门口。


看见喻和颂,他示意喻和颂来客厅坐下。


家中佣人接过喻和颂卸下的书包,喻和颂换上拖鞋,走到客厅的侧边沙发坐下。


喻麒明目光停留在电视上,开口。


“今天的演讲做得不错,国际奥数竞赛的事,学校老师通知过了吗?”


“嗯。”


“具体初赛时间?”


“下周五。”


喻麒明面露思考。


半晌,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喻和颂看电视。


“分析一下这几只股。”


喻和颂看了眼电视,不假思索开口。


“a股现在不是购入的最佳时机,但可购,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达到峰值,只要克腾不做一些自己把自己玩死的骚操作,接下来半年能持续在峰值波动。b股买跌,窦家最新的药物研究已经进入测试阶段,消息封锁得很严,就说明反响不差,一旦投入市场,这只新产线的股一定会大涨……”


简明扼要地将电视上几只正在播放动向的股全部分析完,喻和颂不用看喻麒明,就知道会得到什么反馈。


客厅里响起喻麒明少有的笑声。


“不愧是我喻麒明的儿子,这周末,你跟我去趟公司。”


喻麒明看着电视,目光逐渐变得锐利。


“下个月是本家那位生日,到时候你初赛结果出来,也差不多该在那位面前露露脸了。”


话说完,喻麒明终于将目光投到喻和颂身上。


“去吃晚饭吧,7点家教老师会来家里,这次的比赛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喻和颂应了声好,起身往餐厅走。


上完家教课,已经是夜里10点。


喻和颂洗过澡,没有马上睡觉,他翻出班主任昨天给的真题试卷,铺开在书桌上,开始刷题。


喻麒明提醒了他。


爷爷生日是喻和颂人生中一个不小的节点,无关这藏着秘密的一家人。


这次的竞赛,他的确不能出错。


他需要这张入场券。


一口气刷了两张试卷,喻和颂在看时间,发现已经是夜里12点多。


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是一个小时前发进来的。


喻和颂点开,依旧是喻柯云发来的短信。


短信内容看着可怜兮兮的。


【哥,你不会手机又被爸爸没收了吧?今天又做了一大堆检查,一天没见到你,感觉比平时还要痛(t_t)】


喻和颂连内容都懒得看完,摁灭手机,将试卷收回进书包里,换上睡衣关灯睡觉。


眼睛一闭,窗外的雨声瞬间变得格外分明。


滴滴答答的声音落在耳畔,眼睛越闭越清醒。


良久,喻和颂睁开眼睛,摸过手机找了一首纯音乐播放。


他调了半个小时定时,然而等音乐放完,依旧毫无困意。


喻和颂只好起身,打开灯,从医药箱里翻了粒助眠的药出来。


药是家庭医生给开的,用来应急一些重要事件发生前一晚失眠的情况,副作用不大。


喻和颂吞了药,重新睡下,意识终于逐渐昏沉。


不清楚过去多久,他恍恍惚惚的,出现在了喻氏办公大厦的门口。


天黑沉沉的,喻氏办公大厦前拉了警戒线,围了乌压压一群人。


高楼大厦之上,有一道无比渺小的身影。


身影晃动在云层间,似乎在声嘶力竭的呐喊着什么。


耳畔有哭声。


女人的哭声,小孩的哭声。


忽然,“砰”一声巨响。


大片的鲜血溅在喻和颂眼前。


万籁俱寂。


不成调的稚嫩声音,哭喊着叫妈妈。


回应她的,却只有女人声嘶力竭的崩溃哭声。


一大群人冲破警戒线,将喻和颂挤压着,带到了血肉模糊的尸体面前。


尸体睁着无法瞑目的双眸,就那样直勾勾,充满怨愤地注视着喻和颂。


床上人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喻和颂摸索着去找灯的开关。


找到,按下,室内大亮,他急促的呼吸才逐渐放平。


从梦境中完全抽离,喻和颂抬手摸过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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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


按亮屏幕,看清屏幕上时间。


凌晨3点。


吃过药后的骤然惊醒,令喻和颂头痛到近乎要炸开。


他在床上坐了会儿,才掀开被子,下床往浴室走去。


在浴室接水洗了把脸,喻和颂彻底清醒。


他双手抵在洗漱台上,与镜子里少年模样的自己对视良久,才转身出了浴室。


回到卧室,喻和颂没有继续睡觉。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将几个小时前刚放进书包的试卷又重新拿出,摊开继续做了起来。


一直到闹铃声响,喻和颂才停下笔,起身洗漱。


苗景同昨天说的没错,A市的雨没有一点要停的样子。


新的一天,雨依旧在下。


仍然不大,落不尽般淅淅沥沥地下着。


今天的早自习是班主任坐班,教室里一众学生老老实实,打盹的说话的都装模作样拿起了书。


早自习结束,班主任薛舜世没有马上离开,他下了讲台绕到喻和颂座位旁,将喻和颂叫去了办公室。


刚下早自习,办公室里没什么人,薛舜世开门见山。


“真题回家做过了吗?”


喻和颂点头。


“问题多吗?”


喻和颂静默片刻,并不隐瞒地再次点头。


到底是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万物皆有技巧,重新掌握都需要时间。


薛舜世见状,道。


“我最近两周时间比较多,刚好准备给你和另一名参赛的同学单独抽出点时间讲题,时间的话,定在放学后,你看看方不方便,如果你个人没有问题,家长方面我可以沟通。”


这个提议薛舜世前世也提过。


只是那时候喻和颂没有十分需要补习,并且每天放学后还要去医院看望喻柯云,因此在一番权衡下,他拒绝了班主任的好意。


从记忆中抽神,喻和颂看向薛舜世,不假思索回答。


“我没问题,谢谢您。”


薛舜世推推眼镜笑了笑。


“好,那我今天再去问问另一位同学,如果他也没有问题,我会提前通知你们,放学后来办公室。”


喻和颂应好,转身准备离开之际,薛舜世声音又响起。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好休息最重要。”


说着,薛舜世抬手点了点自己眼下。


喻和颂再次道谢,而后才转身离开。


雨又下了一天。


昨天说马上就要蔫儿了的窦英祺,今天是真的蔫儿了。


下课铃响,他趴在桌上一脸生无可恋。


“我今天哪里都不想去了,我要回家学习。”


苗景同捧场:“哇,真的吗?太好了!我替你爸爸感到欣慰。”


窦英祺一个起身,也开始学着苗景同和喻柯云往书包里装作业。


装着装着,他发现喻柯云将装好的书包塞回了课桌里,而后抱着几叠试卷起了身。


他一脸懵:“这是干嘛?”


喻和颂简单解释:“下周五有个国际奥数比赛的初赛,班主任要给参赛人员单独上课。”


窦英祺听见这话,一脸的天塌了。


“上完一天课还要继续上课?这是什么人间酷刑?”


苗景同给了这无知的小子一肘击,兴奋问喻和颂:“是那个国际权威性很高的比赛吧?我堂哥几年前参加过,可惜初赛都没过。”


见喻和颂点头,苗景同一脸骄傲。


“不愧是我颂哥,你肯定没问题。难怪你最近睡不好觉,看来是比赛压力太大了。”


喻和颂没有过多解释,挥别两人,出了教室往办公室走去。


苗景同收拾好书包,背上准备走时,忽地想起什么,骤然停下脚步。


跟在他后头的窦英祺一个没刹住车,一下子将他撞了出去。


被撞出去的苗景同罕见没骂他,而是转过身看向他,不确定道:“我堂哥以前也读的云晋高中,听他说学校一年两个名额,而且只给高三,那另一个名额……”


两人面面相觑。


“不会吧???”


喻和颂到教师办公室时,教师办公室的门正敞着。


他看了眼班主任的工位,半透明的隔板挡着,能看见办公桌前坐着道身影。


喻和颂抬手敲了敲门,开口。


“报告。”


办公室里有其他老师,探了个脑袋出来,看见喻和颂,瞬间笑道。


“来找你们班主任的吧?他暂时有事出去了,你先到他办公桌前坐着吧,他留了习题,嘱咐我你们来了让你们先写。”


喻和颂道谢应好,迈进办公室。


走到薛舜世办公桌前,喻和颂看清了办公桌后坐着的人。


黑发黑眸的少年,穿着工工整整的长袖校服,修长的手握着笔,正半埋下脸,在聚精会神做办公桌上摊开的习题。


喻和颂停在办公桌前,落了道身影在少年眼下。


少年停笔,仰头。


与喻和颂撞上视线的瞬间,他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