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影归 作品
15.国王的愤怒（1）
1995年1月25日，塞尔赫斯特公园球场的客队更衣室里，埃里克·坎通纳独自坐在角落。他的球衣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红色的曼联队服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更衣室里的其他球员都沉默不语，连一向话多的吉格斯也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装备，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弗格森推门而入，苏格兰人脸上的皱纹比平时更深了几分。他径直走到坎通纳面前，将一瓶矿泉水重重地放在长凳上。
“喝点水。”弗格森的声音比往常低沉，“律师马上就到。”
坎通纳没有动那瓶水，他的目光盯着更衣室地板上的某一点：“我不需要律师。”
“别犯傻，埃里克。”弗格森在他身边坐下，“英足总已经召开了紧急会议，这可不是普通的红牌事件。”
门被轻轻推开，克里斯蒂亚诺的小脑袋探了进来。10岁的男孩穿着曼联训练服，手里还抱着一个足球。他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爸爸……”小男孩怯生生地叫道。
坎通纳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他招手示意儿子过来，克里斯蒂亚诺立刻小跑着扑进父亲怀里。
“你看到了？”坎通纳轻声问。
克里斯蒂亚诺点点头，把脸埋在父亲胸前。“那个人说了很坏的话……关于妈妈和我……”
坎通纳的手臂收紧了些，他抬头看向弗格森，眼神中混合着愤怒和痛苦。弗格森叹了口气，起身走向门口。
“我去看看律师到了没有。你们……好好谈谈。”
等弗格森离开后，克里斯蒂亚诺仰起小脸：“爸爸，你会被罚不能踢球吗？”
坎通纳用手梳理着儿子微卷的头发：“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能上场。”
“多久？”
“我不知道，克里斯。”坎通纳诚实地回答，“但不管多久，我都会继续训练。就像我告诉你的，真正的球员永远不会停止进步。”
克里斯蒂亚诺突然紧紧抱住父亲：“我不在乎你能不能踢球，我只想要你开心。”
坎通纳感到喉咙发紧。他把儿子抱得更紧了些，闻着小男孩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这时，艾米莉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睛也是红肿的，但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克里斯，该回家了。”她轻声说，“爸爸还有事情要处理。”
克里斯蒂亚诺不情愿地从父亲怀里出来，坎通纳吻了吻他的额头：“跟妈妈回家，我晚点就回来。”
等母子俩离开后，坎通纳终于拿起那瓶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顺着下巴流下来，和汗水混在一起。他用手背擦了擦脸，然后开始慢慢脱下球衣。
更衣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是曼联的新闻官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埃里克，这位是俱乐部的法律顾问，约翰逊先生。”新闻官介绍道，“我们需要谈谈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坎通纳点点头，继续换衣服。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思考什么。
“首先，英足总已经确认了九个月的禁赛。”律师开门见山，“此外，还有两万英镑的罚款和120小时的社区服务。”
坎通纳系鞋带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
“俱乐部方面……”新闻官犹豫了一下，“董事会正在讨论是否要解除你的合同。”
这次坎通纳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弗格森怎么说？”
“教练反对这个提议，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坎通纳站起身：“我要见弗格森。”
半小时后，在弗格森的办公室里，两人面对面坐着。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我不会道歉。”坎通纳先开口，“那个混蛋侮辱了我的家人。”
弗格森揉了揉太阳穴：“没人要你为保护家人道歉，埃里克。但那个动作……飞踹球迷……这太过了。”
“我知道。”坎通纳承认，“但我当时……控制不住。”
“这就是问题所在！”弗格森突然提高音量，“你是曼联的国王，是孩子们的偶像，包括克里斯！你不能就这样失去控制！”
提到儿子，坎通纳的表情变了。他低下头，声音变得很轻：“克里斯……他会怎么想我？”
弗格森的语气缓和下来：“他会理解父亲保护家人的心情。但他也需要看到你如何面对错误，埃里克。”
坎通纳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我该怎么做？”
“明天有个新闻发布会。”弗格森说，“你不必道歉，但需要表明态度。之后……我们会想办法让你保持状态，禁赛期结束后，曼联还需要她的国王。”
当天，坎通纳回到家时已经很晚。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小灯，艾米莉坐在沙发上等他。
“克里斯睡了？”坎通纳轻声问。
艾米莉点点头：“他坚持要等你，但实在太晚了。”她站起身，走向丈夫，“怎么样？”
坎通纳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把脸埋进双手：“九个月禁赛，可能更糟。”
艾米莉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雅克从马赛打来电话，说如果需要，他可以马上飞过来。”
坎通纳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那个老渔夫……告诉他不用担心。”
“媒体呢？”
“明天有个发布会。”坎通纳叹了口气，“弗格森说我不必道歉，但……”
艾米莉捧起丈夫的脸：“看着我，埃里克。你没有做错什么，那个人侮辱我们的儿子，任何一个父亲都会愤怒。”
坎通纳握住妻子的手：“但我让俱乐部蒙羞，让球迷失望……还有克里斯，他那么以我为傲……”
“他依然以你为傲。”艾米莉坚定地说，“今天睡前，他问我能不能学功夫，说要像爸爸一样保护家人。”
坎通纳忍不住笑出声，但笑声很快变成了叹息。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天的记者。”
艾米莉靠在他肩上：“做你自己就好，埃里克。真实的你，就是最好的你。”
第二天下午，老特拉福德的新闻发布厅挤满了记者。闪光灯不断闪烁，摄像机镜头对准了坐在台上的坎通纳。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没有打领带。弗格森和俱乐部主席坐在他两侧。
“坎通纳先生，你对昨天的行为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第一个记者迫不及待地提问。
坎通纳深吸一口气：“我不解释，我只陈述事实。那个人侮辱我的家人，特别是我的儿子。作为父亲，我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
“但飞踹球迷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后悔吗？”另一个记者追问。
坎通纳的眼神变得锐利：“我后悔的是让足球运动蒙羞，但保护我的家人？永远不会后悔。”
会场一阵骚动，记者们争相举手。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记者站起来：“坎通纳先生，你认为这样的行为配得上曼联球员的身份吗？”
坎通纳盯着那个记者看了几秒，突然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当海鸥跟着拖网渔船飞行时，是因为他们认为沙丁鱼会被扔进海里。”
会场一片寂静，记者们面面相觑。弗格森在桌下轻轻踢了坎通纳一脚，法国人这才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人们总是期待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你们想要一个完美的足球偶像？抱歉，我只是一个会犯错的人，一个爱自己家庭的普通父亲。”
发布会结束后，坎通纳直接去了训练基地。让他意外的是，克里斯蒂亚诺正在u12的训练场上和比他大两岁的孩子们一起训练。小男孩看到父亲，立刻跑了过来。
“爸爸！你看到我刚才的过人了吗？”克里斯蒂亚诺兴奋地问，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天的不愉快。
坎通纳蹲下身，与儿子平视：“看到了，很漂亮。但你的重心太高了，容易被断球。”
克里斯蒂亚诺认真地点点头：“我会改进的！”然后他突然压低声音，“爸爸，大家都说你是英雄，因为保护了我和妈妈。”
坎通纳感到眼眶发热：“我不是英雄，克里斯。我只是……做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但你还是最好的球员！”克里斯蒂亚诺坚定地说，“禁赛结束后，你会比以前更强！”
坎通纳把儿子搂进怀里，闻着小男孩身上的汗水和阳光的味道。在这一刻，所有的烦恼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走吧，”他站起身，牵着儿子的手，“我们回家。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海鲜饭。”
“耶！”克里斯蒂亚诺欢呼起来，“爸爸，你能教我那个飞踢动作吗？就一次！”
坎通纳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回荡：“这个嘛……我们得先问问妈妈。”
禁赛通知正式下达的第三天早晨，坎通纳比往常起得更早。天还没亮，他就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厨房里煮咖啡。艾米莉穿着睡袍走进来，惊讶地看着丈夫。
“这么早？你要去哪？”
坎通纳将煮好的咖啡倒进保温杯：“青年队训练场。老板说既然不能参加一线队训练，就去带带孩子们。”
艾米莉走过来，帮丈夫整理衣领：“你确定现在去公众场合是个好主意？报纸上还在连篇累牍地报道……”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坎通纳吻了吻妻子的额头，“我不能躲起来，莉莉，特别是不能让克里斯觉得他父亲是个懦夫。”
艾米莉叹了口气：“你知道他永远不会那么想。”
坎通纳拿起保温杯：“但我得那么做。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清晨的卡灵顿训练基地安静得出奇。坎通纳径直走向最边缘的一块训练场，那里是曼联u12的训练场地。让他意外的是，场地边已经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板？”坎通纳走近，“我以为你说九点才开始。”
弗格森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叠训练计划：“我改主意了。既然要重新开始，不如从基础做起。”他递给坎通纳一张纸，“从今天起，你负责u12的进攻训练。特别是那个小个子——”他指了指场上正在独自练习踩单车的克里斯蒂亚诺，“你儿子跳级到这个组别后，一直不太适应。”
坎通纳看着场上瘦小的身影，心头一紧。克里斯蒂亚诺明显比其他孩子小一圈，但他带球的动作却格外认真，一次次重复着同样的假动作，直到完美为止。
“他每天都这样，”弗格森说，“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让我想起了某个法国人年轻时的样子。”
坎通纳放下背包，走向场边：“克里斯！”
小男孩猛地回头，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爸爸！”他丢下球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从现在开始，我是你们的进攻教练。”坎通纳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去把其他孩子叫来，我们开始训练。”
训练课进行到一半时，坎通纳注意到场边聚集了几个记者。他们拿着相机，远远地拍摄着这一幕——被禁赛的曼联国王在青年队训练场上的身影。坎通纳假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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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见，继续专注于指导孩子们。
“本，你的支撑脚太近了！”他对着一个金发男孩喊道，“再拉开半步，这样才有发力空间！”
克里斯蒂亚诺举手：“爸爸，我能示范吗？”
坎通纳点点头。小男孩立刻带球启动，一个漂亮的踩单车后突然变向，干净利落地过掉了充当防守的锥桶。其他孩子发出赞叹声。
“看到没有？”坎通纳对所有人说，“假动作不是做给对手看的，是做给自己看的。你要先相信这个动作能过掉人，它才会真的有效。”
训练结束后，记者们试图围上来采访，但被俱乐部的安保人员拦住了。坎通纳牵着克里斯蒂亚诺的手走向停车场，小男孩不停地问着各种技术问题。
“爸爸，为什么我射门时总是打高？”
“因为你太着急了，克里斯。射门前要确保身体平衡，看准球的部位……”
他们的对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暴徒！你不配教孩子们足球！”
坎通纳猛地转身，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停车场边缘，脸上带着愤怒的表情。克里斯蒂亚诺的手在他掌心里颤抖起来。
“先生，”坎通纳控制着语气，“这里有很多孩子，请你注意言辞。”
“言辞？”男人冷笑，“像你这样的暴力分子才应该注意行为！”
坎通纳感到血液涌上头顶，但他低头看到克里斯蒂亚诺惊恐的眼神，强行压下了怒火。他蹲下身，平视着儿子：“克里斯，去车上等爸爸，好吗？”
小男孩摇摇头，紧紧抓住父亲的手：“我们一起走。”
坎通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牵着儿子继续往前走，完全无视那个男人的叫嚷。直到坐进车里，锁上车门，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爸爸……”克里斯蒂亚诺小声说，“那个人为什么那么生气？”
坎通纳系好安全带，思考着该如何回答：“因为……人们有时候只愿意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他看到了我的错误，但没看到我为什么那么做。”
克里斯蒂亚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像你昨天说的海鸥和渔船？”
坎通纳惊讶地看着儿子：“你记得那句话？”
“当然！”克里斯蒂亚诺挺起胸膛，“我还画下来了！”他在背包里翻找，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几只简笔海鸥和一艘渔船，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坎通纳的名言。
坎通纳感到喉咙发紧。他小心地折好画纸，放进胸前的口袋：“谢谢，克里斯。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回家的路上，坎通纳的手机响了，是雅克，他最好的朋友。
“埃里克！我刚看到新闻！”雅克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那些英国佬要禁赛你九个月？就为了教训一个侮辱家人的混蛋？”
坎通纳把车停在路边，让克里斯蒂亚诺先回家找妈妈。“不全是那样，雅克。那个动作确实过火了。”
“呸！”雅克不屑地说，“换做是我，会把那家伙扔进海里喂鱼！听着，我和伙计们准备了一份请愿书，马赛港有一半的渔民都签名支持你了！”
坎通纳忍不住笑了：“你还是这么冲动。但……谢谢。”
“谢什么！”雅克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埃里克，你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那个嘲笑你父亲的杂货店老板吗？”
坎通纳当然记得。那天雅克和他一起把那个老板的摊位掀了个底朝天，结果被各自的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顿。
“我父亲当时说什么来着？”雅克自问自答，“‘保护家人是男人的天职，但方式要智慧。’记得吗？”
坎通纳望着自家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灯光，艾米莉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我记得。”
“所以，”雅克总结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智慧地度过这段时间。教教孩子们踢球，陪陪克里斯，等风头过去，你还是那个曼联的国王。”
挂断电话后，坎通纳在车里坐了很久，思考着雅克的话。当他终于走进家门时，晚餐的香气扑面而来。克里斯蒂亚诺正在餐桌旁摆餐具，艾米莉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马赛鱼汤从厨房走出来。
“正好赶上晚餐，”她微笑着对丈夫说，“克里斯说你今天教了他们新技巧？”
坎通纳点点头，洗过手后坐在餐桌前：“他们学得很快，特别是克里斯。”他看向儿子，“下周我要教他们弧线球，你想第一个学吗？”
克里斯蒂亚诺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就像你上赛季对桑德兰的那个进球？”
晚餐在愉快的氛围中进行着，仿佛外界的风暴都与这个小家庭无关。直到克里斯蒂亚诺上床睡觉后，艾米莉才提起那个不愉快的话题。
“俱乐部主席今天打电话来了，”她一边洗碗一边说，“董事会决定不解除你的合同，但……他们要你尽快去做社区服务。”
坎通纳擦盘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什么类型的社区服务？”
“在曼彻斯特的社区足球中心教贫困儿童踢球。”艾米莉转过身，直视丈夫的眼睛，“我觉得这反而是个机会，埃里克。让人们看到真实的你，而不只是报纸上那个‘暴怒的法国人’。”
坎通纳放下抹布，走到窗前。夜色中的曼彻斯特灯火阑珊，远处老特拉福德的轮廓依稀可见。九个月不能在那片草地上奔跑，不能听到球迷的欢呼，不能……
“我会去的。”他突然说，“从明天就开始。”
艾米莉从背后抱住他：“这才是我的埃里克。”
弗格森推门而入，苏格兰人脸上的皱纹比平时更深了几分。他径直走到坎通纳面前，将一瓶矿泉水重重地放在长凳上。
“喝点水。”弗格森的声音比往常低沉，“律师马上就到。”
坎通纳没有动那瓶水，他的目光盯着更衣室地板上的某一点：“我不需要律师。”
“别犯傻，埃里克。”弗格森在他身边坐下，“英足总已经召开了紧急会议，这可不是普通的红牌事件。”
门被轻轻推开，克里斯蒂亚诺的小脑袋探了进来。10岁的男孩穿着曼联训练服，手里还抱着一个足球。他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爸爸……”小男孩怯生生地叫道。
坎通纳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他招手示意儿子过来，克里斯蒂亚诺立刻小跑着扑进父亲怀里。
“你看到了？”坎通纳轻声问。
克里斯蒂亚诺点点头，把脸埋在父亲胸前。“那个人说了很坏的话……关于妈妈和我……”
坎通纳的手臂收紧了些，他抬头看向弗格森，眼神中混合着愤怒和痛苦。弗格森叹了口气，起身走向门口。
“我去看看律师到了没有。你们……好好谈谈。”
等弗格森离开后，克里斯蒂亚诺仰起小脸：“爸爸，你会被罚不能踢球吗？”
坎通纳用手梳理着儿子微卷的头发：“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能上场。”
“多久？”
“我不知道，克里斯。”坎通纳诚实地回答，“但不管多久，我都会继续训练。就像我告诉你的，真正的球员永远不会停止进步。”
克里斯蒂亚诺突然紧紧抱住父亲：“我不在乎你能不能踢球，我只想要你开心。”
坎通纳感到喉咙发紧。他把儿子抱得更紧了些，闻着小男孩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这时，艾米莉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睛也是红肿的，但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克里斯，该回家了。”她轻声说，“爸爸还有事情要处理。”
克里斯蒂亚诺不情愿地从父亲怀里出来，坎通纳吻了吻他的额头：“跟妈妈回家，我晚点就回来。”
等母子俩离开后，坎通纳终于拿起那瓶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顺着下巴流下来，和汗水混在一起。他用手背擦了擦脸，然后开始慢慢脱下球衣。
更衣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是曼联的新闻官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埃里克，这位是俱乐部的法律顾问，约翰逊先生。”新闻官介绍道，“我们需要谈谈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坎通纳点点头，继续换衣服。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思考什么。
“首先，英足总已经确认了九个月的禁赛。”律师开门见山，“此外，还有两万英镑的罚款和120小时的社区服务。”
坎通纳系鞋带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
“俱乐部方面……”新闻官犹豫了一下，“董事会正在讨论是否要解除你的合同。”
这次坎通纳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弗格森怎么说？”
“教练反对这个提议，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坎通纳站起身：“我要见弗格森。”
半小时后，在弗格森的办公室里，两人面对面坐着。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我不会道歉。”坎通纳先开口，“那个混蛋侮辱了我的家人。”
弗格森揉了揉太阳穴：“没人要你为保护家人道歉，埃里克。但那个动作……飞踹球迷……这太过了。”
“我知道。”坎通纳承认，“但我当时……控制不住。”
“这就是问题所在！”弗格森突然提高音量，“你是曼联的国王，是孩子们的偶像，包括克里斯！你不能就这样失去控制！”
提到儿子，坎通纳的表情变了。他低下头，声音变得很轻：“克里斯……他会怎么想我？”
弗格森的语气缓和下来：“他会理解父亲保护家人的心情。但他也需要看到你如何面对错误，埃里克。”
坎通纳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我该怎么做？”
“明天有个新闻发布会。”弗格森说，“你不必道歉，但需要表明态度。之后……我们会想办法让你保持状态，禁赛期结束后，曼联还需要她的国王。”
当天，坎通纳回到家时已经很晚。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小灯，艾米莉坐在沙发上等他。
“克里斯睡了？”坎通纳轻声问。
艾米莉点点头：“他坚持要等你，但实在太晚了。”她站起身，走向丈夫，“怎么样？”
坎通纳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把脸埋进双手：“九个月禁赛，可能更糟。”
艾米莉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雅克从马赛打来电话，说如果需要，他可以马上飞过来。”
坎通纳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那个老渔夫……告诉他不用担心。”
“媒体呢？”
“明天有个发布会。”坎通纳叹了口气，“弗格森说我不必道歉，但……”
艾米莉捧起丈夫的脸：“看着我，埃里克。你没有做错什么，那个人侮辱我们的儿子，任何一个父亲都会愤怒。”
坎通纳握住妻子的手：“但我让俱乐部蒙羞，让球迷失望……还有克里斯，他那么以我为傲……”
“他依然以你为傲。”艾米莉坚定地说，“今天睡前，他问我能不能学功夫，说要像爸爸一样保护家人。”
坎通纳忍不住笑出声，但笑声很快变成了叹息。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天的记者。”
艾米莉靠在他肩上：“做你自己就好，埃里克。真实的你，就是最好的你。”
第二天下午，老特拉福德的新闻发布厅挤满了记者。闪光灯不断闪烁，摄像机镜头对准了坐在台上的坎通纳。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没有打领带。弗格森和俱乐部主席坐在他两侧。
“坎通纳先生，你对昨天的行为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第一个记者迫不及待地提问。
坎通纳深吸一口气：“我不解释，我只陈述事实。那个人侮辱我的家人，特别是我的儿子。作为父亲，我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
“但飞踹球迷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后悔吗？”另一个记者追问。
坎通纳的眼神变得锐利：“我后悔的是让足球运动蒙羞，但保护我的家人？永远不会后悔。”
会场一阵骚动，记者们争相举手。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记者站起来：“坎通纳先生，你认为这样的行为配得上曼联球员的身份吗？”
坎通纳盯着那个记者看了几秒，突然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当海鸥跟着拖网渔船飞行时，是因为他们认为沙丁鱼会被扔进海里。”
会场一片寂静，记者们面面相觑。弗格森在桌下轻轻踢了坎通纳一脚，法国人这才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人们总是期待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你们想要一个完美的足球偶像？抱歉，我只是一个会犯错的人，一个爱自己家庭的普通父亲。”
发布会结束后，坎通纳直接去了训练基地。让他意外的是，克里斯蒂亚诺正在u12的训练场上和比他大两岁的孩子们一起训练。小男孩看到父亲，立刻跑了过来。
“爸爸！你看到我刚才的过人了吗？”克里斯蒂亚诺兴奋地问，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天的不愉快。
坎通纳蹲下身，与儿子平视：“看到了，很漂亮。但你的重心太高了，容易被断球。”
克里斯蒂亚诺认真地点点头：“我会改进的！”然后他突然压低声音，“爸爸，大家都说你是英雄，因为保护了我和妈妈。”
坎通纳感到眼眶发热：“我不是英雄，克里斯。我只是……做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但你还是最好的球员！”克里斯蒂亚诺坚定地说，“禁赛结束后，你会比以前更强！”
坎通纳把儿子搂进怀里，闻着小男孩身上的汗水和阳光的味道。在这一刻，所有的烦恼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走吧，”他站起身，牵着儿子的手，“我们回家。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海鲜饭。”
“耶！”克里斯蒂亚诺欢呼起来，“爸爸，你能教我那个飞踢动作吗？就一次！”
坎通纳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回荡：“这个嘛……我们得先问问妈妈。”
禁赛通知正式下达的第三天早晨，坎通纳比往常起得更早。天还没亮，他就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厨房里煮咖啡。艾米莉穿着睡袍走进来，惊讶地看着丈夫。
“这么早？你要去哪？”
坎通纳将煮好的咖啡倒进保温杯：“青年队训练场。老板说既然不能参加一线队训练，就去带带孩子们。”
艾米莉走过来，帮丈夫整理衣领：“你确定现在去公众场合是个好主意？报纸上还在连篇累牍地报道……”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坎通纳吻了吻妻子的额头，“我不能躲起来，莉莉，特别是不能让克里斯觉得他父亲是个懦夫。”
艾米莉叹了口气：“你知道他永远不会那么想。”
坎通纳拿起保温杯：“但我得那么做。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清晨的卡灵顿训练基地安静得出奇。坎通纳径直走向最边缘的一块训练场，那里是曼联u12的训练场地。让他意外的是，场地边已经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板？”坎通纳走近，“我以为你说九点才开始。”
弗格森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叠训练计划：“我改主意了。既然要重新开始，不如从基础做起。”他递给坎通纳一张纸，“从今天起，你负责u12的进攻训练。特别是那个小个子——”他指了指场上正在独自练习踩单车的克里斯蒂亚诺，“你儿子跳级到这个组别后，一直不太适应。”
坎通纳看着场上瘦小的身影，心头一紧。克里斯蒂亚诺明显比其他孩子小一圈，但他带球的动作却格外认真，一次次重复着同样的假动作，直到完美为止。
“他每天都这样，”弗格森说，“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让我想起了某个法国人年轻时的样子。”
坎通纳放下背包，走向场边：“克里斯！”
小男孩猛地回头，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爸爸！”他丢下球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从现在开始，我是你们的进攻教练。”坎通纳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去把其他孩子叫来，我们开始训练。”
训练课进行到一半时，坎通纳注意到场边聚集了几个记者。他们拿着相机，远远地拍摄着这一幕——被禁赛的曼联国王在青年队训练场上的身影。坎通纳假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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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你的支撑脚太近了！”他对着一个金发男孩喊道，“再拉开半步，这样才有发力空间！”
克里斯蒂亚诺举手：“爸爸，我能示范吗？”
坎通纳点点头。小男孩立刻带球启动，一个漂亮的踩单车后突然变向，干净利落地过掉了充当防守的锥桶。其他孩子发出赞叹声。
“看到没有？”坎通纳对所有人说，“假动作不是做给对手看的，是做给自己看的。你要先相信这个动作能过掉人，它才会真的有效。”
训练结束后，记者们试图围上来采访，但被俱乐部的安保人员拦住了。坎通纳牵着克里斯蒂亚诺的手走向停车场，小男孩不停地问着各种技术问题。
“爸爸，为什么我射门时总是打高？”
“因为你太着急了，克里斯。射门前要确保身体平衡，看准球的部位……”
他们的对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暴徒！你不配教孩子们足球！”
坎通纳猛地转身，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停车场边缘，脸上带着愤怒的表情。克里斯蒂亚诺的手在他掌心里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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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通纳系好安全带，思考着该如何回答：“因为……人们有时候只愿意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他看到了我的错误，但没看到我为什么那么做。”
克里斯蒂亚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像你昨天说的海鸥和渔船？”
坎通纳惊讶地看着儿子：“你记得那句话？”
“当然！”克里斯蒂亚诺挺起胸膛，“我还画下来了！”他在背包里翻找，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几只简笔海鸥和一艘渔船，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坎通纳的名言。
坎通纳感到喉咙发紧。他小心地折好画纸，放进胸前的口袋：“谢谢，克里斯。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回家的路上，坎通纳的手机响了，是雅克，他最好的朋友。
“埃里克！我刚看到新闻！”雅克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那些英国佬要禁赛你九个月？就为了教训一个侮辱家人的混蛋？”
坎通纳把车停在路边，让克里斯蒂亚诺先回家找妈妈。“不全是那样，雅克。那个动作确实过火了。”
“呸！”雅克不屑地说，“换做是我，会把那家伙扔进海里喂鱼！听着，我和伙计们准备了一份请愿书，马赛港有一半的渔民都签名支持你了！”
坎通纳忍不住笑了：“你还是这么冲动。但……谢谢。”
“谢什么！”雅克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埃里克，你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那个嘲笑你父亲的杂货店老板吗？”
坎通纳当然记得。那天雅克和他一起把那个老板的摊位掀了个底朝天，结果被各自的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顿。
“我父亲当时说什么来着？”雅克自问自答，“‘保护家人是男人的天职，但方式要智慧。’记得吗？”
坎通纳望着自家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灯光，艾米莉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我记得。”
“所以，”雅克总结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智慧地度过这段时间。教教孩子们踢球，陪陪克里斯，等风头过去，你还是那个曼联的国王。”
挂断电话后，坎通纳在车里坐了很久，思考着雅克的话。当他终于走进家门时，晚餐的香气扑面而来。克里斯蒂亚诺正在餐桌旁摆餐具，艾米莉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马赛鱼汤从厨房走出来。
“正好赶上晚餐，”她微笑着对丈夫说，“克里斯说你今天教了他们新技巧？”
坎通纳点点头，洗过手后坐在餐桌前：“他们学得很快，特别是克里斯。”他看向儿子，“下周我要教他们弧线球，你想第一个学吗？”
克里斯蒂亚诺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就像你上赛季对桑德兰的那个进球？”
晚餐在愉快的氛围中进行着，仿佛外界的风暴都与这个小家庭无关。直到克里斯蒂亚诺上床睡觉后，艾米莉才提起那个不愉快的话题。
“俱乐部主席今天打电话来了，”她一边洗碗一边说，“董事会决定不解除你的合同，但……他们要你尽快去做社区服务。”
坎通纳擦盘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什么类型的社区服务？”
“在曼彻斯特的社区足球中心教贫困儿童踢球。”艾米莉转过身，直视丈夫的眼睛，“我觉得这反而是个机会，埃里克。让人们看到真实的你，而不只是报纸上那个‘暴怒的法国人’。”
坎通纳放下抹布，走到窗前。夜色中的曼彻斯特灯火阑珊，远处老特拉福德的轮廓依稀可见。九个月不能在那片草地上奔跑，不能听到球迷的欢呼，不能……
“我会去的。”他突然说，“从明天就开始。”
艾米莉从背后抱住他：“这才是我的埃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