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六丑 作品

第855章 笑傲江湖(暗流涌动 上)

“岳公子……”

易华伟刚迈出府邸大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呼喊。回头一瞧,只见冯梦龙匆匆追来,跑得气喘吁吁。

到了近前,冯梦龙拱手行礼,问道:“岳公子气度不凡,不知师承华山哪位高人?”

易华伟收住脚步,神色平静,淡然回道:“家师岳不群,江湖人称‘君子剑’。”

冯梦龙轻轻点头:“原来是岳先生高足,难怪这般气宇轩昂。”

稍作停顿,像是在思考措辞,接着问道:“岳公子此番入京,可是为江湖之事?”

易华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江湖事,天下事,本就一体。我此次来,本想听听赵大人对时局的见解。可一番交谈,实在令人大失所望。”

冯梦龙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一个‘江湖事,天下事’!岳公子心怀天下,在下佩服。”

易华伟目光望向远方,神色平静,缓缓道:“庙堂之上,能看清大势的不在少数,可真舍身为民的,终究是少数。”

冯梦龙哈哈一笑,再次拱手:“岳大侠,岳夫人,今日得遇二位,实乃三生有幸。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再请教益。”

易华伟微笑回应:“冯公子才华横溢,他日必成大器。”

说完,转身与岳灵珊一同走向拴马处,二人翻身上马,与冯梦龙挥手作别,马蹄声渐远,消失在街道尽头。

冯梦龙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伫立许久才转身离去。

………………

保定府。

暮色四合,将整座城裹进昏暗中。北风打着旋儿,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呼啸着掠过醉仙居的青瓦屋檐。

檐角悬挂的冰凌,在狂风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又细碎的声响。

醉仙居二楼雅间“听雪轩”内,四个江湖人士围坐在紫檀木八仙桌旁。

桌上摆着几碟下酒菜,卤牛肉切得极薄,每一片都能透出光来;油炸花生米颗颗饱满,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一盘酱驴肉还冒着腾腾热气,香味在屋内弥漫开来。

炭火盆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红通通的炭火将整个屋子照得暖烘烘的。铜壶中的老酒在炭火的烘烤下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酒香混着炭火气,让屋内的气氛多了几分惬意。

靠窗坐着的刀疤脸汉子约莫四十出头,左脸一道三寸长的刀疤从眉骨斜贯至嘴角,看上去格外凶狠。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青玉扳指,正用筷子夹起一片牛肉,动作缓慢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

“听说黄河帮最近在拒马河一带活动频繁,怕是要有大动作。”

刀疤脸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睛缓缓扫视着在座几人。

对面瘦高个闻言,先是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不屑。这人三十五六岁年纪,身穿靛蓝棉布直裰,腰间悬着一柄鲨鱼皮鞘的短剑。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蒋天寿那老匹夫,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真要动起手来……”

他左手突然按住腰间剑柄,指关节微微泛白:“我‘穿云剑’周子陵倒想会会他的‘断江刀法’。”

坐在下首的矮胖汉子连忙打圆场,脸上堆满了笑容,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周兄慎言。黄河帮如今坐大,连官府都要给三分薄面。”

一边说着,一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往炭火盆边凑了凑:“上月他们在沧州劫了盐商的船,听说光现银就得了五万两。”

“官府?”

一直沉默的第四人突然开口。这人约莫五十岁,面容清癯,眼角有几道深深的皱纹,穿着普通的褐色棉袍,看起来像个账房先生,唯独一双眼睛精光内敛,偶尔扫视众人时,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不简单。

“保定锦衣卫的张百户上月刚调任过来,据说是个狠角色。黄河帮若太过招摇……”

他的话还没说完,楼梯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蹬蹬蹬”地打破了屋内的平静。店小二慌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官,楼上雅间已满——”

“滚开!”

一声厉喝,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裹着灰鼠皮袄的汉子闯了进来,带进一股刺骨寒气,让屋内的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人三十岁上下,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青紫,眉毛和鬓角都结着白霜,一看就是在风雪中奔波了许久。腰间悬着一块黑木令牌,上面阴刻着“福威”两个篆字。

屋内四人同时起身,刀疤脸右手已按在刀柄上,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眼睛紧紧盯着来人,目光如刀,沉声喝道:

“什么人?”

来人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火漆封口处盖着福威镖局的印鉴。

“急报!”

嗓音嘶哑,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总镖头密令——‘红货’三日后抵京,各路眼线已动!”

“穿云剑”周子陵一个箭步上前夺过信笺,就着桌上的烛光展开,羊皮纸上寥寥数语,却让他瞳孔骤然紧缩,忍不住脱口而出:“百万两白银?!”

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炭火盆里一块木炭“噼啪”爆开,火星四溅,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矮胖汉子最先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凑过去看那信笺,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嘴里喃喃自语:“福威镖局这次接的是什么镖?竟有如此数目……”

褐衣老者眯起眼睛,目光在信使身上逡巡:“这位兄弟面生得很。老夫与福威镖局往来多年,怎么从未见过?”

微微向前倾身,似乎想将来人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些。

信使抹了把脸上的雪水,从腰间解下令牌递上,动作有些慌乱:“在下陈三,新入镖局半年,平日多在沧州分号走动。”

老者接过令牌仔细查验,指腹摩挲过令牌边缘的暗记,微微颔首:“确是福威镖局的腰牌。”

将令牌递还给陈三,突然问道,“林总镖头近来可好?上月他托我寻的那本《武经总要》……”

“总镖头上月一直在京城。”

陈三不假思索地回答,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前日才回保定,不曾提起什么书册。”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皱纹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老糊涂了,记错了月份。”

转向其余三人,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此事非同小可。百万镖银过境,江湖上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雨。”

周子陵已将信笺折好塞回信封,他嘴角微微上扬,右手拇指推开剑鞘卡簧,短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在脸上,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冰冷,冷笑道:“正好会会各路英雄。”

刀疤脸突然按住周子陵的手腕,手上的力气很大,周子陵挣了一下都没能挣脱:“周兄且慢。这事透着蹊跷。”

转向陈三,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总镖头押送如此巨款,为何要四处传信?不怕走漏风声?”

陈三脸色变了变,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白了几分,后退半步,眼神开始闪躲:“这……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砰”的一声,雅间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带着四个校尉闯了进来。为首的锦衣卫三十五六岁年纪,面容冷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腰间绣春刀刀鞘上的铜饰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本官保定锦衣卫百户张承宗。”

锐利的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陈三身上,眼神像一把钩子,似乎要将陈三的秘密都勾出来,“方才接到线报,说有江湖人士在此密谋劫镖。”

褐衣老者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动作不卑不亢:“张大人明鉴。老朽几人只是在此饮酒闲谈,何来密谋之说?”

张承宗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抓向陈三腰间令牌,动作快如闪电。陈三反应极快,侧身避过,右手已按在刀柄上,手指微微颤抖。四个锦衣卫校尉立即拔刀出鞘,雪亮的刀锋指向陈三,屋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福威镖局的人?”

张承宗盯着那块黑木令牌,声音冰冷:“本官记得,上月沧州分号遭劫,死了十七个镖师,令牌尽数遗失。”

陈三额头渗出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右手微微发抖,眼睛不停地在众人和锦衣卫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寻找着脱身的机会。

周子陵突然挡在他身前,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带着一丝不羁的笑容:“张大人,这位兄弟初来保定,不知规矩。若有冒犯,在下替他赔罪。”

张承宗目光在周子陵脸上停留片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探究,随后突然转身:“走。”

五名锦衣卫如来时一般迅速离去。

陈三长舒一口气,向周子陵抱拳,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多谢周大侠相助。”

周子陵摆摆手,转向褐衣老者:“赵老,您怎么看?”

被称作赵老的褐衣老者捋着胡须,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锦衣卫突然出现,绝非偶然。看来这百万镖银的消息,已经惊动了官府。”

刀疤脸压低声音,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听说,这批银子是江南织造局上缴内库的税银,因运河结冰才改走陆路。”

矮胖汉子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贪婪的神色:“若是官银,黄河帮未必敢动。但若是私银……”

“私银?”周子陵挑眉,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什么人的私银能有百万之巨?”

赵老轻咳一声,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慎言。此事水深,不是我等能掺和的。”说着,从袖中摸出几块碎银放在桌上:“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四人先后离去,只留下陈三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解开皮袄领口,从内衬暗袋中取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白玉佩——上面精细地雕刻着一朵莲花。将玉佩放在手中,轻轻摩挲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保定府城南,黄河帮分舵。

蒋天寿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对铁胆。这人五十出头,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左额贯穿至右颊,显得狰狞可怖。穿着锦缎棉袍,腰间玉带上挂着一柄鎏金鞘的短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狠劲。

“消息确认了?”

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

下首站着的精瘦汉子抱拳道:

“回帮主,醉仙居的眼线亲眼所见。福威镖局确实接了百万镖银,三日后从保定出发,走官道进京。”

蒋天寿铁胆转动的速度加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林震远那老狐狸,居然敢接这种镖。”

突然停下动作,眼睛看向精瘦汉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凶狠:“官道沿途可有我们的人?”

“拒马河渡口、黑松林、十里坡三处都有兄弟守着。只要帮主一声令下……”精瘦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蒋天寿抬手打断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犹豫:“不急。先去查清楚,这批银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若是官银,咱们碰不得;若是私银……”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就让林震远尝尝‘断江刀’的厉害。”

精瘦汉子迟疑道:“帮主,听说锦衣卫已经盯上这事了。新来的张百户……”

“锦衣卫?”

蒋天寿冷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备一份厚礼,今晚我亲自去拜访张百户。这世上,没有银子敲不开的门。”

说着,将铁胆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同一时刻,保定城西一处隐秘宅院。

陈三——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白莲教香主陈平——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幅白莲圣母画像。烛光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

“圣母在上,弟子已按计划将消息散布出去。”恭敬地上了一炷香,动作虔诚而庄重:“黄河帮、锦衣卫都已上钩。”

阴影中走出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声音嘶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做得很好。总坛已派‘青莲使者’带二十名死士前来接应。这批银子,必须到手。”

陈平低头,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弟子明白。只是福威镖局实力不俗,林震远更与五岳剑派关系良好……”

“不必担心。”

黑衣人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此物下在镖师们的酒食中。任他武功再高,也难逃‘千日醉’的药力。”

陈平双手接过瓷瓶,小心收好,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黄河帮那边……”

“让他们先去碰个头破血流。”黑衣人冷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算计,“等两败俱伤时,我们再坐收渔利。”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

保定府的冬夜,暗流涌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