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615诸王
每一条龙忽然都意识到雷霆轰鸣的声音并非是从路明非的身边响起。
而是他们的精神中名为勇气与不屈的东西正在如被液氮冻过的心脏那样裂开。
那是君王莅临前,外臣不得不在王座下匍伏的威严,如黑海升空般翻腾在几千米高天的黑色元素乱流骤然间如狂涛怒海。
避风港那些伫立在四面八方每一个建筑斜角塔楼上的巨大氙气灯疯狂地四面扫射着,惨白的光斑交错着把云面照得雪亮。
同时被照出来的还有奥丁从沉睡中唤醒的诸神,他们的鳞片礁石般嶙峋,金色的瞳孔像是闪烁黑夜的群星。
可此刻群星坠落。龙们近乎逃窜地远离路明非和长老们之间的战场,他们追随奥丁去向黑色的至尊归来时的海眼,威严的黄金瞳里除了贪婪就是恐惧。
在越来越愤怒越来越狂躁越来越临近的君王威严中,哪怕圣宫医学会那些已经强大得自比为暗面君王的长老也终于开始昂起他们高贵的头颅要看看至尊会在何处降临。
终于南方的天地交界处亮了起来,仿佛有火焰在接天的群山上熊熊燃烧,铅灰色的云块底部被照得通红!
那是远比奥丁降临时更加灼目的烈光,恢宏的金色很快替代了赤色。
天地间回响着某个伟大的心跳,那个心跳简直像是在吟诵宣判逆臣死去的命令,由龙王们从骨血中捏出的次代种和三代种全都颤抖起来,他们回想起基因最深处的惶恐和苦痛。那是古老的时代,曾有君王在熔化的青铜彼端以接天的焰柱为刑具,将每一个佞臣挂在经久不息的火焰中焚烧千年的哀嚎。
“我嗅到了硫磺的味道,还有死去金属的腐朽气息与令人憎恶的命运枷锁。”有从黑王诞生时海洋浓汤中诞生的古代种轻声说,他的人形形态是一道修狭的影子,骨爪延伸割裂、紫白色的光弧闪烁,青铜的元素在骨爪上如火流蔓延,最终被割裂成闪电状的武器。
龙族文明中连名字都不能被提及的恶魔、杀死过数十上百的同族并吞噬了他们的权柄,有人说他是海洋与水之王的后裔,也有人说他是至尊创造的第九君王。
他是宙斯,古老至尊议会的议会长、第一位诞生的长老、世间落下的第一道雷霆。
他诞生于白色的皇帝之前、是四大君王的长辈;在黑色的王座下也曾呼风唤雨、当神圣帝国倾颓时也曾力挽狂澜。
但时间是最锋利的刀,它会将有些人的野心雕琢成再也不可摧残的模样,宙斯的野心早已是声如群山的海涛。
现在那些海涛已经化作接天的狂潮,正要贪婪地吞噬世界,没有人能够让他回头也没有人能够让他的野心被镇压。
就算他已经猜到降临的将会是何等威严的东西。
南边天际的烈光越来越炽烈,他还没有来、可所有人都已经感受到他的峥嵘。
连路明非也凝神向那个方向看去,因为通向娲主和芬里厄的尼布龙根之门都还没有完全霍开,他预想中的盟友根本无法在此刻降临。
匍匐在地面的龙群将自己的双翼张开,他们的鳞片在反射着火河般的烈光,像是阳光照射下的肥皂流淌各种瑰美的光泽。威严越来越盛于是他们越来越胆怯,最终不得不蜷缩起来。
那东西终于过来了,裹挟着海潮形状正在燃烧的云,云端被分开,天空像是布满火红色的裂纹。
裂纹的最中间黑色的龙正扇动双翼,他有黑色如钢铁的脊和张开之后达数十米的翼展,利齿外突而瞳孔是龙族亲王特有的、猩红色的黄金瞳。
那只是一条次代种,甚至在今天这样万龙升空的盛况中他的威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在北海古卷中留下的名也远不如其他那些臣服在焦黑的冻土上将头埋进灰烬中的古老亲王。
“参孙……”宙斯的声音回响在天地间。
但能够顶住君王的威仪而不跪下的长老并未将那条原本应该驻守在青铜城、并且在两年前学院举行的夔门任务中死去的次代种放在眼中。
他们的眼窝深处爆燃出金红色的火焰,一丝一毫一鳞一羽都在这些人的眼中显露无遗,而每一道或漠然或深寒或愤怒或憎恶或贪婪的眼神都投向那条宛若新生鳞甲的缝隙中都在渗出火流的黑龙头上端坐的女孩。
那是苏晓樯,还有绘梨衣。
路明非终于看见小天女的眼睛,他们在彼端相望,一时间万籁俱寂。
苏晓樯那张雕塑般精致的小脸上流露出一丝喜色,随后她站起来,身上那件黑白相交的防寒服在从血肉中流出来的火焰里燃烧成灰烬、灰烬又飘扬着化作曳地的华裙。
那仿佛是女帝登基时所穿的华服,裙裾铺开似乎能遮满参孙巨大的头颅,黄金的丝线在裙摆上勾连出精美的图案。
她张开双臂显得越发轻盈高挑,漫漫的长发不知何时配上了沉重的金冠。
相比那些真正的天生的龙王她显得更加纤细玲珑,全身上下没有覆盖铮铮的铁甲、甚至连脸颊上的肌肤都是少女般的素白。
当庞贝跨上斯莱普尼尔的时候辉煌的烈光笼罩了他的风氅和那张银色的铁面、天海间都在回荡雷鸣的嘶吼;当赫尔佐格登上白王之位时混乱的元素席卷东京湾、拔地而起的熔岩柱从火山带的每一个山头喷涌上数千米的高空。
苏晓樯从一个人类的女孩瞬间化作青铜与火之王的君王时却感受不到任何力量的流动,她只是站起来,平静地、肃穆地释放着自己的威严。
有那么一个瞬间路明非仿佛能从这个女孩的身上看到诺顿的影子,他悄无声息地用命运织出甚至远在炼金术七大王国之上的东西,那东西的名字是“命运”。
命运原本就是沉默的、不可阻挡的,如涛涛的大河。
十二个生命已经走过不知道多少春秋的老人用古奥森严的声音念诵着不同的言灵,那些危险的龙文在世界的规则与概念中激,每一个都是威能惊人的绝密言灵,有些在特定的情况下甚至能够发挥出太古权现般的力量。
但紊乱的元素潮汐中被十二位长老控制的四大元素全都远离苏晓樯,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就仿佛一片能够驱逐或者吞噬所有来犯之物的黑洞。
没有多余的对话也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圣宫医学会立刻意识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完整继承了至尊诺顿除去元素之外所有权柄的新生代君王。
可对他们发动攻击的居然并非这个金冠华裙的少女,而是另一个绯色长发在风中翻飞的女孩。
绘梨衣微微抬起眸子,那对通常都如林中小鹿般懵懂迷茫的眼睛此刻没有一丝感情,瞳光并非其他那些血统纯粹的巨龙刻意营造的辉光、而是暗淡昏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
她在看见路明非的时候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与欣喜,旋即那对暗淡的黄金瞳扫过地面上匍匐的群龙也扫过天空中在云层的深处投下山峦般巨大阴影的诸神本体,风吹动她的发丝也吹动她的裙摆。
绘梨衣樱色的双唇微微嗫嚅,她的声音像是风吹过排箫的管子那样轻灵,可内容却是古老的人类哪怕穷尽一生也无法理解的古老文字。
于是世界仿佛真的寂静下去,唯有云层中缭乱的雷光仍旧在照亮这片混乱的、仿佛梦境中才会出现的、死人复生而生人死去的世界。
十二道高亢的声线同时被终止、宙斯率先做出举动,可他并没有向天空中的参孙发动攻击,而是居然伸手从自己的胸腔中掏出了那枚仍在蓬勃跳动的心脏,随后一道几乎无法被从这个世间抹去的精神重新回到了他的巨大龙躯之中。
那头骇人听闻的庞然巨物缓缓睁开双眼,他悬浮在参孙的正前方,双翼的阴影遮天蔽日,翼骨上悬挂着咔擦作响的骨头,都是曾反抗他的不臣之龙。
随后宙斯的同伴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他们亲眼所见一个无比庞大难以摧毁的领域正在以参孙双角之间那个绯色长发的女孩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
领域中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运动,但那并非时间停止,避风港蜿蜒的长街两侧那些蒸汽管道的喷气口仍在吐出白色的浓雾、风吹动列阵整齐的英灵他们的风氅仍在猎猎作响、经久不消的雪似乎在狂风的撩拨下变得越发锋利也越发狂乱。
只有那些爵位甚至连亲王都算不上的古代种和被从奥丁的神国中召唤出来的英灵如泥塑木雕。
绘梨衣的声音顺着风传遍领域的每一个角落,她的黄金瞳越来越明亮龙文念诵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忽然云层被一条白色的巨龙拨开。那条龙如此庞大如此惊人,阴影走过尼伯龙根里的港口都要费几个小时,舒展之后似乎能够横亘西伯利亚,乌拉尔山脉在她的面前也只是一个小土坡。
漆黑的云层被拨开之后炽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挥洒在这片已经被狂风暴雪虐了数千年的土地上。宽阔的神道替代了绵延的冰河,跪在地上膝盖甚至被冻得裂开的英灵成了五体投地呼喊圣哉、万岁的奴仆。被领域中圣言影响的龙们惊奇地发现自己正端坐在黄金的大撵上,数百数千的人类奴隶赤裸上身扛着大撵行走过宽广的神道,去向遥远北方参天的铜柱。
可下一秒所有被影响的巨龙都互相攻击起来,绚丽而威力巨大的言灵像是烟火般在四下炸开。
他们比钢铁更加坚硬的鳞片在一道接一道圣言的命令下像是落在地面的陶瓷那样出现裂纹,裂纹的深处渗透出滚烫的鲜血。
龙群互相厮杀因为他们面前的神道不知在何时汇聚为一处,于是觐见那根伫立在世界北方的青铜柱的名额就只剩下最后一个。
在他们看来青铜柱的顶端就安放着黑王死去之后留下的权与力。龙族原本就是暴虐而野心勃勃的种族,为了得到那些东西他们甚至能够吞下同类的骨血。
但这一切都是假象。
言灵.娑婆世界被绘梨衣以白王的权柄念诵,她的指尖、鼻尖甚至发丝的末端都在生长出白色的丝线,那些丝线如风中的蛛丝飘荡着落在地面汲取因为厮杀而滚落的龙血。
在这片群龙的战场上她居然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孵化,迈向白色皇帝的孵化。
娑婆世界能够制造出能够席卷众人的幻梦,令他们经受无尽的折磨或无尽的欢愉,甚至可以让数量庞大的军队在梦境中经历生死。
那是白色皇帝的至高权力之一,真实和虚幻在这个领域之内是模糊的,据说真正的白王能够将幻梦中出现的虚幻之物召唤到现实世界。而绘梨衣只是让沉浸其中的群龙无法自拔。
在这片由娑婆世界制造的梦境中路明非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宙斯,他不顾面骨的迸裂而露出微笑。
“时局逆转了朋友。”他说。
“还不够,真正的诺顿在面对我们的时候也要恭敬拘谨,只是这样的话你只能看着我们成为新世界的神族。”宙斯的声音隆隆,这个声浪为其余的次代种驱散了压在身上的威严,他们纷纷升空,愤怒地吼叫起来。
但一头次代种身边的空间裂开,蛇一样的东西从里面探出来,他的嘴凸就有参孙那么巨大,巨口完全张开简直能吞掉一艘巨舰。
芬里厄的巨吻闭合,那头次代种便被咬碎,随后他消失在另一侧的尼伯龙根之门里,门的后面响起咀嚼的声音和骨骼碎裂的声音。
长老们都发出狰狞、愤怒又惊恐的吼叫。
又是一位龙王
这时有人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一股熟悉的香味沁入他的鼻尖。
“这里交给我们,你去忙你的。”女孩嬉笑着说。娲主同时莅临。
——奥丁已经策马踏波于赤色的海中,那匹巨兽般的斯莱普尼尔行走于平静的海面如履平地。
庞贝.加图索,他原本就是从亘古存活至今的海洋与水之王,在古老的时代他吞噬了他的兄弟成为这颗星球上水元素的绝对至尊,黑色的皇帝不管将他的孵化场放在哪里都是奥丁的主场。
海面上原本波涛汹涌,几米高的巨浪后面黑色的巨船若隐若现,充当祭品的yaal号仍在坚定不移地去向能够唤醒尼德霍格的海眼。
但是骑乘斯莱普尼尔的奥丁跨过那片仍在从天空向下倾泻的雷池时一切都平息了。
如一双看不见的巨手狠狠地抹过充满褶皱的羊皮纸,那些褶皱全部都被抚平。
当星之玛利亚将自己的骨血与精神都投入其中,这个世界会被再次拉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