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燃烧火柴 作品

第916章 云涛诡谲宴将启

第916章 云涛诡谲宴将启

待送走刘氏族主后,玄玑子眼睛转了一转,又转身回到了山巅宝阁中。

雕木门吱呀轻启间,但见窗前那道颀长身影仍负手凝望云海,素白道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他心下微动,上前一步稽首道:“陈道友,那日春桃山赌斗之事……贫道一时昏聩助纣为虐,悔之晚矣。”

“今赌斗落幕,贫道愿赌服输,愿将春桃山灵脉尽数奉上,还望道友勿要因此与我丘山派生隙……”

被儿子教训了一番,又亲眼所见刘氏族主赔罪之举,再加上自忖陈沐应该不是个小气之人,种种因素让他不再犹豫,坦然低头面对。

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可自己已经慢了一步,若再被吴、李等世家一一抢先,届时就算是想请罪,怕是也难让人真正接受了……

陈沐自不知他心中所想,闻言回首一笑:“战前庾信拜山梁氏,言称奉丘山派掌门法旨前来与梁氏交好,怎么,那不是玄玑道友的意思吗”

玄玑子蓦地一愣,信儿……竟是如此说的吗

他猛然抬头,抬眸正撞进那双映着云涛的星目,恍若窥破其中深意,忽而醍醐灌顶。

无论庾信之举是不是自己吩咐的,陈真君……不对,是梁氏都希望是他的意思。

陈真君可以既往不咎,但眼下却需要他的表态。

玄玑子眸光闪烁,深知这次表态背后的含义。

一旦承认庾信之举是自己授意的,那他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的与梁氏交好,丘山与之守望相助。

可后果便是,自己在李氏等世家眼中成了阵前背叛的小人,此后再难“见风使舵”、“两方摇摆”……

虽然就算不承认,自己与李氏的关系也难以恢复如初,但这两个选择终究不同。

他沉吟了片刻,心中隐有决定。

本就是为结交陈沐而赔罪,只是要他一个表态,已经是对方“宅心仁厚”了。

想到这,他再度垂首见礼,厚着脸皮笑道:“小儿前去确是贫道的意思,只是迷途虽然知返,却改变不了之前冒犯,还是要向陈道友报以歉意……”

陈沐听完之后,朗声一笑:“玄玑道友客气了,丘山派既然属意交好梁氏,我又岂会为此等小事责怪于你”

丘山派虽然实力不强,但总归还是一个真君势力,且更关键的是与李、梁两家相邻,若能与梁氏守望相助,哪怕百年之后李氏再起争端,也要好过梁氏困守孤城。

玄玑子喉头微松,目光在陈沐素衣上逡巡片刻,忽而抚掌笑道:“倒是贫道疏忽了,道友这般谪仙人物,怎可无捧剑奉茶之人”

他广袖轻扬,稍稍凑近一步:“我有小女庾浣,虽愚钝,胜在灵窍未蒙,若得随侍左右,当是她的仙缘……”

只能说本性难移,哪怕陈沐已经表明不会再过问前事,他还是忍不住地想再上一层保障。

且其中也有几分小心思,他自忖陈沐背后的师门惊人,若能令小女攀附此等人物,哪怕只是个贴身婢女,也是她的造化了。

陈沐摇头一笑,直接婉拒道:“贫道素喜清净,倒不必明珠蒙尘。”

闻得此言,玄玑子眼中闪过一丝可惜,却也不敢强求,陪笑了两句后,便拱手告退离去。

既然决定要与梁氏交好,那免不了要去梁氏一趟,到了半山腰后,正好碰见上山的庾信。

他鼻子一哼,传音呵斥道:“孽障,竟敢假传法旨……”

庾信一怔,旋即明白了当是陈真君与父亲言明了此事,丝毫不惧,反而眉峰轻挑,得意笑道:“怎么,儿做得可是不对”

玄玑子瞪了他一眼:“你当真以为是你之因”

他稍稍回首,看目光掠过云海中若隐若现的鎏金飞檐:“不过是恰巧遇着了能定鼎乾坤的贵人……”

……

宝阁之内,陈沐心中思忖渐定后,返身落座蒲团之上,袖子一甩,取出了拍自海心城的湛蓝胎卵。

他双指掐动法诀,周身法力流转如潮,指尖迸出水色灵光直指胎卵上方。

下一刻,但见氤氲水华自其指端倾泻如练,似天河倒悬般不断冲刷着莹润胎卵。

过有三个时辰之后,湛蓝胎卵盈盈放着微光,可周遭环绕的黑气却不曾减少,看上去死气沉沉,毫无半点儿生机。

陈沐并不急躁,凝神看着,又过了一个时辰后,方才蹙眉低语:“怎又是这般光景……”

战前他虽然说是要将其暂且搁置,但期间仍是抽空温养了好几次,而后就让他发现了些许不对劲之处。

按拍卖会上的洪无涯所说,以秘法时时温养,当能使此卵死气逐渐消减,无论最后是不是可以起死回生,至少表面上是可以看到变化的。

可当他经过数次温养后,除了最初一两次能够清晰感觉出死气减少之外,余下的都是任何变化也没有……

“若非秘法有缺,便是此物另有蹊跷。”

陈沐眸光闪烁:“亦或者……从头至尾皆是精心设局”

念及此处,周遭虚空波动渐起。

于他而言,欺瞒事小,若因此误了道途方是祸根。

毕竟此卵纵使终究难破死关,亦在他的预料之中,可若是洪无涯当真存心作伪,那他免不了要与之算笔账……

……

三日后,吴氏族地,灵心殿前。

乌云压檐,玉阶生寒。

黑袍玉冠的吴氏族主立于阶首,左列李惮眉关紧锁,右畔金影真君吴松复鎏金道袍猎猎作响。

还有四五道身影垂手随同在后,其中孙氏族主暗绣云纹的广袖被这无形威压压得纹丝不动。

三家真君今日齐聚于此,不时踱步抬眸观望,似是在等待着何人到来。

天昏沉沉的,上下不闻一丝风声,再加上沉寂不已的氛围,竟使真君们都不由生出一丝闷热之感。

吴氏族主甩了甩袍袖,终是出声打破了此间沉闷:“二弟,苏寒说是几时至此”

“未时三刻。”吴松复冷冷回道。

东首真君看了看天色,不禁皱眉道:“可眼下都已是申时……”

李惮等人脸色有些难看,苏寒此举,显然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十二名门……终究要比他们高上一等,更何况他们有求于人,也只得将喉间浊气生生咽下,默默等候。

好在未有多时,天外便传来波动。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抬眸望去。

就见阴沉天穹间,八匹通体雪白的流云天马踏碎层云,青玉车辕上承天苏叶道纹明灭如星。

车未至,清越仙乐已涤荡四方阴霾,车尾拖曳的千丈青光在云海中犁出碧浪。

“青脉化玄,苏叶承天……是苏氏来人!”

吴、李等人整肃衣冠,待车辇悬停在空中后,齐齐躬身一礼:“苏道友,我等有礼了。”

伴随着问礼之声,车辇珠帘轻摇,一尾淡青裙裾莲步而出,貌美女修视线垂下,最后落到了吴松复身上,展颜笑道:“吴兄,我们又见面了。”

垂首众人闻言一怔,继而抬眸看去,不由失声道:“怎是苏楠仙子”

此女名为苏楠,乃是苏氏二房次女,亦有问道之境,且值得一提的是,苏氏道君便是意欲让此女与吴松复结为道侣……

这时珠帘再启,苏寒从中走出,朝众人摆手笑道:“舍妹听闻我要赴会,定要同行解闷,说是静极思动,可依我看……”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怕是别有衷肠啊!”

众人闻言会意,目光悄然瞥向吴松复与苏楠。

吴氏族主心下暗喜,若能与苏氏结下姻亲,那于家族自是锦上添。

于是当即温言道:“楠仙子玉趾亲临,实乃吴氏之幸,往后若想游赏,随时可来……”

苏楠不觉害羞,道了声多谢后,便一脸担心地问向吴松复:“吴兄,听闻你与人比斗受伤,伤势可曾痊愈了”

吴松复心中有些不豫,却也谨记兄长的嘱托,堆起笑意摇头道:“些许小伤,不妨事,楠仙子无需挂念。”

苏楠先是点了点头,继而脸色一冷,正声道:“吴兄且放心,其中原委我已知晓,今有我等在此,定不让一个外来之修欺凌我山中世家!”

此言一出,苏寒有所皱眉,却也没怎么当回事。

而吴李诸人则已喜形于色,忙延请二人入席。

众人鱼贯入殿,分主客落座之后,没有着急议事,而是推杯换盏,连声寒暄。

待酒过三巡,李惮方试探着提起:“苏真君,明日便是我等与那陈道人约定的交峰之日,不知您准备何时动身……”

等其言罢,众人皆放下酒盏,抬眸看向上首之位。

“呵呵……区区一个外境真君,也值得诸位如此重视吗”

苏寒拍了拍怀中侍女圆臀,待其起身之后,这才坐正道:“要取赌注自会来求,何须我等纡尊降贵”

他话音未落,众人皆心头剧震,相顾数眼,强按忐忑开口:“苏真君切莫轻敌,那人道果凝实,修持法门玄奥难测,绝非池中之物……”

“纵然来历不凡又能如何”

苏寒漫不经心地轻啜酒盏,目光凝在杯中倒映的三寸乾坤,意味深长道:“此乃归墟灵柱山,是我三十六族世代经营之地,只要不伤其性命,何惧之有”

见他听不进去,李惮等人眉间沟壑愈深。

他们本欲借苏氏之势斡旋调停,如此既保颜面又免损耗。

可这不代表他们想再与陈沐打一次擂台,苏寒如此强硬,是不是曲解了他们意思

想到这,吴氏族主赶忙朝二弟使了个眼色。

吴松复当即会意,正声说道:“非是吴某妄自菲薄,那陈道人虽修为逊我一筹,然其仅凭一式‘镜水月’便将我道果逼出,这般精妙手段实乃平生仅见,绝然不可小视……”

“原来诸位藏着这等顾虑!”

苏寒蓦然朗声大笑,连连挥手道:“难怪今日说话这般瞻前顾后。”

苏楠这时也笑着接话:“吴兄莫要担心,小妹与你托个底,前两日我苏氏大兄功成出关,届时若那外境修士胆敢胡来,难不成还能敌过我苏氏大兄么”

苏氏大兄苏长歌!

众人瞳孔骤缩,执盏的手腕轻颤,琼浆在杯中荡开细密涟漪。

其中数人慌忙举杯就唇,借衣袖遮掩面上惊色……

这位苏氏大兄他们可是如雷贯耳,数百年前就已成就问道之境,眼下功成出关,怕是已成功度过“坐忘尘”一境,且此人生性狠戾,是一个十分不好惹的人物。

如是此人能来相帮,那陈道人确实再难有着胜算。

只是……

众人目光掠过左拥右抱的苏寒,又瞥向满眼皆是吴松复的苏楠,他们两个,能请动苏氏的接班人么

吴氏族主心思电转,准备旁敲侧击问上一问,他起身举盏,敬向苏寒道:“苏真君,舍弟前段时间往谒苏世叔,不知可曾合了老爷子心意”

闻得此言,苏寒倒是连连点头:“合意,当然合意,松复天资卓越,秉性刚毅,倒比我这不成器的更讨老爷子欢心,不然怎会……”

他眼波流转,故意将未尽之语化作投向苏楠的促狭笑意。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吴氏族主趁势探身:“此番赌斗事关三家气运,不知苏世叔可曾说些什么”

苏寒唇边笑意倏敛,言道:“吴族主可是要问,今日我等前来,可奉了家父钧旨”

吴氏族主心下一动,察觉到了对方不豫心绪,忙拱手道:“不敢,不敢……”

“好教诸位知晓,苏寒不才,却也是能够代表得了苏氏的!”

苏寒没了饮酒兴致,冷哼一声,将犀角盏重重磕在案上,然后自袖中取了一封书信,沉声道:“还请吴族主着人代劳,把这封书函送与那陈道人。”

吴氏族主看着信封上硕大的“苏”字,不觉问道:“这是……”

“请帖罢了。”

苏寒长身而起:“既然明日是交峰之日,那我便在朱霞峰宴请那陈道人,届时宴席不尽,且看他如何掌峰!”

言罢,他大步而出,殿外天穹骤响惊雷,积郁多时的阴云翻涌如墨,终是暴雨倾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