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月明之前
天暗了下来。
点灯人匆忙地从街道那侧跑到街道这侧，将沿途路上的油灯点亮。
狂化诅咒发作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发狂者基本上没有能力对建筑造成影响。
风一帆特意进到灰毫酒馆中。
酒馆内空空荡荡的，他突然觉得应该派几个人来盯一下这里。
但是现在并没有那么多人手。
虽然说是要找到修普先，但是能自由行动的人有着更优先的任务，搬运伤员、安抚民众、整理武器、检查器械，只能期待他们在做事之余能看到修普的行踪。
奥菲蒂丝从二楼的过道探出个头：“喂，自称勇者的小子，你在这干吗，酒馆这几天现在可不营业。”
“奥菲蒂丝小姐，你回来干什么。”风一帆淡定回应。
奥菲蒂丝撇嘴：“我回来看看那家伙有没有留下什么脏东西。你知道的，毕竟是恶魔吗。”
“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看看吗。”
奥菲蒂丝：“我还以为你们会让其他人来检查。”
风一帆：“毕竟现在人手不足，一时半会抽不出空。”
奥菲蒂丝怀疑地看向他：“真的？”
“...真的。”
修普所住过的房间和其他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非要说的话，反而是旁边的房间要特别一点，墙壁仿佛被什么撕裂一般，用木板横向地钉住了。
风一帆看着把房间翻了底朝天后找出来的两叠纸，这是房间里唯二特殊的物件。
“魔法阵的模型图和...数学题？”
两叠纸上记载的内容天差地别，一边是无比复杂的图像，另一边是适用于基础教育的数学题。
这么复杂的魔法只要这么简单的数学就可以了吗，为什么欧若拉还会说我学识不足啊。风一帆有点不得其解。
他拿起那叠数学题，问道：“这是什么？”
“好像是诺雅在教我堂妹算数，怎么了？”
“...这些，我带走了。”
“随便吧。”奥菲蒂丝心不在焉地回应道。
下楼，走出酒馆，茉莉站在门口等待着。
“茉莉姐，这是修普诺斯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风一帆将手上的纸张交给茉莉。
茉莉简单地翻看了一下，然后说道：“这可能和诅咒有关，交给欧若拉比较好。她现在在公会的三楼检查肖恩的死亡，我们边走边聊吧。”
说完，茉莉启动铭刻在护腕上的魔法，在他们身边释放了一个能跟随他们移动的禁音结界魔法。
“你并不觉得修普是坏人对吗？”茉莉发问道。
“对。”
“为什么？”
风一帆说道：“因为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感觉。”
“因为他很像一名月神战士，还是因为你在兽窟深处感受到了另一股勇者之力？”
“也许两者都有吧。”
“一帆。”茉莉语重心长地说道，“修普诺斯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月神信徒或是光之勇者的身份不是吗。”
“我知道你见过的那名月神战士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月神战士往往都是那样的，实力强大、谦逊待人、有着坚定的信仰。月神教也是光之女神教会最坚定的盟友。”
“但那并不代表不会有人偏离正确的道路。他们也可能堕入邪恶之中。无论是月神的信徒，还是像你一样的光之勇者。”
“茉莉姐...”风一帆隐约觉得茉莉要告诉他什么事情。
“一帆，勇者召唤作为魔法在主大陆，甚至是整个新艾塔都流传得非常广泛。不止是它的作用，还有魔法模型的每一处细节，魔法阵的每一道纹路，其实都流传出去了。但是只有光之女神教会才能施展这个魔法，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勇者召唤需要正义的力量才能启动？”风一帆尝试性地回答道。
“因为，无论是从异界引导心灵纯正的枉死之人，还是给予勇者之力、创造勇者之躯、构建勇者之器，都需要光之女神的神力。所以你们才被称为光之勇者，所以你们体内才会拥有创造奇迹的力量。”
“如果只是召唤异界之人，那也有其他的魔法代替。而勇者召唤必须要有女神降下她的力量才能发动。”
“历史上每一次召唤勇者都会被记载在教会的记录上，每一位勇者的名字和最初的契约都会记录到教会的勇者之书中。除了堕落之人。”
风一帆：“堕落之人？”
茉莉点了点头：“即使勇者的灵魂最初都是无比纯正、未被污染的，但当一部分勇者经历过一些事情后，他们也可能走上歧路。教会通常称他们为堕落勇者，然后在勇者之书除去他们的记录。直到他们迷途知返。”
“堕落勇者依旧保留着勇者之力，因为那是从他们被召唤在这个世界时就给予他们的力量，属于他们自己的力量。除非教会能够找到堕落者的位置，祈求光之女神现身，才能收走他们身上的勇者之力。”
风一帆打断了茉莉的话语：“茉莉姐，你是说，教会上没有修普诺斯的记录？”
“准确的说，自我们离开里奥城时，你还是最新一位记录了的勇者，也是百年来最快完成契约的勇者。”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茉莉摇了摇头：“你是三年前被召唤过来的。而每次勇者召唤之间最少也要间隔五年，那不是人为因素能决定的。”
“因为女神？”
“因为女神。”
风一帆说道：“那修普先生可能只是个月神战士，并不是什么勇者。”
“那也一样。月神战士中也存在着堕落之人。而且，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奥菲蒂丝不是光之勇者，也不会是月神战士，更不可能是恶魔。他们一族身上流淌着一位神祗的血液。尽管很多人都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修普先生，是堕落勇者。”风一帆说出这句话，仿佛在喉咙里吞下一块石头。
他三年前来到这个世界，没有见过其他的勇者。当他在对兽窟的探查中感受到修普体内的过于充沛的勇者之力时，他本以为他见到了一位可以为他引路的前辈。
修普前辈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风一帆这么想着，便自顾自地隐瞒住了修普的勇者身份，直到诅咒爆发，直到修普抱着诺雅消失。
他才告诉了茉莉。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公会的门口，茉莉准备解除禁音魔法，她对风一帆最后嘱咐：“一帆，要小心，上一位堕落勇者拥有夺取勇者之力的力量，直到他被一名叫亚瑟罗修斯的战士打倒后才消声灭迹。也许，修普正是那名勇者的化名。”
风一帆心情沉重地走进了公会。
......
乔装打扮的修普离开了公会，他远远地就看见风一帆和茉莉朝着这边走来。
修普攥紧了手中的羽毛，谨慎地和那两人保持距离。
他看到风一帆和茉莉头也不回地走进公会的大门，终于松了口气。
比十方给他的羽毛很特别，据它说这根羽毛可以通过消耗灵力来减少他人的注视。
修普带着这根羽毛从新的据点一路走到黑丘公会，发现确实是这样。
他还记得比十方把这根羽毛交给他时那副不舍的表情：“喂，修普，你快去快回呀，这可是老子保命的手段了，用完里面的灵力就又要等十天了。”
那表情简直像是在它身上割肉一样。
修普本来是想到公会中调查一下肖恩的。
风一帆给他的信中提及了肖恩和弗拉德，他们都是公会的人员。
弗拉德变成了恶魔袭击了修普，使得诺雅暴露了恶魔的身份，也令修普被众人认为是恶魔的同伙，一时之间，他成为了众人之敌。逃出的时候发现镇上也被不知名的结界包围，连出逃的机会也没有。
诺雅依旧昏睡着，没有一点儿苏醒的迹象。比十方很快就找到了修普，不过它是跑过来的，即使有着这根神奇的羽毛，一只大鸟飞行在空中还是太过于吸引人眼球了。
尽管对比十方为什么还要继续跟随他们还有所疑惑，但眼下只能信任着这并非修普召唤兽的灵兽了。
他让比十方照看着诺雅，独自出来寻找线索。
修普本以为肖恩和弗拉德之间一定会有联系，也许肖恩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正是他指派弗拉德前来袭击修普等人。
弗拉德死后灰飞烟灭，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如果从肖恩入手，也许可以找到破局的关键。
然而，在公会大厅中，他听到的消息却处于另一个极端。
肖恩死了，死在他的办公室里，死的时候手上还握着割开自己喉咙的匕首。
修普立刻就想到了弗拉德，他在隔开自己的喉咙后就变成了强大的恶魔，那肖恩呢？他和弗拉德是一样的吗，还是杀死他的另有所人。
很快，勇者小队的魔法师来到了公会。
修普本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却发现魔法师看都不看他一眼走上了楼梯。
修普立刻意识到了比十方没有说谎，这根羽毛确实有着某种魔力可以保护他们。
于是他开始测试起这根羽毛的极限，直到风一帆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该走了。
修普走在石板铺成的小路上，穿行在屋子的夹缝中。石板缝中长满了青苔，但修普能够稳稳当当地走在上面。
他看到那道黑影站在那里，站在那栋被烧毁的建筑门前，一动不动，仿佛从很久以前就未曾动弹过。
但正是修普幻视中的这道黑影，带着他找到了这里。
黑影沉默地看着修普。
修普越过黑影，走进了这栋窄小的教堂。
这就是他的临时避风港。
这栋月神教堂内部的宽度不大，只能容纳三人并肩行走，修普都不知道比十方是怎么挤进来的，但它确实进来了。
教堂内部没有椅子，烧焦的坐垫横七竖八地摆放在两侧，铁制的神像摆放在正中间。通过神像旁狭窄的过道，可以看到神像背后摆放着通往阁楼的木梯。
修普走到神像背后，按照黑影当初在他面前展示的步骤启动了机关，铁制的神像无声地向上抬高，露出了隐藏在下的宽大的入口。
比十方挤一挤倒是可以进去。
修普跳了下去。
刚一落地，修普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地下室里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呼吸。
有别的人趁修普不在的时候入侵了这里。
黑暗中银光一闪，匕首击打在宽大的钢板上发出凌冽的响声。
仅仅是武器的相击，修普就已经知道来者何人了。
他低吼着说出那个名字：“奥菲蒂丝。”
匕首在狭小的空间中舞动，却怎么也无法越过那宽大的剑面。
“你为什么在这里！”
奥菲蒂丝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呢，修普诺斯。你难道不是勇者吗，你为什么会保护着一个恶魔。”
修普内心一惊，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奥菲蒂丝这家伙，在兽窟深处那晚看到了吗。
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修普，他立刻明白了奥菲蒂丝那之后一部分的奇怪举动。
勇者是异界之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个世界有妹妹呢。
奥菲蒂丝是为了保护诺雅，所以想要减少修普和诺雅接触的机会。
尽管在逻辑上还有些不通顺，但现在并不是给修普思考的时候。
大剑抓住空挡，向前压制，将匕首舞动的空间进一步压缩。
“那么你呢，你是来杀诺雅的吗。”
修普在黑暗中不断地调整着步伐，灵巧地拉扯出大剑的攻击范围。
“我不会杀诺雅。”奥菲蒂丝说道。
修普愣在原地，奥菲蒂丝也停下了动作。
“为什么？”修普疑惑地问道。
奥菲蒂丝不假思索地回道：“因为她想救我。”
修普不明所以，但并没有放松警惕：“你说什么。”
“你会魔法吗？”
“不会。”
奥菲蒂丝吐了口气，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看去，奥菲蒂丝的身形从大剑的掩护下暴露出来。
“那个秃头大叔，他最后的那一击还记得吗。”
“我身上的护身魔法熔化了他的斧头，但是诺雅她击中了秃头大叔的手臂。”
修普难以置信地问道：“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奥菲蒂丝回道。
然后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而且，我觉得诺雅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