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雨夜

月光被乌云遮蔽，细雨连丝成线，雨线又汇成雨幕倾盆而落。

白光划破天空，传来一阵阵震耳的轰鸣。

黑暗中，不谐之声隐蔽在雷鸣声下。

修普在一片漆黑中张开眼睛，他将手边的利刃收入怀中，从地板上站起来。

“修普。有人在酒馆外面。”诺雅的声音以修普刚刚好能听见的音量响起，“有魔力的痕迹。”

修普没有回话，他轻轻地走到床边，在雨声的掩护下，没有人可以听到修普走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咯吱声。

他靠在墙上，紧握着怀中的利刃，聆听着墙外的雨声。

脚步落在泥泞的土地上发出啪嗒声，雨滴在斗篷上流动淅淅沥沥，重物被轻轻放到地上发出陷入泥土的声音。

诺雅轻轻落地，站在修普身边。

过道处，传来了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修普刚想出门提醒，却立刻听到数人的脚步声从过道的另一侧响起，金器微微振动的声音，水滴滴到过道地板的声音。

“保护好自己！”修普对着身边的诺雅丢下这句话后，冲向房间的门。

房门被破开的声音从过道中传来，蒙面的恶徒手持尖刀破门而入，然而他们并没有想到有人已经发现了他们。

利刃从下往上划过，恶徒的惨叫在修普耳边响起。

一击并未致命，修普等不及收回利刃，举起拳头一拳打出。

住客充满疑惑、恐惧的尖叫声从外侧的过道传来，马上又变成了痛苦的惨叫。

修普一脚将恶徒踢出去，冲出房门。

左侧，恶徒们从楼梯上、从房间里冲来，右侧，沿着挂索爬上二楼的恶徒双脚落地，脚边的恶徒捂住眼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修普再一次飞出一脚，将脚边恶徒连带着过道的栏杆一起踹断踹到楼下。

左侧恶徒举刀刺来，修普扭身避过刀尖，左手制住拿刀的手腕，右手握住利刃的剑柄狠狠地砸向脑袋。

拳头擦过恶徒的下巴，剑格重重地敲击在恶徒的太阳穴上，将其击晕。

修普双手一揽，将被击晕的恶徒也一齐抛到楼下。

右侧恶徒想向着修普冲来，他转身面向修普，却没料到身旁的木门突然被利器破开，可怜的恶徒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大剑拦腰斩断。

身穿布衣长裤的奥菲蒂丝冲出房门，仅是移动目光，一瞬间，她将面前之事尽收入眼中。

舞动大剑，将挂索连带着护栏一齐斩断，一个正在攀爬绳索的恶徒双手被斩断，掉落在大厅中却没有失去意识，痛苦地叫出了声。

其他的恶徒放弃了从绳索上来，他们绕到了另一侧的楼梯。

“强盗！？”奥菲蒂丝大喊。

“不知道！”修普回应。

修普面前的恶徒看到数名同伴在顷刻之间被眼前二人解决，他们停下了脚步，谨慎地保持着距离。

眼前的恶徒们全身被遮掩在漆黑的斗篷下，脸上也用黑布蒙着，在油灯微弱的灯火下完全看不清相貌。

斗篷下是齐全的皮质护甲，除了手中的尖刀，腰间似乎还挂着另一把武器。

水滴从面前这个恶徒斗篷边缘滴下。

但修普的脚下并没有留下水渍。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修普面前，恶徒不单是从外面进来的，那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藏在酒馆里面的？

扶梯粗鲁地架在窗边发出碰撞的声响。

修普对着诺雅大喊：“离窗户远点！”

闪电照亮天空，恶徒挥刀击破油灯。

随着第一个恶徒将油灯击破，酒馆里的光亮一个个地熄灭。

黑暗中，修普听见三个不同方向的脚步声向着他过来。

身后的脚步稳定有力，在修普身后四五步的地方停下。

奥菲蒂丝的声音在修普身后响起：“那边是你的，这边是我的。我会保护好你‘妹妹’的。”

“嗯。保护好诺雅。”

焦急的脚步从房间的窗户侧赶来，诺雅插入到二人之间。

面前的嘈杂脚步急促中带些慌张，修普向前踏出数步。

砰！金器相交的声音响起。

修普屏住呼吸在黑暗中发起猛攻。

慌乱的脚步声响起。

两招过后，第一个恶徒被修普攻至中门大开，热血从颈部流出，倒在墙边。

还有三个。修普想。

酒馆内敌人的大致情况在油灯被击破前也已被修普看在眼里。

从他面前的房间里冲出来的，从楼梯上跑上来的，从另一侧打算绕过来。

修普对付四名恶徒，奥菲蒂丝对付五名。

他们要在屋外的恶徒进来前解决战斗。

第二个恶徒注意到面前的同伴倒下，他手持尖刀做好准备，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然而下一刻，修普的呼吸在他面前吐出，整个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开始无力地倾倒了。

他大概根本想不到修普会如此鲁莽地贴近他，如果不是在黑暗中修普刻意屏住了呼吸，恶徒的身躯倒在地上的声音又掩盖了脚步声，让他错判了修普的步伐，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解决掉。

修普从恶徒的身体里拔出利刃，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可以故技重施地解决掉剩下两个。

但第三名恶徒绝非泛泛之辈，他在最前面的同伴倒下的一瞬间就识破了修普的技俩。

他让身旁最后一名同伴冲上去，主动拉近距离。

修普将面前的倾倒的身体向前推去。

尖刀刺入同伴的后背，第四名恶徒慌了神，他又想扶住同伴又想拔出尖刀，一时间竟原地呆住不动。但他是幸运的，他的同伴将他拉开躲过了致命的一击，跌落在地板上。

利刃和利剑相击。

闪电与雷声一同来到。

在闪电的亮光下，那第四位并未用斗篷和面罩遮蔽自己的相貌，修普注意到对面狰狞的脸庞边上没有完整的右耳。

“科博恶。”修普念出了他的名字。

那个被奥菲蒂丝在广场上斩断右耳的佣兵。

他没打算遮盖自己的面目，他打算杀死酒馆里的所有人。

修普不禁想到，法鲁先生一家今天晚上不在酒馆真是幸运啊。

恶徒从窗户落地的声音传来。

奥菲蒂丝在这狭小的地形难以舞动那把大剑，她边打边退。

科博恶向着修普冲来。

两人双手持剑剑刃相交。

修普适应了黑暗的双眼隐约看见科博恶放开一只手向他的斗篷底下摸去。

修普趁势双手发力，压制住科博恶。

剑刃向科博恶倾倒，压在他的脸上，压入他的肉中。

他的左手从斗篷下扔出了什么东西，然而痛苦使他的准星偏离了些许，早已注意到他小动作的修普微微一转头便躲过了扔出的飞刀。

利刃下压，干脆利落的斩击。

修普冒出一身冷汗。

如果没注意到科博恶的飞刀，恐怕生存的机会就不会到修普手上。

而如果科博恶没有那点小心思，扎扎实实地在黑暗中和修普对抗，战斗也会陷入僵持，并不断向着对体力不断被消耗的修普不利的方向倾斜。

身后，奥菲蒂丝挥舞着大剑撕裂墙壁，将恶徒挡在身前。

从修普房间里冲出来的两名恶徒像是被什么绊倒了一样，身体失去平衡往前倾倒，径直摔落在大厅之中。

其中一名还算走运，他贴着地面摔了出去，另一个不走运的恶徒刚好落在大剑的斩击范围内，他分成两半飞了出去。

雷声响起。

修普面前这最后一名恶徒突然狂叫起来：“哇啊啊，我不干了。”这样说着手脚并用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向酒馆外面跑去。

大厅中没死并从昏迷中醒来的恶徒们吃惊地看着逃跑的同伴，正准备踏上楼梯的他们也一时间驻足不前。

修普不敢放松警惕，半侧过身子，侧目观察身后，同时警惕着身前。

他击倒这些恶徒的过程说起来很轻松，但实际上是短时间连续地高强度动作，极大地消耗了修普的体力。

奥菲蒂丝那边的恶徒被打倒两个后，又有两个从奥菲蒂丝的房间出来，然而此时在人数上仍然占优势的剩下五名恶徒也不敢再向前走出一步了。

不知道是被同伴迅速无情的减员威慑到，还是被那名逃跑的同伴影响，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被奥菲蒂丝用大剑撕裂墙壁的表现吓到，他们甚至开始向后退去。

奥菲蒂丝深吸一口气，然后朗声道：“人来齐了吧。我也不怕你们人多，不怕死就继续来呀。”

奥菲蒂丝清爽又响亮的声音回荡在酒馆中，剩余的恶徒竟被她一个女生震慑住了。

数次呼吸之后，恶徒们终于承受不住，或是往房间里跑去从扶梯上离开，或是直接转身失魂落魄地逃向酒馆大门，更有一个人被吓得喊着“他妈的这女的怪物啊。”直接跨过栏杆摔了下去。

奥菲蒂丝松了一口气，握住大剑的双手肌肉也松弛下来。

她现在的余力已不容许她单手握住那把大剑。

即使那把大剑真是削铁如泥，可以轻易破坏掉酒馆的墙壁制造更大的挥剑空间，但这同样对体力有着很大损耗。

“老爸，你留下的这把大剑也太坚硬了吧。”奥菲蒂丝在心中自言自语，即使是这把大剑现在的主人，这把武器也有点超过了她的想象。

听见恶徒冒雨从扶梯上摔下的声音，看见恶徒惊慌地冲出酒馆的大门，奥菲蒂丝回到房间里将护甲穿上后，俩人护卫着诺雅来到酒馆的大厅。

奥菲蒂丝点燃了大厅的炉火。

修普仔细检查并确定了此刻还在酒馆内的恶徒都没了呼吸。

他们还发现了躲在后厨的商人打扮的住客。

那些恶徒是直接朝着住客的房间来的，他刚好半夜内急，躲过了一劫。

奥菲蒂丝本来还想捂住诺雅的眼睛，不想让她看到大厅一片死亡的场景，但又想到诺雅刚刚已经看过了，而且现在也没什么不适的样子，于是放弃了这个决定。

修普和奥菲蒂丝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突然，惨叫声在酒馆大门外面响起，然后是哭喊声、求饶声、辱骂声，最后又变成了惨叫声。

住客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就要躲回后厨。

随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雨声。

修普和奥菲蒂丝紧握武器，两双眼睛紧盯着酒馆大门，一刻也不敢挪开。

惨叫声消失后的一息，五息，十息，在第三十次呼吸后，酒馆的大门被推开。

巨大的斧头从门后穿进来。

修普和奥菲蒂丝警惕地观察着来者。

那是一位半鬓斑白的半秃壮汉，全身上下被大雨弄湿，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着力量的爆发感，两只寻常的利斧绑在腰间两侧，手持一把两米长的长柄巨斧，上斧刃面还有着未被冲刷干净的血迹。

是大卢汉，“屠夫卢汉”。

“哦，伙计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到你们没事就好。”大卢汉率先发声，他露出和蔼的笑容。

修普看到来者，心中一喜，开口道：“是来到镇上的佣兵，他们趁夜袭击了酒馆。”

然而大卢汉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内心一凉，不得不提高警惕。

“我想我知道是谁干的。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他们都解决了，一个没有放过。”

不安的预感在修普心中出现。

他放低护在身前的利刃，但整个人还是保持着一种警惕的姿态。

奥菲蒂丝似乎也和修普有着同样的感觉，她稍稍放松姿态，但双手紧握手中大剑。

大卢汉手持巨斧面带笑容地走来。

随着大卢汉慢慢地靠近，两人的神情越加凝重。

而大卢汉却对二人的反应视而不见，他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来。

“是谁？‘屠夫卢汉’！”躲藏在后厨的商人探出一个脑袋观察着，看到来者是大卢汉后，他兴奋地跳了出来，从修普二人的身边跑过

“等等！”奥菲蒂丝出言提醒，但商人完全不听她的话，径直地跑向大卢汉。

“太好了，卢汉先生，有你在我感觉安全多了。”商人跑到大卢汉身前，他张开双臂似乎想要给大卢汉一个热情的拥抱。

“可以请你保护我吗，我可以给你比市面更高的雇佣费。”商人兴奋地说道。

大卢汉对着商人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他说道：“当然可以。”

握着斧柄的手臂肌肉隆起。

强烈的预兆在修普脑中炸开，他对着商人暴喝一声：“快跑！”

手臂抬起，画出一道笔直的横线，轻巧地仿佛手中并不是一把两米长的巨斧，而是一支小巧的画笔。

商人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他的眼神中尽是不解，但他没有发问的机会了，他直直地倒下，再无生息。

“修普小弟，可以请你和这位朋友一样来到我面前吗。”大卢汉脸上和蔼的笑容没有一点变化，“还是说你要和魔鬼的后代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