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丘公会
修普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来到了黑丘镇的公会。
他和诺雅为了逃避猎魔人的追捕来到这个偏远的小镇，却未曾想到这里早已成为勇士们狂欢的天堂。
魔兽的季节即将到来，为了城镇的安全，黑丘的公会每年都会在这个时期大量招募冒险家、佣兵、护卫队，向他们发布清除魔兽的委托并回收他们手中珍贵的魔兽材料。
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事，是这个小镇最热闹的季节。
但是今年的勇士们却比往年要更富有激情，也比往年要更早地来到这个小镇。
在几天前，一条流言在这附近几个城镇中开始流传：恶魔界发生了史无前例的战争，一位邪恶无比的恶魔大君在战争中落败，逃到了扬波城附近的荒野中。
如果是平常的日子里，一位恶魔大君的到来必然会引起城镇的恐慌。
但如果是一个身负重伤、奄奄一息，虚弱到连普通的城镇都无力袭击的恶魔就不一样了。
无论它之前有多强大，地位有多高，对于那些自负于自身力量的勇士们来说，这样的恶魔也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罢了。
无论是谁，只要杀死了这只恶魔，就能成为名声鹊起、万众瞩目的英雄，无数的金钱、荣耀和权力会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连城镇的公会也抓住这个机会，大势宣扬，提前招募冒险者，大量地调动物质、调整物价，准备大赚特赚一笔。
这样的行为固然引起一部分人不满，但是来到这里的勇士们都相信自己会是那个杀死恶魔的英雄，他们一定会得到比所付出的要更加丰厚的回报。
短短几天内，无数勇士便来到了黑丘。
修普不知道什么恶魔大君，他只认识一个弱小到不能好好保护自己的恶魔女孩。
他同时怀着保护这个女孩的决心和杀死这个女孩的怒火在行动。
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两股相反的意志究竟从何而来，又会指引他走向何处。
理性告诉修普，他应该把这种情况告诉这个不能对他说谎的恶魔女孩。
但直觉告诉修普，这样做他只会得到一个新问题和更加糟糕的局面。
修普来到公会的柜台，将一小袋材料交给柜台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交给他一块木牌，然后开始清点数目。
修普和诺雅在驿站修整后，立刻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那里。
时间过去数天，那匹被修普取名为追风的骏马终究没能复刻第一夜的奇迹，直到干粮即将耗尽也没能离开这片区域。
后面遇到的所有驿站都拒绝提供足量的干粮，修普和诺雅只能按驿站的指示前往最近的城镇补充食物和水，但未料到这座以魔兽繁衍的黑色山丘为名的城镇早已人声鼎沸。
每一天都有更多的人涌入这里，公会牢牢地掌控着城镇和附近驿站对干粮的售卖，只有在一小部分收到风声而提前来到的商队那里才能买到便于储存和携带的食物。即使如此那些食物也早早地就被人买完了。
修普不得不冒着危险停留在黑丘镇。
所幸他在灰毫酒馆得到一个房间和稳定的热食，否则修普和诺雅只能露宿街头，每天都为晚餐头疼。
公会的工作人员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地清点着材料和应付的报酬，但很快因为数错而不得不重头再来。
修普已习惯公会里这种没有效率又磨人耐心的工作模式，他拿着木牌向着公会后面门走去。
修普在驿站的一本书上得知，这个世界曾经有着很多不同的公会，比如冰泉商业公会，金盏花马匹公会，武器公会等。但在二百年前，魔法师协会和世界探险者协会受鹰之国所托将其国内许多不同功能不同地区的公会整合起来，形成了如今的公会雏形。
自那之后，大部分小公会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兼顾曾经多个功能的国家公会和功能略少但遍布世界的私人公会。
黑丘镇上的公会便是后者，集联络管理探险者、管理马匹、售卖物质等功能于一体的同时，在当地有着很大的权力。
在黑丘镇的每一家客栈都没有空余马厩的此时，修普只能花半枚银币将追风寄养在公会的马厩中，每天还需要缴纳五塔拉的管理费。
所幸这个时节不缺赚钱的渠道。
在又缴纳了一枚银币后，公会的人员将他登记到冒险者的名单中。
修普依靠着脑海中那从未知晓的知识，熟练地狩猎着一些不太危险的魔兽来维持开支。
有时候修普会觉得这凭空出现的知识是他生来就有的常识，但有时候他觉得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因为有时候直到完成了一系列动作后修普才能意识到他到底做了什么。
修普问过诺雅，诺雅说：“因为你是勇者。”
通过契约，修普能感受到诺雅回答时并没有说谎，至少诺雅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这样的回应比起答案更像是一个问题，令人恼火。
然后修普就会用内心的决心再一次平息身体的怒火。
在黑丘镇，黑丘公会俨然成为了管理机构的一部分。
修普打开木门来到公会后面的空地，一队行商的马车正准备在接受公会人员的检查。
十多个佣兵骑着马护卫在五辆马车的四周，戴着皮帽和护目镜的工作人员引导着他们进入停在路边。
马车一停下，立刻就有几名公会人员冲了过去，车队的主人从马车上下来，佣兵们三三两两地散开，有的人径直离开了公会，有的人则是往他们的雇主那凑过去。
修普的运气不错，此时在这里等待的只有他一个人。只要公会完成了对车队的登记，他就能第一个买到车上的商品。
一个佣兵将头上的兜帽脱了下来，露出了扎成马尾的粉色头发，然后骑马离开了这里。
修普第一次见到如此奇特的发色，但也只是稍微多看了一眼，便更多地观察起了车队的情况。
两个面目狰狞的佣兵经过修普身边，他们说：“哈，我问到了，那个女的说她是焱族人，所以老板才会高价雇她的。”“焱族人，正亏那家伙想得出来。焱族人可是有着火焰般的头发，她那头不三不四的粉发也想冒充焱族人吗？早知道我也这么跟老板说我是焱族人了。”“别说笑了，哪有南方来的焱族人啊？”
修普没有向任何人搭话，车队一完成检查，他立刻就凑了过去。但很遗憾，这批车队是来做珠宝交易，并且不对外售卖商品。
修普没在黑丘看到珠宝店，只看到过当地人摊贩在售卖手工制品和一些奇特的石头。
他给诺雅买的缎带就是在这种地方买到的。
修普失望地回到公会的大厅，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多个人，有的在柜台和公会人员交流，有的在酒桌上喝着寡淡无味的清酒，比修普来时热闹了不少。
柜台的人员终于清点完了数目，扣除掉马匹的管理费等服务费用后将十多枚铜币和名叫塔拉的星形货币交到修普手上。
修普回到灰毫酒馆，早上的酒馆还没什么人。
诺雅戴着可爱的缎带和酒馆老板的女儿一起在抹桌子。
在灰毫酒馆住宿过了最初几天后，修普弄清楚了一件事：尽管现在有越来越多人为了猎杀恶魔来到这里，但其中并没有能识别恶魔的人。
似乎所有人都相信恶魔的出现一定会伴随着硫磺和火焰，一旦恶魔现身，即使是傻瓜也能认出来。
而那些有能力识别恶魔的猎魔人们则是和恶魔一样的恶徒，他们会为了杀死任何一个可能是恶魔的生物而杀死一个村庄的人。
猎魔人对猎杀恶魔的狂热让他们能毫不在意地杀人。几乎所有的村落和城镇都不会欢迎他们，只有像扬波城这样的大城市才会勉为其难地允许他们进出。
而清道夫、燃烧信徒、大魔法师这样既有能力又不被人厌恶的人彷佛永远地被困在酒桌上的故事里。
修普看着诺雅和酒馆老板的女儿完成了工作，招呼道：“准备好了吗？”
酒馆老板的女儿兴奋地跑了过来，她的名字叫祖丽。祖丽喊道：“好耶，放假了，出去玩！”
诺雅跟在祖丽背后也露出一副兴奋的表情。
修普在狩猎魔兽的过程中因为矫健的身手和精湛的技术而变得小有名气。
因为剑鞘上绑有一束灰毫而且还暂时待在灰毫酒馆而被人称为“灰毫的利刃”。
法鲁先生听说后，希望雇佣修普一天，在法鲁夫妇前往附近的农场的时候让他陪他们的女儿在镇上好好逛逛。
在度过了最初的时期后，修普也开始考虑让诺雅出来活动活动。如果他一直把一个女孩困住酒馆里恐怕会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
仔细地考虑后修普接下了这个委托，法鲁先生大方地给了一枚银币，这是修普今天的资金，并表示还有一枚会在他回来后支付给修普。
修普大致明白了酒馆最近的生意到底有多好了。
白天的街道没有晚上那么热闹，来到黑丘的勇士们往往会在太阳升起后出现前往荒野，在太阳落下后回来享用美食与美酒，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做。尤其是带着女生的队伍。
白天在街上游荡的外地人男女比例达到了惊人的1比1。在这个偏远的小镇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
黑丘镇的居民和商贩看到了商机，他们在白天摆出漂亮的首饰、奇珍异器和甜品小食，在晚上则摆出大鱼大肉。
诺雅和祖丽也被街上那些漂亮的小玩意迷花了眼。
在一个售卖着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的摊贩前，诺雅就跟一个普通的女孩一样正双眼发光地看着几个精致的木雕。
然而长相忠厚一副老实人模样的摊主正不识趣地向着修普推销着：“我手中的这块石头正是从传说中的玉之国那里流传过来的宝石。”
他指了指石头上凸出来的斑点大的青色部分，说道：“别看它外表毫不起眼，但把这表面的灰色杂质去除就能得到一块晶莹剔透的青色宝玉。要知道这种品质的玉石在其他地方可要好几枚银币的，不过这块里面的玉石也不大，看你有缘，只要一铜币就卖给你了。”
修普不想理会这个奸商，他已经见到好几个本地人将手里的东西吹得天花乱坠的，再提出一个和寻常小物件差不了多少的价格，还装作一副自己对这种叫卖手段十分自豪的样子，故意扮作小丑，然后就会有豪爽的、善良的、富有的、被逗笑的勇士用完全超过的价格买下这些粗制滥造的垃圾。
如果一定要被人推销的话，修普其实还是更喜欢常规一点的推销方式。
摊主也不在乎修普对那块石头感不感兴趣，立刻又拿起一颗一颗表面带有花纹般橙红色条纹的珠子向修普推销。
结果诺雅突然把目光从木雕转移到了这颗珠子上。“修普大人，这颗珠子好好看啊。”
奸商赶紧接过话头：“小妹妹好眼光，这颗珠子是传说中的火精灵的魂珠。据说每一只火精灵一生只有一枚魂珠，当遇上自己决定陪伴一生的人时就会把魂珠交给那个人。不过我这个魂珠是一个死去的火精灵的，看你有缘，这个也只要一铜币就卖给你了。”
修普看着双眼发光的诺雅沉默不语，这种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话术难道这个恶魔女孩真的信了？
但是契约传过来的感觉告诉他诺雅是真的觉得这个珠子好看。
祖丽也拿起一根珍珠项链，说：“这个珍珠好大好圆，我喜欢这个。”
眼看奸商又要开口，修普抢在他之前道：“这三个，一个铜币。”
修普原意是打算砍砍价的，所以故意压低了一点声音，略带点凶狠地说。
但摊主显然是这几天没少和冒险家们打交道，他毫不胆怯并十分爽快地就把东西装到手织的布袋里，说道：“本来不能卖这么便宜的，看和你们有缘，就一铜币吧。”
看摊主的表情，修普感觉这三样东西加起来可能连一铜币都不值。
修普只好闷闷不乐地拿起那个布袋，布袋非常结实，质量很好。修普怀疑这个布袋是不是才是真正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