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第662章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仓库大火的事情在整个大宁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更引百姓注目的则是掌柜黄槐、王泽被抓!
不少住在城北的百姓惴惴不安,
生怕因为他们被抓,而少了如今这份轻松活计。
但一直到傍晚,安和街的长队依旧蔓延,
康乐商行非但没有早早收摊,反而多加了一些售卖名额。
其中意味,让许多聪明人都有些明悟。
同时,一则隐晦的消息开始在城中蔓延,
话里话外都在说这份排队的活计是都司给他们找的生计,
黄槐以及王泽是因为克扣银钱,所以才被抓了起来。
这个消息一经流传,
下午时那些流离在巷子里的诸多管事竟奇怪地消失不见了,
而随之而来的是十文钱的活计越来越多。
这让许多人相信了城中的这一则流言
而在此时,大宁前卫营地,指挥使营帐之中,
曲清风身披甲胄,坐在案前,脸色惨白,眼中带着浓浓的惊恐.
时不时地抓向伫立在一旁的长刀,
眼中闪过犹豫,又闪过挣扎。
仓库着火了,胡崇义以及石煜见了都司,
至今都没有出来,这让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但无一例外,都是对他不利的事,
一旦这二人将粮食换糖的事抖了出来,那他可就完了。
就在这等惴惴不安中,急促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
曲清风一个哆嗦,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他有些害怕,害怕那是来捉拿他的军卒,
但很快,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军帐入口,让他如释重负。
“怎么样?城内有什么消息?”
来人是他的心腹,大宁前卫指挥佥事钟立诚。
他四十余岁,长相十分粗犷,
胡子以及眉毛都带着草原人的浅黄。
“大人,石煜以及胡崇义都从都司衙门中出来了,
看他们的脸色,好像有些.”钟立诚话语犹豫。
“说啊!”
曲清风暴怒无比,不停地拍着座椅扶手。
“他们看着十分高兴,有说有笑的离开了都司。”
“呼——”
曲清风的身子一下子瘫软,
长舒了一口气后,
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
过去了,过去了,
他最害怕的就是仓库大火引发都司对其中白糖的调查。
现在看来,二人安然无恙,那他也逃过一劫。
钟立诚酝酿了片刻,小声说道:
“大人,还是要小心谨慎啊,
若是二人出卖了我等,以此来寻求活命机会,那咱们就危险了。”
曲清风的脸唰的一声就黑了下来,撇了一眼钟立诚:
“说的什么屁话!都司两位大人刚刚到任,
就已经抓了一个都司佥事,还要再抓我这一个指挥使?
他就不怕都司内人人自危?
上一次粮食的事儿,你觉得他们没有察觉出端倪?
就是为了顾及影响,没有追查下去罢了。”
钟立诚双唇嗫嚅,最后还是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而是叹了口气:
“大人这一次逃过一劫实属侥幸,日后万万不能如此行事了。”
“嘭!”
曲清风手掌猛地拍在扶手上,发出了一声闷响,整个人五官都变得纠结。
“他们拿白糖捞钱?我就不行?
哪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
钟立诚站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眼前的大人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军帐内有些安静,曲清风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这段日子还真是提心吊胆,
回家好好睡一觉,歇息一二,明年又是一条好汉。”
钟立诚拱了拱手:
“大人,陆大人与刘大人带着一应下属出城了,好像是要去迎接什么人。”
曲清风挥了挥手:
“将人都撤回来吧,事到如今再做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
既然两位大人选择息事宁人,咱们也不能狗急跳墙。”
“是!”
直到此刻,钟立诚才稍稍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坠下。
大宁城城西五里处,此刻天色已经微黑。
乌云在天空中翻滚,朦胧的月光时不时地透过缝隙洒下,带来些许光亮。
陆云逸等人就等在这里,静静看着官道尽头,
对于空中呼啸而过的冷风视若无睹。
不知过了多久,官道尽头燃起了点点亮光。
起初只是微不可查的一点,但很快就变成了一道蜿蜒的火红色长龙。
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闪亮,照亮了一些若隐若现的车马。
冷风呼啸中,陆云逸似乎听到了车辙碾压地面的响动。
“云儿哥,来了。”
当刘黑鹰的声音响起,陆云逸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扯了扯马缰:
“嗯走吧”
一行人向着车队飞奔而去,
马蹄声骤鸣,火把同样依次点燃,照亮了马儿奔跑中健硕有力的肌肉,
也照亮了马背上一个个雄姿英发的英雄男儿。
双方开始汇聚,陆云逸一眼就看到了家中那辆许久不用,但却总是被擦得崭新的马车。
木头上的斑驳痕迹证明了它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
跑起来不像是新马车那般稳当,反而带着几分摇晃。
正是这种摇晃,将陆云逸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不知多少年前,
一家三口的对话在脑海中响起。
“爹,马车好颠。”
“忍一忍,莫要如此娇气,有马车坐已经是极好。”
“娘”
“好好好,等逸儿长大了,再买一辆新马车。”
陆云逸的视线渐渐模糊,直到一声惊呼响起,才将他从无尽的思绪中拖拽而出:
“少爷!”
视线瞬间凝实,陆云逸看到了一个从车厢内探出来的脑袋,
古灵精怪,模样姣好,脸上带着浓浓的惊喜,正在不停地挥动小手:
“少爷少爷!”
“秋荷妹妹。”
陆云逸抬了抬头,声音洪亮清脆,顺着微风而去。
“啊”
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
秋荷一下子呆愣原地,脸颊顷刻涌上红晕,
大而明亮的眼睛被泪水覆盖,眼前世界变得模糊。
马车缓缓停稳,又一道身影从马车中出现,
发髻盘在脑后,脸上写满焦急与关切,
一眼就看到了正快步走来的陆云逸,声音一下子哽咽,原本想要发出的大声呼喊也变成了轻呼:
“我儿.”
“娘!”
相反,陆云逸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洪亮,
步伐不停加快,最后变为了小跑
柳氏从车厢中跳下,身形略有趔趄,但步伐未停,
她踩着因长途颠簸而沾满泥点的裙裾,跌跌撞撞朝着陆云逸奔去。
夜风卷起她鬓角的白发,
在月光下宛如飘零雪絮,却盖不住眼中迸发的炽热光芒。
“我儿!”
呼唤终于冲破喉头,带着相思凝成的颤音。
柳氏张开双臂,仿佛要将记忆里那个总爱蜷缩在膝头的孩童重新拥入怀中。陆云逸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梆硬的土地上,扬起细碎尘土。
可他全然不觉疼痛,扑进母亲怀中的瞬间,
恍若回到儿时发烧的深夜,那时母亲也是这般将他紧紧搂住,
带着药香的体温透过粗布衣衫渗进皮肤。
“我儿.”
柳氏颤抖的指尖抚过儿子脸上的干裂伤口,心中绞痛。
“儿啊,累不累。”
陆云逸没有说话,只是将嘴唇紧抿,
秋荷举着铜灯追到近前,抬头捂着嘴,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
暖黄的光晕里,一道高大身影从马车暗影中缓缓浮现。
陆简之背着手立在车辕旁,
略有苍老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相拥的妻儿,喉结滚动两下,神情复杂,
手掌无意识地整理马车上松动的绳索。
“去看看你爹。”
柳氏抹着眼泪,轻轻推了推儿子。
陆云逸抬头望去,正撞见父亲慌忙别开的视线,
他手掌在麻绳上反复摩挲,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揉进这机械的动作里。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膝盖的疼痛仍在,但比起此刻心中翻涌的情绪,这点痛楚早已微不足道。
他朝着父亲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爹,孩儿不孝,让您与娘来回奔波。”
陆简之的动作一顿,手指微微收紧,麻绳在掌心勒出几道红痕。
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与儿子对视的瞬间,又迅速躲开,落在远处摇曳的火把上,
“有些瘦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风沙磨砺过许久。
陆云逸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
看着他眼底掩饰不住的疲惫,
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是不情不愿地将他扛在肩头,
带他去看城外的山川河流以及茫茫草原。
那时的父亲是那样高大挺拔,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空,
可此刻,在月光的笼罩下,他竟显得有些佝偻。
“爹,让您和娘担心了。”
陆云逸垂眸,声音里满是愧疚。
陆简之哼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为官者,注意仪态,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秋荷见气氛有些凝滞,忙笑着凑过来:
“少爷,夫人一路上念叨了不知多少回,就盼着能早些见到您。
还有老爷,嘴上说着不着急,可每天都要问好几遍到哪儿了。”
柳氏轻啐一口,嗔怪道:“就你嘴快。”
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陆云逸看着母亲和秋荷,又看看别扭的父亲,心中一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些日子在大宁城里的种种压力与担忧,
在这一刻都被温情驱散。
“伯父伯母,城外冷,咱们先进城。”
刘黑鹰走上前来,打破了这略显紧绷的氛围,
“天色不早,大家也都累了。”
陆简之点点头,伸手示意陆云逸上车:
“先和你娘坐一辆车,好好说说话。”
陆云逸正要拒绝,
却被柳氏一把拉住,硬是拽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柳氏拉着儿子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家中琐事,
从后院的老母鸡下了几个蛋,到隔壁王家新娶的媳妇,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却让陆云逸听得入神。
车外,陆简之与老张坐在一起,
看着远处的大宁城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是一头蛰伏巨兽。
老张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
“老爷,少爷真是出息了,周围这些军卒都是难得一见的精锐,
听说少爷如今还是大宁数一数二的官,
两年不见,少爷就已经有了如此成就。”
陆简之将来时的期盼尽数敛去,
望着城堞上若隐若现的黑影,喉间滚出一声沉叹:
“魏武有言,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云逸锋芒太盛,恐成冢中萤光。”
他摩挲着腰间玉佩,沁出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
“昔年文种辅越灭吴,终应‘飞鸟尽,良弓藏’。
韩信破楚封王,难逃未央之祸,
云逸骤登高位,恰似危崖走马。”
老张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颤,勉强挤出了一丝憨笑:
“老爷,少爷才情无双,当今陛下又宅心仁厚,怎么会如此。”
陆简之截断话头,枯叶被车轮碾碎的声响混着他的担忧,
“当年蒙恬统三十万长城军,一纸诏书便自裁阳周,
檀道济手握北府精锐,‘自毁长城’四字成千古恨,
到了这等地步,自身本事就是催命符。”
他忽然转头看向马车,眼底泛起罕见的忧虑,
“以小见大,不论是文武还是新旧正统之争,各方势力,犬牙交错,走的越高越危险。”
说完之后,陆简之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说这些晦”
还不等他说完,车帘微动,
柳氏探出头来,柳眉倒竖!
“好不容易见一面,怎么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早知如此,你就待在家里好了。”
说完,柳氏就将脑袋缩了回去,
陆简之沉默片刻面露无奈,将玉佩收入怀中,轻轻摇摇头.
“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莫要.”
这个时候从身后的帘幕后传来了陆云逸平稳的声音,
“娘,并非是婉怡他们不来接你们,
而是孩儿新官上任,与一些人起了冲突,城内城外都有些不太平。”
“不碍事儿,马上就能见到了,娘不着急,
听说楚婷与灵韵都是非富即贵?模样如何?”
“自然是极好”
陆府朱漆大门前,四盏风灯将照壁映得通红。
刘婉怡身着金线暗纹织锦襦裙,
腰间羊脂玉坠随着她来回踱步轻轻晃动。
沐楚婷半掩红唇鬓,珍珠步摇在夜风里簌簌轻颤,
邓灵韵则攥着绣帕,指尖将布料绞出层层褶皱,三人不时踮脚望向长街尽头。
“来了来了!”
沐楚婷突然抓住灵韵的手腕,
远处火把如流萤汇聚,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由远及近。
邓灵韵有些紧张,连忙正了正发簪,
刘婉怡则上前一步,走下台阶,
三人不自觉地挺直脊背,衣袂在夜风里扬起微澜。
马车在陆府门前缓缓停下,帘子被掀开,柳氏温和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一眼就看到了刘婉怡,笑着伸手:
“婉怡,这么快又见了。”
刘婉怡屈膝行礼:“娘,早知道您就与婉仪一起来了。”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柳氏下车。
柳氏握着刘婉怡的手,这时,沐楚婷和邓灵韵也走上前来。
刘婉怡连忙介绍:
“母亲,这位是沐家的楚婷姑娘,这位是邓家的灵韵姑娘。”
沐楚婷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声音清脆悦耳:
“见过娘亲.”
邓灵韵则有些羞涩,微微福身:
“阿婆.”
柳氏笑容一下子就变得灿烂,上前拉着二人的手:
“都是好姑娘,快别多礼,咱们进府说。”
陆简之从马车另一侧下来,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没说什么。
刘婉怡知道父亲的古板,连忙开口:
“父亲,母亲,快请进,府里已经备好了接风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