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嫩柳 作品

第78章

虽说二房圆了圆场子, 但方幼眠的正头婆母不买账,方才又呛了那么一句,她的嫡母正尴尬着呢, 场面也不太好看。

她张口第一句就问和离的事情,在坐的人纷纷震惊住了, 越发静默看着她,“.......”

比适才她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还要安静,简直针落可闻。

众位亲长都在,她谁的面子都不给,径直就提了,这....

方家嫡母最先反应过来,面色巨变, 脸彻底冷下来, 也不顾喻家的人在场, 拍了桌子。

“你胡说什么?!”

“嫡母是着急上京赶路赶晕乎了, 没有听清女儿的话吗?”面对方家嫡母的怒容,方幼眠语气平和再次重复问了一遍。

这一次, 在末尾坐着抱小孩的妯娌都听清了, 方幼眠要和离。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众人想不明白。

除却二房听到了一些风声,其余几房可不知道这两日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只知道喻凛带着方幼眠搬出去了。

不明内情的妯娌媳妇们还以为是小两口觉得家里吵嚷, 出去了过蜜日,为长房繁衍后嗣做准备, 毕竟崔氏和老太太催着要孩子, 太医上门好多次了, 方幼眠始终没有动静。

可不是, 这一走,两人差不离一月没回来了罢?

多少人羡慕方幼眠的好日子,男人俊朗帅气,又是朝中重臣有头有脸,还给她争得了一个诰命夫人,家里后宅干净,丫鬟都不近身,往日疼她疼得要命,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到底什么不如意非要和离?

今儿方家来人,喻老太太让女眷们到正厅见人陪着说话,方幼眠刚来的时候,众人便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细细想来,的确是不对劲,都闹到和离了。

喻老太太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没有想到,一向柔顺的方幼眠,居然当着这么多人下她的面子,将她之前费力维持的周全一扯而破。

崔氏本来就想喻凛与方幼眠和离,虽说方幼眠这句话很没规矩,但巧打误撞之间合了她的心意。

倒也不跟她计较,她就在旁边坐着,看老太太和方家的怎么收场。

方家嫡母盛怒之余,大为震惊一头雾水。

喻家人去的信中只说邀请她来瀛京做客,没说什么和离不和离的。

当时她还觉得纳闷奇怪呢,喻家门第高,即便是结了亲事,多少年不曾往来,往日有节假也从来不见喻家人送过什么东西,更别说派信了。

要说送东西,就上一次喻凛回来之后,往家里送了很多名贵的物件,那些东西可谓是价值连城,有一些还是贡品呢,寻遍整个蜀地都没有卖的。

让方家在蜀地长了好大的脸面,狠狠打了那些酸言酸语说方家攀附权贵,白赔了一个女儿,又没得什么好的人。

即便是觉得信来得蹊跷,方夫人还是收拾收拾上京城了。

这么些年,她放到方幼眠身边,留在喻家的丫鬟差不离都被她给打发了,就剩下一个雯歌。

好歹剩下来一个人,寻了雯歌问才知道,喻家居然出了那么多的事情。

喻凛带着方幼眠搬出去了,方幼眠自个生不出来,又蛊着爷们不叫纳妾,喻家的人拿她没有办法了,这才叫她上来,或许就是为了说教她。

虽说方家嫡母也不想喻家的人给喻凛纳妾,眼看着方幼眠把喻凛迷得五迷三道的,这有没有孩子必然是早晚的事情,若是劝她大度将人放到了喻凛的屋内,又没有身孕,万一他待方幼眠冷下来,那方家怎么办?

方家就指望着她这门亲事给方家谋取好处了。

方家嫡母就是想做戏,当着喻家人的面好生“敲打敲打”她,谁知道她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吵着要和离。

好不容易攀附上喻家的大树,能和离吗?

方家嫡母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莫不是她敲打过头,把人给敲傻了?

方幼眠油盐不进,方家的嫡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喻老太太给二房递了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再一次出来打圆场。

她亲亲热热拉着方幼眠的手哄她,“凛哥儿媳妇啊,到底什么不如意,这都是一家子,有话好好说么,何至于闹到和离的地步,这种话说出来伤和气,别讲了啊。”

“亲家夫人和大嫂嫂都少说两句。”

二房为着崔氏那句管教的话,又帮着方幼眠给方家的递了一个台阶。

周全补着话说道,“亲家夫人有所不知,大嫂嫂说这话可不是训斥媳妇,是把她当成自家闺女了,就跟初姐儿一样的管着,也像亲家夫人管女儿一样,变相夸着她好呢。”

“别说我一个人讲的话没有信服力,亲家夫人不信,你问问我们这些婶婶妯娌的,谁不说她好,做事麻利勤快,孝敬长辈,又从不耍小性,莫讲喻家,就是在整个京城都有耳闻。”

剩下几房的妯娌媳妇们连连跟着帮腔,“是啊是啊,都说她好呢,之前管家也做得井井有条,没有人不夸的,下人都说她好,宽和大方...”

虽说是附和,可这句话是实打实从心里赞扬方幼眠了。

俗话说,管家三年,猫狗都嫌,但她们都不嫌方幼眠。

方幼眠做事稳妥勤快,众人起初是嫉妒喻老太太给她脸,才嫁进来就给她管家的权利。

但对于她管家这几年就没有好说的,因为她实在太周到了,除此之外,任骂任说任栽赃,就没有生出什么事情来。

渐渐的,众人也都服气了。

这喻凛回来之后,方幼眠要兼顾着他,多部分管家的事情她都抽身而去,幸而有宁妈妈掌着,方幼眠也日日过目,倒是跟从前一样的妥帖。

可到崔氏接手管家,就不一样了。

她就像是为了报复一般,处处克扣银钱,面上说得好听,什么顺应大内的旨意节省吃食,不可铺张,她自己倒是穿金戴银,也不看看自己身上,再来对比对比,有没有一点说服力。

这话要是方幼眠来说,喻家众人还觉得可信。

大家都想着方幼眠早点有身孕搬回来呢,她管家才是好,不论尊卑长幼,从来不区别对待,克扣一星半点。

提到管家,崔氏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她的眼睛扫了下去,她们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没有方幼眠管得好么?看来往日里还是给这些人塞太多白食了,吃饱了撑的,也不看看什么话能接,什么话不能接。

方幼眠作为当事人,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看着她的样子并不打算买账,喻老太太不想场面再闹得僵持,警告似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幼眠。”

方幼眠循声看去,在喻老太太的眼里看到了威慑。

“有什么话,咱们私下再说,今儿你家里人来,好生吃一顿饭才是正经。”

“是...”方家嫡母也不敢再敲打闹她了,不等方幼眠说话,就忙帮她接茬,“老太太说得对。”

怕真是给人敲出火气来,毕竟她这位庶出的便宜女儿可不是从前那无依无靠的。

如今她诰命加身,若非亲长辈分在这里摆着,她都合该给方幼眠见礼。

这不,都是嫁进来喻家做媳妇的,谁有她的体面?位置做到最前面,连喻家的二房都要帮着老太太靠着她,哄着她。

“话说回来,这一次上京城,我从蜀地带了一些风味的吃食以及首礼,诸位夫人都有份,小小心意,万望不要嫌弃才好。”

方家嫡母一说完,她后面跟着的丫鬟当下就送出去了。

几房的人都接了,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当场拆开,唯独崔氏看也不看,只让丫鬟拿了随意放着。

众人跟方家嫡母道谢,说她有心了,来这一遭不容易,让她多住一些时日。

气氛场面比方才好了许多,只是方幼眠沉默,没有说话,众人皆凝神注意她那边。

喻老太太也怕再闹僵持,摆摆手让大家散了,让崔氏和二房三房给方家嫡母安置住处,带着她在喻府上转一转,吩咐厨房好生备办膳食,又让方幼眠扶着她回去吃药。

众人都晓得,喻老太太这是有话要单独跟方幼眠说。

方家嫡母原本想跟上,却又不能,只看了方幼眠一眼,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软和些,有话好生跟喻老太太说。

也不知她是个什么内情,看也不看。

当真是老鸦挑了高枝飞,长脸色了,方家嫡母心里气,却又不能奈何。

方幼眠跟着喻老太太回碧波斋。

出了正厅,喻老太太遣散了身后跟着的人,让方幼眠过来扶着她,方幼眠给她面子,倒是上来搀着了。

喻凛的那几个侍卫不远不近跟着,显然是得了喻凛的授令,要不远不近跟着,除了方幼眠吩咐,谁的话都不用听。

喻老太太侧眸看她,多日不见,她这个孙媳妇的容色还是那么漂亮清丽。

气色的确是好了一些,人一如前般的恬静,垂着嫩白的颈子,端着柔顺有余的姿态。

方幼眠由着老太太打量,扶着她往碧波斋走。

“先头的事情,幼眠还在心里怪祖母么?”

方幼眠跟她装傻,柔声,“幼眠不明白您的意思。”

“书鸢原本不是我正儿八经的外孙女,她母家是我女儿的姊妹,因为双亲早亡,便抱过去禹南养了。”

“我让人把她给接来,的确是存了一些心思,想让她进门,放在凛哥儿的阁院当中,与你一道伺候凛哥儿,好为长房开枝散叶。”

“可惜凛哥儿不愿意,想来你上次劝了之后反惹了他恼怒,你出门之后他便来碧波斋发难,让人押着书鸢回禹南找婆家。”

“我自然是气得不轻,毕竟他从小孝顺,从未有过忤逆家中的时候,没想到,这一次会闹得那么难堪。”

方幼眠默不作声听着,她暂时听不出来喻老太太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书鸢那个孩子要强,她自幼便喜欢凛哥儿,从小吵着要嫁给她,这一次回去只怕是叫人看笑话了,所以她想不开,触柱寻短见,幸而被人抢救了下来,不过她至今神思不好卧病在床,在外面的宅子里静养着。”

“若你有时间不如去看看她罢,与她说说话,宽慰一两句,说不定她的病就好起来了。”

方幼眠脚步一顿,她的眉心微蹙。

喻老太太自然是留意到了她的反应,定声问,“怎么,你不愿意吗?”

“代替祖母去看看也不行?往日你们在府上一道住着,也算是有些交情了。”喻老太太说道。

方幼眠摇头,径直回绝了喻老太太的指派,“书鸢姑娘的病起于心,我即便去看,她也不会好起来。”

她都想不明白,为何喻老太太要让她去看程书鸢。

她才不要去。

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在家闲着。

况且说句难听的,程书鸢是因为她和喻凛的姻亲才闹出这一场病,真要她去看,喻老太太也不怕她的病加重?

“你怎么知道你去了她的病不会好起来?”喻老太太忽然来了那么一句。

方幼眠眼睫一动,心里有隐隐的预感,她不动声色看向喻老太太,“......”

喻老太太也在看着她。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瞬,跟在后面的侍卫察觉到不对,凝神提高警惕,可不远处的两人并没有做什么,隔得远听也听不清对话。

“幼眠,你是真的想要和离吗?”喻老太太轻声问。

“是。”

方幼眠没有闪躲,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回道。

她方才在喻老太太的眼神当中看到了成全的意味。

“为什么?”喻老太太问。

“喻家高门大户,多少人挤破头皮要进来,虽说你的婆母是刁钻苛责了一些,几房婶婶妯娌的确是有些不大好相处,可到底有体面有荣华,你还有凛哥儿的宠爱,这样过下去有什么不好?”

“幼眠,世上要求十全十美是不可能的。”她点着方幼眠道,“人生这一世,谁不得受一点委屈。”

方幼眠并没有松口,“您的话没有说错,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姨娘,弟弟妹妹,家族……一直受到各种牵连,迫不得已被操控着,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

“只要你生一个孩子,给长房留个后,日后我不会再让你婆母往凛哥儿的后院塞人,随你们怎么过,适当的时候我也会帮衬着你。”

这算是她的让步了,哪个世家公子的后院如此干净的?

况且她在告知方幼眠,她已经调查清楚了,知道怀不上孩子的缘由,是出在她的身上。

“若我生下的是个姑娘呢?”反问。

下一任的家主,喻老太太想从长房挑选培养,方幼眠知道。

喻老太太微愕,她差点忘记了,于是又补了一句,“得是个男孩。”

方幼眠听到她这么说,忍不住讽刺一笑。

“多谢您的让步,恕幼眠辜负了。”

即便喻老太太如此说,有了她的承诺,是定了定神。

可日后谁说不会有变故,万一喻凛爱上了别人,他说一不二,长房的人能压着他不给喜欢么?谁能控制他的心意。

“你想清楚了?”喻老太太又再次问了一遍。

方幼眠这一次还是没有停顿犹豫,颔首回道,“想清楚了。”

沉顿一瞬,喻老太太笑。

“好,那便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