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天云山颠的罡风如刀,刮得傅少平脸上生疼。他紧了紧肩上被血浸透的包袱,那里装着刚从绝壁上采到的“九转还魂草“。南宫皖苍白的面容在他眼前浮现——三日前那场恶战,她为护他周全,硬接蛇母毒掌,至今昏迷不醒。
“再撑半日.“傅少平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玄铁剑在鞘中嗡嗡震颤。山道两旁的雪松突然无风自动,松针簌簌落下,在积雪上扎出细密的黑点。
不对劲。
他猛地刹住脚步,剑鞘在岩石上擦出一串火星。前方十丈处的雪堆突然炸开,一头通体赤红的巨狼拦在路中央——三阶妖兽“焚心狼“,额间第三只眼已经半睁,暗紫的妖力在瞳孔中流转。
“让开。“傅少平剑未出鞘,声音比山巅的冰棱更冷。右手指甲早已掐进掌心,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南宫皖等不起,他必须速战速决。
焚心狼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化作利刃,在雪地上划出六道焦黑的痕迹。第三只眼完全睁开的刹那,傅少平终于拔剑——
“铮!“
剑光如白虹贯日,却劈在空处。那畜生竟在剑锋及体的瞬间分化出三道残影,呈三角之势将他围住。左侧狼影率先扑来,利爪带起的热浪灼得他眉发焦卷。
傅少平旋身错步,剑锋在雪地上划出半圆。玄铁剑突然青光大盛,剑气凝成实质的屏障。“嗤“的一声,狼爪在屏障上撕开裂缝,但真身已然暴露。
就是现在!
他弃守为攻,剑走偏锋直刺狼腹。这一剑看似鲁莽,实则在剑尖触及狼毛的刹那突然变招——“青龙摆尾“!剑锋如灵蛇般上挑,直取第三目。
“嗷——“焚心狼痛嚎暴退,眼中紫血喷溅。傅少平却心头一凛,急撤剑势。那血落在雪地上竟腐蚀出丈许深的坑洞,腾起的毒雾瞬间笼罩山道。
视野尽失的刹那,后背传来刺骨寒意。傅少平不躲不避,反手将剑柄往身后一送。“噗“的闷响,剑柄末端暗藏的短刺没入狼腹,同时右肩传来剧痛——狼牙已穿透铁甲。
毒液顺着血脉蔓延,傅少平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南宫皖在榻上咳血的模样,混沌的神智骤然清明。他暴喝一声,竟拖着狼身撞向岩壁!
“轰!“
山石崩裂,焚心狼吃痛松口。傅少平趁机腾空而起,剑锋朝下如陨星坠地。那畜生第三目突然诡异地转动,竟映出南宫皖垂死的幻象。
剑势微滞的瞬间,狼尾如钢鞭扫来。傅少平被抽飞三丈,撞断两棵雪松才止住去势。碎冰渣混着血沫呛进气管,他单膝跪地,看见玄铁剑斜插在五步外的冰层里。
焚心狼踱步逼近,第三目紫光大盛。傅少平突然笑了,染血的牙齿在雪光中森然可怖。他右手虚握,剑鞘突然炸裂,九枚封魔钉激射而出!
“叮叮叮——“
七钉封穴,两钉贯目。焚心狼惨嚎着翻滚,妖力在体内暴走。傅少平趁机扑向佩剑,却在触及剑柄的刹那变招——剑锋插入冰层深处,借力一个鹞子翻身,靴尖正中狼喉软骨。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中,傅少平凌空接住落下的长剑。剑光如瀑,狼首飞起三丈高,紫血在半空凝成诡异的符文。他瞳孔骤缩,急掐剑诀:“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玄铁剑脱手飞出,将即将成型的血符钉在岩壁上。符文扭曲炸裂,冲击波掀飞大片积雪。待雪雾散尽,傅少平拄剑喘息,发现整片山崖都被削低了三尺。
他踉跄着走向狼尸,剑尖挑开颅骨,取出一枚鸽卵大小的紫色妖丹。丹内似有火焰流动,正是解毒圣药。
“皖儿,等我“
傅少平将妖丹与药草裹进内衫贴肉收藏。转身时,玄铁剑突然发出悲鸣——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在晨光中寸寸断裂。
他怔怔望着掌心的剑柄,忽然想起这是南宫皖当年赠他的拜师礼。山风卷着残剑的碎片飞向云海,像一场银色的雪。
傅少平抹了把脸,才发现满手是血。他解下染血的包袱皮系在断剑上,朝着山下行去。身后,焚心狼的无头尸体突然自燃,将半个山道烧成琉璃色的结晶。
天云山的朝阳终于刺破云层,照在他拖着残剑的背影上,拉出一道很长很长的影子。
窗外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
南宫皖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仍带着一丝倔强的光彩。她望着院外那条泥泞的山路,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花。
“少平……该回来了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雨声。
三日前,傅少平离开时,只留下一句“等我”,便提剑踏入了天云山。那里是妖兽横行之地,即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他此行是为了寻那传说中的“九转还魂草”——能解她体内蛇母剧毒的奇药。
南宫皖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木纹之中。她想起那日他转身时的背影,玄铁剑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而他连头都没回,像是怕多看一眼,就会动摇决心。
“傻子……”她低低地骂了一句,眼眶却微微发热。
天色渐暗,雨势不减。
南宫皖终于坐不住了,她强撑着站起身,却因体内毒素发作而踉跄了一下。她咬紧牙关,扶着桌沿缓了缓,才勉强走到门前。
“小姐,您不能出去!”丫鬟小翠急忙拦住她,“您的身子受不得寒!”
“让开。”南宫皖的声音很淡,却不容置疑。
小翠急得快哭了:“傅公子临走前特意嘱咐,让您好好养伤,他一定会回来的!”
南宫皖沉默了一瞬,终究没有推开小翠,只是固执地站在门边,望着雨幕深处。
“他若回不来呢?”她轻声问。
小翠一愣,随即摇头:“不会的!傅公子武功高强,他……”
“他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南宫皖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她想起傅少平临走前,曾在她榻前守了一夜。那时她因毒发而昏沉,只隐约记得他握着自己的手,低声说了一句:“皖儿,等我回来。”
她当时想回应,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而现在,她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雨水冲刷着山路,却不见他的身影。
雨,终于小了。
南宫皖的眼皮越来越沉,可她仍固执地不肯回房。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她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雨雾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跄着走来。
傅少平。
他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身上满是血迹,右臂无力地垂着,似乎受了重伤。可他的左手却紧紧攥着一个包袱,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滴落,混着血水砸在地上。南宫皖的呼吸一滞,眼泪瞬间涌出。
“少平!”
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推开小翠,跌跌撞撞地冲进雨中。
傅少平抬头,看见她朝自己奔来,原本冷峻的眉眼终于松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先咳出一口血。
“皖儿……”他嗓音沙哑,却带着笑意,“我回来了。”
南宫皖一把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右臂的伤口深可见骨,而他的玄铁剑——那把从不离身的剑——竟已折断,只剩半截剑柄还挂在腰间。
“你这个疯子!”她声音发颤,眼泪混着雨水滑落,“谁让你去送死的?!”
傅少平却只是笑,缓缓抬起左手,将那个染血的包袱递给她。
“九转还魂草……还有焚心狼的妖丹。”他低声道,“你的毒……有救了。”
南宫皖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他湿透的衣襟里,无声地哭了出来。
傅少平怔了怔,随即用仅剩的力气轻轻环住她,低声道:“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雨,终于停了。
院中的青石板上,两人的影子紧紧相拥,仿佛世间再无风雨能分开他们。
——
天光微亮,丹房内青烟袅袅。
傅少平赤着上身,盘坐在丹炉前,脊背上的伤痕尚未痊愈,却已无暇顾及。他指尖轻抚过炉壁上的古老符文,那是南宫家祖传的“九转玄火炉”,传闻能炼化天地灵物,成丹率极高。
“少平,你的伤……”南宫皖站在一旁,眉间尽是忧色。
“无妨。”傅少平头也不抬,声音低沉而坚定,“今日必须成丹。”
他掌心一翻,九转还魂草、焚心狼妖丹、千年雪灵芝等药材依次排开,每一株都散发着浓郁的灵韵。尤其是那枚妖丹,紫光流转,隐隐有火焰跳动,仿佛活物。
“妖丹凶性未消,直接入炉,恐会炸炉。”南宫皖低声道。
傅少平目光微凝,指尖在妖丹上轻轻一划,一滴精血滴落,瞬间被妖丹吞噬。紫芒暴涨,似有狼嚎之声回荡,但很快被他以真气镇压。
“以血为引,先驯其性。”他淡淡道,随即双手结印,炉底符文骤然亮起。
“起!”
一声低喝,炉火轰然燃起,却不是寻常火焰,而是他体内修行的“玄阳真火”,青中带紫,温度极高,却又内敛不散。
傅少平神色专注,将九转还魂草投入炉中,草叶瞬间化作碧绿液体,在炉内盘旋。他指尖微动,真火如臂使指,将药液中的杂质一点点剥离,淬炼出最纯粹的药力。
“火候三分,药力七分。”他低声自语,额角已渗出细汗。
南宫皖站在一旁,不敢打扰,只是默默递上一块丝帕。傅少平却未接,只是微微摇头,目光始终未离炉火。
待药液纯净如翡翠,傅少平猛然抬手,焚心狼妖丹凌空飞入炉中!
“轰!”
妖丹入炉的刹那,紫焰暴起,整个丹炉剧烈震颤,似要炸裂。傅少平眼神一厉,双掌猛然合十,体内真气狂涌而出,硬生生将暴动的妖火压制。
“凝!”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炉壁上,符文瞬间化作赤红锁链,将妖丹死死束缚。紫焰不甘挣扎,却终究被一点点炼化,与九转还魂草的药力交融。
炉内,碧绿与紫芒交织,渐渐化作一颗浑圆的丹胚,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似龙似狼,玄奥莫测。
丹胚已成,但最危险的时刻才刚开始。
傅少平呼吸微促,指尖真气如丝,精准调控炉火温度。火势太猛,丹胚会焦;火势太弱,药力无法完全融合。他全神贯注,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极轻,生怕一丝差错前功尽弃。
南宫皖屏息凝神,看着他紧绷的背脊,汗水顺着肌肉线条滑落,滴在青石地板上,瞬间蒸发。
“快了……”傅少平低语,眸中映着跳动的火焰。
忽然,炉内丹胚光芒大盛,一股浓郁药香弥漫开来,整个丹房内灵气翻涌!
“就是现在!”
傅少平猛然睁眼,双手如电,结出最后一道丹诀。炉盖轰然开启,一颗龙眼大小的紫色丹药冲天而起,丹身缠绕着淡淡火纹,灵性十足!
他纵身一跃,袖袍一卷,将丹药稳稳收入早已备好的玉盒之中。盒盖合上的刹那,丹药仍微微震颤,似有灵智,不甘被困。
傅少平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躯终于松懈,踉跄一步,险些栽倒。南宫皖急忙上前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的掌心已被灼烧得血肉模糊。
“值得吗?”她声音微颤。
傅少平低头看着玉盒,嘴角却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值得。”
烛火摇曳,映得南宫皖的面容愈发苍白。
她坐在床榻边,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盒,盒中药丹紫光流转,隐约有火焰纹路游动,仿佛活物。傅少平站在一旁,眉宇间仍带着疲惫,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丝反应。
“这丹药……”南宫皖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服下后会如何?”
傅少平喉结微动,声音低沉:“会疼。”
她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比蛇母的毒还疼?”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覆上她的手背。他的掌心粗糙温热,还带着炼丹时灼烧的伤痕。南宫皖垂眸,看见他指节上未愈的裂口,心尖微微一颤。
“少平。”她忽然唤他。
“嗯?”
“若我撑不过去……”
“没有这个可能。”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