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0 章 现实世界（1））
第650章现实世界（1））
窗外终于有流动的霓虹光透过落地窗投进来，将那块铺满房间的地毯切割成了无数摇曳的斑斓色块。
色块晃动，在地毯上投下变换的影子，然后顺着角落的章鱼抱枕蔓延上墙壁。
白烬述没抽回手。
于是，体温在这点肢体接触间被交换、融合，像一小块被捂热的蜂蜡，混合着空气里很浅淡的木质香，慢慢地扩散到两个人之间。
对方好像是认真的。
白烬述后知后觉。
怀嘉木很认真地想要和他谈谈，而在此之前的上一个探索空间，他只是一如往常的选择了对自己下手，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好吧，这段话说出去，谁都不会觉得这不是大事。
但这样的事情基本上每隔几个副本就要发生一次，区别只在于白烬述是在扮演角色的影响下选择牺牲自己还是在自己的主动选择下去赴死。
用“牺牲”或者“赴死”来形容这种选择其实有点太重，毕竟站在白烬述的角度，有怀嘉木的时停权柄，总不能真的让他出事。死亡永远是他会选择的手段中的一种，但却不会是他抵达的终点。
但也许正好是因为他知道，死亡总是能和自己擦肩而过，所以令他走向死亡的情景才会越来越简单。
从关乎整个世界的存亡，到得到有关于一座岛上的猫的答案。
想到这里，白烬述倒是有点能理解怀嘉木的情绪从何而来。
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次，发生的标准越降越低，不论是谁都会觉得不满，想要谈谈，但是……
他眨了一下眼，下意识撇开视线。
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其中一方的眼神却已经避开，好像是拒绝交流的信号，又像是正在找理由飞快思考如何糊弄过关的前兆。
怀嘉木险些被这种不当回事的态度气笑。
他正想说什么，落地窗对面的巨幅银幕就切到一张粉丝自投的巨幅宣传海报，海报上，漫画人物佘莫楚的脸低垂，身后，隐约的蛇影蔓延。
好巧不巧，这正是白烬述手中一位习惯性自我牺牲的惯犯。
怀嘉木这下是真的有点被气笑了。
他静静凝视那张海报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还是将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尽数咽了回去。
接着，他也松开了握住白烬述的手，转而想要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但就在他刚松手的刹那间，对方忽然伸手反握紧他的手腕，动作比他还快一步——就像是预判了他的行为。
这时候倒是很敏锐。
怀嘉木扭头看向白烬述，发现后者依旧偏过视线，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依旧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不过心虚倒是很明显，看来看见海报的人不只他一个。
怀嘉木尝试挣动了下手腕，却发觉握着自己的五指攥得更紧了。
一阵沉默。
在这份无声的僵持对峙中，还是怀嘉木先缓慢深吸了口气， 用平稳的声音说道:“不是说要做饭吗？”
很正常的一句话， 就像他们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对视、没有探究、也没有质问。
白烬述顿时大松口气，像是溺水的人忽然得救，抬起头的动作都透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快感。
——就在他从枕头里抬起头的此刻，白烬述的动作一顿。
床边，刚才给他递了一个台阶下的怀嘉木并没有放弃追究，而是慢吞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双暗蓝色的眼眸变得更深了，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甚至透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揶揄。
他早就知道给个台阶，自己就会立马从床上起来，装作无事发生，然后下次故态复萌。
白烬述心跳一顿，立马就知道这是怀嘉木故意的。
太了解了，真的是对他太了解了。
白烬述暗暗咬了咬牙，再抬眼看向对方时，表情已经带上一丝刻意露出的妥协般地柔软歉意。
“当时情况危急……”他的声音愈说愈低，吐字却一直很稳，眼睛也始终直视对方，眼中的歉然和近乎令人不忍的愧疚几乎铺天盖地地将对面淹没，似乎不再像方才那般逃避，抿了抿唇，“礼哥母亲软硬不吃，只有这样才能从她嘴里套出消息。而且之前和管红雁他们讨论方案时只讨论到让你展现触手这一步，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所有办法都用完了她依然不说，就只能自由发挥了。再说，我最后也没什么事……”
在说到后面几句时，他的眼睛却垂了下去，尾音带着一点拉长的、轻声的叹息——并不是为了自己。
怀嘉木始终专注听着他解释，没有插话。
于是，那片夜幕下的海也是安静的，只倒映着一双交握的手。
“我明白了。”他只是这么说道。
白烬述却忽然哑了声。
白烬述却忽然哑了声。
这句话里的迁就太明显了。
他总是这样面对问题，总是如此敷衍了事。
明明他应该为这次又成功蒙混过关而长舒口气，按照他想好的那样起身离开这个房间，避开身后的眼神，也避开试图探向更深处的触须。
但现在，面对这样一句放弃深究的信号，他却轻松不起来。
空气逐渐变得有些粘稠。
又是一阵很轻的呼吸声交缠。
没有人起身，也没有人说话，整个房间在光影间明明暗暗，窗外大厦顶的镭射灯转了三圈。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烬述缓缓开口，这次的语句就要慢的很多了，像是在一边说一边斟酌，“下一次，我会尽量不用这种方式。”
这次的语句也要简单许多了。
“但是很多时候，我并不能控制住……”
镭射灯转了第四圈，一闪而过的光再次掠过两人的眼:“如果面对非常危急的情况……我还是会这么做。”
更久的沉默。
沉默到白烬述近乎觉得自己牵着的另一端像是一座石雕， 或者凝固的石像。
在他快要忍不住再说一句什么的时候， 终于，怀嘉木开口了。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他说了一句白烬述说过的话。
“你总是这样……”他顿了顿。
你总是抛下所有人一个人单刀赴会……
你总是选择最快捷的解决方式而忽略个人收到的危险或安危……
你总是追逐着刺激的情感，忽略那些温情而柔软的片羽……
你总是喜欢用演绎的方式面对一切，世界于你而言是一碗白水，只有盛大的、浓郁的、热烈的事物是其中添加的零星调味……
你总是用不同的面孔面对基金会的队友，面对现实生活中认识的朋友，面对危急，面对探究，还有……面对我。
对你而言，这些都是可以放在一起并列的东西吗？
不会死亡让你有了无限的底气，可这有让你更融入这个人间吗？
在这种近乎于什么都说了，又像什么都没说的留白中，怀嘉木深呼吸几下，像是要把一些欲言又止的话通过这种方式囫囵吞咽下去。
“我下次……”白烬述的话说到一半，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不需要。”怀嘉木微微动了动，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两个人离的更近了一些，让白烬述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和自己相同的木质香调味。
“既然我是你选择这种方式的最终底牌，”怀嘉木说，“那你下次，做出决策的时候，能带上你的底牌一起吗？”
能将他一起纳入计划中吗？
能不再将他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背后灵，当做一个最终场才会出现的天降救星，当做一个选择死亡时才会掏出的底牌吗？
白烬述一怔。
“你不是想让我……”
“不是，”他看见面前的人微微动了动嘴角，像是叹气，又像是勾起了一点嘴角，“我不会干涉你面对探索时做出的决定。”
既然死亡永远与他擦肩而过，那他为什么不能永远有以此为筹码的勇气？
白烬述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有一种后知后觉的愕然自外而内袭击了他，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让他原本清明的思维开始粘稠，开始发出一种他似乎并不能理解，但却并不难受的情绪。
窗外的巨幅海报变换，从隐约的蛇影变成了一片碧蓝的海波。
淡蓝色的波光照映在整个房间里，水波流转，光影闪烁，让整个房间宛如一片浮在空中的玻璃海。海面碧空澄澈，带着忽明忽暗的波光，渗透进内心。
白烬述在这片玻璃海里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转头看向身边。
怀嘉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他坐的很近，近到侧过身时，呼吸都变得交缠。
四周的光影是缓慢的水波，怀嘉木的眼睛是这里最浅的海。
他应该等待着这个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自己的机会很久了，白烬述看过去时，那双眼睛里的海波波动了一瞬间，随即就带着眉眼，带着嘴角，牵动出一个很淡的笑。
白烬述在这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表情。
眉眼舒展，嘴唇微扬。
他好像也在笑。
“所以，刚刚我说的话，”他听见怀嘉木说，“你愿意吗？”
邪神似乎还是没太能学会如何说话和表达。
白烬述在心里默默想道。
放在正常的表达语境中，针对这种情况，应该用的词语是“同意”才对。
“我愿意。”然后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换一下嘉木哥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