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樱 作品

第 185 章 番外(3)故人再逢

入了魔界后,二人故技重施,想从侍卫们口中,得知小燕所在。 哪知燕危楼却将人藏在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如此,牧白不得不现身,与燕危楼一见。 多年未见,燕危楼倒是没什么变化,但气质却更加阴寒了,在得知牧白的身份,以及来由后,似有些不信。 直到牧白拿出了蝴|蝶|刀,才堪堪信了几分。 毕竟,这把蝴|蝶|刀只有在牧白的手里,才是“活”的。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你终于舍得回来了,牧白!” 燕危楼冷笑一声,忽又察觉到什么,突然神色大变,猛然朝一个方向出手,锵的一声,劲气四散。 一道白影凭空出现,正是外界传闻,早已死在十三年前的奚华真君! “你竟没死?!” 奚华道:“死了,不过,又复生了。” 燕危楼眉头紧锁,方才不过与奚华过了一招,他便明白,奚华的修为已然恢复成鼎盛时期了。他绝非奚华的对手。 不过,他也明白,有牧白在的地方,奚华或多或少会收敛几分的。 牧白道:“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我只是想问问,小燕现如今……如何了?” “如何了?拜牧公子所赐,我弟弟他,这十六年来,活得生不如死!”燕危楼寒声道。 奚华:“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这已经是我最好的语气了!” 要不是顾虑奚华这个疯子,发起疯来,会血洗整个魔界,燕危楼真想冲过去,掐着牧白的脖子,质问他到底为何那般玩弄自己的弟弟! 牧白道:“你只说,他现在如何了,怨话气话,休要多言。” 如此,燕危楼在略微平息了些情绪后,才缓缓道来。 原来,在牧白死后,小燕也疯了,他疯狂愧疚自责,认为是自己对牧白太过冷漠无情,才让牧白心灰意冷,绝望之下,才决然赴死的。 遂在牧白死后,就要给他殉情。 燕危楼了解他弟弟的性格,自然是千防万防,收起了一切可能会要他弟弟性命的东西。 可千防万防,却没防住小燕在牧白死后,拿走了那枚铃铛,还放在火炉里,等烧得通红时,徒手取出,直接塞入口中,这无异于是吞炭自杀。 烧红的金属铃铛,会直接烫烂舌头,再从喉管,一路烫烂到胃部,人会在极度痛苦中,活活窒息而死。 但小燕没死成,被燕危楼及时发现救下。 救回来后,小燕万念俱灰,但求一死,被燕危楼连哄带骂,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就是骂不醒他。 哪怕是给他找几个牧白的替身,他也不要。 就是铁了心要给牧白殉情。 “后,后来呢?”牧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光是听描述,就觉得好痛好痛。 “后来,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他可是我唯一的弟弟!” 燕危楼在“唯一”二字上,咬得很紧,浑然忘却了,他还有一个叫作李檀的弟弟,他道,“我本想将檀奴处以极刑,但见郎亭如此,实在不忍,只能让檀奴为他设下幻境,让他待在里面,与幻境中的牧白在一起。” 牧白:“……” 奚华:“……” 这简直比找替身还离谱啊。 但不得不说,却又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可郎亭很警觉,尤其当初他没能察觉到你是借尸还魂,变得更加警惕,几乎每过几日,就会发现,幻境里的牧白是假的。”燕危楼话到此处,咬牙切齿起来,“察觉到之后,他也不说,而是疯狂自残!” 这确实是小燕的行事作风了。 怪不得大燕说,小燕这十六年来,过得生不如死。 每日在清醒和不清醒之间,来回摇摆,清醒的代价,就是更加无休止的痛苦,无论换作是谁,都会发疯。 牧白道:“我可以帮他化解执念,但我有一个条件。” 燕危楼冷笑:“有奚华真君在此,我又岂敢不应牧公子的条件?” “我想要李檀。”牧白又道。 燕危楼瞬间蹙眉,沉声道:“那你可知,当初就是檀奴,杀害了郎亭,还毁了他的魔骨!” “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包括,李檀是你们的弟弟,以及,这些年你们又对他做了什么。我通通知道。”牧白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当年一意孤行,才害得你两个弟弟自相残杀!” 燕危楼:“我只有郎亭一个弟弟!” 牧白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不到亲眼看见,你两个弟弟因为你,而死得死,残得残,你就绝不会承认你当年做错了,是吗?” 就非得上一个时空的惨案重演,大燕才肯低头认错? 燕危楼好久都没说出话来。很久之后,才松了口:“我可以把檀奴交给你,但也请你务必开解郎亭,哪怕是骗,也请你骗骗他!” 这自然不必多说,牧白知道应该如何做。 燕危楼将二人带入了幻境,映入眼帘的,却是人间样式的酒肆,他解释说,这里是小燕的幻境,里面的情景都是他内心深处最期望发生的。 也就是说,小燕这个人,倒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就连在幻境里,也只是在人间的酒肆里寻欢作乐。 可是很快,牧白就推翻了自己方才很不成熟的想法。 因为当三人几乎同时穿透酒肆的房门时,入眼就是少儿不宜的场景,就见小燕未穿衣袍,浑身上下披着镶嵌着红玉珠的银链,双腕被皮带反绑着,嘴里还堵着自己的小衣,此刻正双膝分开同肩宽,大赤赤地跪在地上,身旁散落一地的衣衫,还有七零八落的淫|邪玩意儿。 白皙的皮肤上,满是鞭花,但打得都不重,只是嫣红一片,微微有些红|肿,看起来甚是淫|艳。而他面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牧白”,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执鞭,还翘着个二郎腿,姿势十分悠闲轻佻。 翘起来的一只鞋尖,正勾起小燕的下巴,“牧白”的神情倦怠,还带着几分百无聊赖的玩味儿,似乎在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自己亲手创造出的杰作。 牧白一声“我靠”,忍不住当场爆了出来,眼睛瞬间就瞪圆了,还未来得及多瞧,眼前一晃,竟被从旁一只大手,捂住了眼睛,他整个人被这股劲儿一带,脚下往旁边踉跄了几步。 正好就扑到了奚华怀里,奚华一手紧紧捂住他的眼睛,一手揽过他的后背,沉声道:“不许看!” 几乎是同一时间,牧白听见燕危楼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粗|喘了,耳边一阵叮叮当当,也不知道燕危楼气急之下,到底做了什么。 总而言之,等奚华松开了牧白时,方才的一切都消失殆尽,小燕身上披着燕危楼的袍子,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燕危楼怀里。 露出的四肢上,还残留着一些青紫痕迹,有的是被绳索勒的,有的则是鞭痕。 想不到十六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小燕还是那么的重口味。 燕危楼似乎也万万没料到,居然会撞破刚刚那种难堪至极的情景,面具之下的脸,白了青,青了又白,面部的肌肉都狠狠颤抽了几下。 望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可怜弟弟,他是既恨铁不成钢,又心疼得紧。 与其看小燕千方百计求着“牧白”要,还真不如他这个当哥的,亲自给! 也好过看小燕这么糟|蹋自己! 牧白也尴尬得厉害,恨不得当场挖个大坑,把自己和师尊一起活埋了,实在太尴尬了。 然而,奚华却觉得不足为奇。 他自己是变态中的大变态,所以对刚刚小燕的变态行为,感到司空见惯。 或许曾经困惑,不明白燕郎亭为何那般执迷于在牧白手底下受苦受难。 可经历过这十六年的苦等,奚华多少算是有些感同身受。 只要是牧白给予的,哪怕是疼,那也是一种爱。 不过,让奚华恼怒的是,燕郎亭竟敢在幻境中,还觊觎着牧白,还拉着牧白做那种事情,这简直是对牧白的一种亵渎! 也是在变相地亵玩他的妻子,简直该死! 目光瞬间就带了几分冷冽的杀意,直直冲着昏迷中的燕郎亭而去,几乎是同一时间,燕危楼将弟弟往怀里一护,搂着人退出数十丈,冷呵一声:“你想杀我弟弟,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瞬间就将燕尾弯刀幻化而成,一副随时要大开杀戒的架势。 “没有,没有!我们没想杀小燕!”牧白赶紧上前一步,正好将奚华挡在了身后,满脸诚恳地道,“我们真的是来帮小燕的!” 燕危楼看了看牧白诚恳的脸,又看了看牧白身后那满是煞气和杀意的脸,不由抱着弟弟,又退后几步,满脸警惕。 牧白见状,感到十分惊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转头望向了奚华,却见奚华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脸上甚至还挂着点友善的笑容。 见牧白转头看向自 己, “?(格格*党文学)?, 如果,我想杀他的话,那么当年,我就不会救他。”牧白满脸诚恳地道。 本以为自己这样诚恳,一定能换来燕危楼的信任,哪知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小燕,手持弯刀,又狠狠往后退了几步。 牧白:“……?”他满脸迷茫,觉得一定是奚华在背后搞鬼,再度转头去看。 正对上奚华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脸上的笑容也十分明媚灿烂,平易近人。 那么,燕危楼到底在怕什么?又躲什么? 牧白万般不解,才把头转回来,方才温柔似水,笑容明媚的奚华,瞬间换了副神色,阴恻恻地瞪着不远处的兄弟二人,还抬起手,往自己的脖子上,虚虚比划了一下。 意思是,要他们两个死得很难看。 燕危楼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动声色地转了转刀刃,雪亮的刀刃,正好对着奚华,而牧白也透过平滑如镜的刀刃,将奚华在他背后搞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师尊!”牧白迅速回身,有些生气地道,“你别——呃。” 奚华变脸如翻书,瞬间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样,还微垂着眸,低低地问:“我怎么了么?” 牧白:“……”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惹你生气了?”奚华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不要生师尊的气,好不好?” 牧白:“……” 片刻之后,牧白果断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告诉燕危楼,他道:“我师尊天生就这样,他对谁都这样,你别介意。” 燕危楼:“……”对你怎么就不这样? 恰好,小燕就在此刻悠悠醒转,先是一副十分迷茫的模样,片刻后,双眸才渐渐恢复清明。他看了一会儿燕危楼,然后面无表情地道:“为何要救我?我死了不更好?死了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燕危楼气得半晌儿说不出话来,小燕的目光,又慢慢转了过去,在看见奚华的一瞬,瞳孔立马放大,几乎瞬间从燕危楼怀里跳了出来,厉声道:“你,你居然还活着!” “是不是来灭我魔族的?兄尊你先走,我垫后!要杀先杀我!”他一掌推向燕危楼,但没推动。 只是在看见了牧白之后,燕郎亭浓眉紧锁,露出几分疑惑,尤其看见奚华与牧白举止十分亲密,当即额间的青筋都在狠跳,抬手指向二人。 “你,你们!” 牧白误以为他是认出自己了,正准备点头,却听小燕一声怒斥:“奚华!你好生不要脸!我还当你对阿白有多痴情!没想到才过去短短几年,你就另寻新欢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奚华面无表情道,“你脑子坏掉了,已过十六年。” “呸!十六年也不是你辜负阿白的借口!”燕郎亭的脾气,依旧如当年般火爆,丝毫不顾燕危楼从后扯他,要与他解释,反而手指着 牧白的脸, ?, 狠狠道,“这个丑逼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能比得过牧白一根手指头吗?不,连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燕危楼:“……” 奚华:“……” 牧白:“……” 小燕这几嗓子吼出来,直接把在场三人干沉默了。 “怎么都不说话?难道我说错了吗?”燕郎亭气愤填膺,毫不客气地指责道,“奚华,你根本不配得到牧白的爱,你不配!我若是你,我便即刻死了为他殉葬!生不能当一对眷侣,死了也要当对鬼夫妻!” 奚华看了眼牧白,然后才道:“这么好的机会,你竟平白留给我?” 燕郎亭听罢,觉得有几分道理,和牧白当对鬼夫妻,这种天大的好事,凭什么要留给奚华? 凭他半截入土?凭他道貌岸然?还是凭他不知廉耻,不配为师? 牧白生怕小燕想不开,赶紧拉住奚华的手,让他别说了,还好心好意地同小燕道:“你千万别做傻事,他这是在激将你。”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我的面前指手画脚?”燕郎亭十分轻蔑地看向牧白,语气十分嘲弄。 燕危楼实在听不下去了,也唯恐弟弟生生把牧白气跑了,到时候若是得知真相,只怕又要大闹一场,哭着求着,也要牧白原谅他。 岂不是丢人现眼? 届时魔界的脸面,都该让他给丢尽了。 “郎亭,你看清楚了,他到底是谁!”燕危楼沉声道,“三思而后行,莫要口吐狂言。” 饶是这般提醒了,小燕也只是打量了牧白几眼,然后上下唇一碰,不冷不热吐出一句:“丑八怪。” 牧白:“……” 奚华嗤笑一声。 燕危楼眉心的青筋在狠狠地跳,直接了当地道:“他就是牧白!” 哪知燕郎亭瞬间怒不可遏,大声道:“不许折辱阿白!” 如此,牧白只好取出蝴|蝶|刀,自证身份。岂料,小燕在看见后,更加怒不可遏,直言他就是个替身,是个赝品! 还说什么都要杀了这个赝品,不允许他玷|污牧白分毫。 “郎亭!你清醒一点!”燕危楼擒住弟弟,厉声道,“你已经为牧白疯魔了十六年,现如今他借尸还魂,又站在了你面前,你竟半点也认不出他来?” “借,借尸还魂?”燕郎亭面色发白,喃喃自语,“真的是牧白?哥哥你没骗我?” “真的是牧白,那刀子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身上不是还珍藏着牧白的遗物么?若是不信,你把遗物拿出来,一探究竟!”燕危楼沉声道。 待燕郎亭才哆嗦着,把铃铛取出来时,那哑铃就疯狂颤动起来,要不是被他攥得紧,瞬间就得飞回牧白的身边。 牧白两手一摊,露出点无奈的笑,他道:“我真的回来了,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事后,燕郎亭抱着牧白的腿,哭了得有一个多时辰,期间,奚华的脸色比吃了死孩子还难看,燕 危楼也气得够呛,恨不得一眼都不看,但为了保护弟弟,又不得不从旁盯着。 等好不容易小燕哭好了,哭够了,把十六年等待的艰辛,通通都哭出来后,眼睛已经肿成了两个大核桃,他还让燕危楼拿颗复颜丹来,说不想让牧白看见他不好看的样子。 燕危楼气得差点给他一巴掌,要不是牧白从旁阻拦的话。 “哥哥好凶,还是阿白对我最好。” :“?()” 此话一出,小燕作势又要哭,牧白赶紧阻拦,再要哭的话,他腿都要站麻了,然而,小燕听见此话后,精神瞬间就萎靡不振了,喃喃自语起来,说自己不配活着,就不是个好东西,还说自己不该出去寻欢作乐,不该抛下可怜的阿白。 一副再度陷入梦魇的样子。 牧白横了奚华一眼,有点埋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奚华气得直想杀人,通通杀光,一个不留。 心病还须心药医,所以,牧白故技重施,把另外一半的骨灰,送给了小燕,还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牧白说:“其实,我当初借尸还魂时,和那个牧白,有过短暂的交流。他告诉我,他很喜欢你。” 燕郎亭双手捧着装有骨灰的小玉瓶,泪眼朦胧地望着牧白,哽咽道:“可我却,却没能救得了他。” “可他已经原谅你了。”牧白又道,“这是鬼王告诉我的,鬼王说,他本该早早轮回,可为了再见你和柳澄一面,就一直苦等,那滴眼泪,就是他留给你们的释怀之泪。” 其实,原先那个牧白,到底爱谁,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好像除了奚华这个从儿时就生出的执念之外,对其他几人,不过都是蓄谋已久的接近而已。 可能除了利用之外,多少还是有几分情义在的,否则,也不会留下那滴眼泪。 若是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或许,他就不会对奚华那么执着,好好当牧家二公子,闲散富贵一生。 解开了燕郎亭的心结之后,牧白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能放下了。又问起了李檀。 燕危楼似乎依旧不愿放过李檀,但答应好的事,又不可出尔反尔,只能把李檀交给了牧白,还让牧白把人带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他和燕郎亭眼前。 牧白望着眼前遍体鳞伤,瘦骨嶙峋的李檀,长长叹了口气,在魔界逗留了几日,为李檀疗好了伤之后,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檀摇了摇头,十六年的囚|禁,已经让他变得更加胆小谨慎,一直抱着双膝,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 大多时间沉默得跟死人一样,不管见了谁,都瑟瑟发抖,只有和牧白独处时,才敢说句话。 但话也说不利索,总是断断续续的。 看起来就更可怜了。 牧白实在是气不过,几次想去找燕危楼算账,可转念又想起,当年还是奚华吩咐李檀去杀燕郎亭,这才有了后来的祸端。 在这个时空,李檀被囚十六年,而在另一个时空,李檀囚了大燕小燕一十六年,明明是兄弟骨肉,却闹成了这般田地,怎么不令人唏嘘? 奚华提议道:“不如杀了他,如此,他就能得到解脱了。” :“?(格格党?文学)?” “回家?” “我,回家,家里有娘,她还在世。”李檀可能是被囚|禁起来折磨久了,说话都断断续续,成了个小结巴,眼神也很呆滞,怯生生地道,“我,想回去,找娘,给她,养老送终。” 原来,李檀的亲生母亲居然还活着。可牧白之前听统子说,李檀的母亲早改嫁了,而且,根本就不爱李檀。 可见李檀如此坚持,牧白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带着李檀去寻了他的生母。 在一处还算富贵的宅子里,牧白终于见到了李檀的母亲,而她的母亲,如今年事已高,两鬓霜白,和李檀站在一处,不像母子,更像祖孙。 几乎是一眼,她就认出了李檀,离老远就快步行来,牧白还当她是要打李檀,还准备好随时出手阻止。 哪知并没有,她直接抱住了李檀,两行眼泪唰的一下,就淌了出来,哭着喊:“我的儿!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一去那么多年,都不知道回来看看!” 母子抱着哭成了一团,李檀神情胆怯,一直低着头瑟瑟发抖,在他母亲疑惑的眼神下,牧白只好解释说,李檀受了很大的刺激,现在有些神志不清。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瞬间就猜出了缘由,抱着李檀又哭了很久很久。事后,她无比悔恨地道:“是我这个当娘的错,没有照顾好他,但凡当年我好好待他,或许,或许……” 话到此处,又是哭。牧白见奚华面色不善,似乎在隐忍,生怕师尊会触景生情,赶紧使唤他出去买点吃的来。 从头至尾,李檀的母亲没有说过燕危楼半句不是,也不曾怪过小燕分毫,只是说李檀命苦,生来就是活受罪。 牧白听得窝了一肚子火,几次想说点什么,可看着白发苍苍,泪眼婆娑的妇人,又看了看蹲在一旁,低头看小蚂蚁,还一言不发的李檀。 终究又什么都没说。 都是可怜人,万般皆是命,真是半点不由人。 最后,牧白走到李檀面前,把自己的蝴|蝶|刀送给了他。 牧白道:“李檀,从今往后,谁再敢欺负你,欺负你娘,你就用这把刀捅死谁。你放心,天塌下来,都有我替你扛着。” 李檀握着刀,似懂非懂,没什么反应。 一直等牧白离开了,他才抬起头,望着牧白渐远的背影,无声地说:“多谢你,牧公子。” 他把刀贴在面颊上,合了合眸,眼泪瞬间滚落而出。 而一直躲藏在暗处的燕危楼见状,也在刹那间,叹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太轻,很快就随着萧瑟寒风,散尽了。 离开时,外头天色正好,牧白伸了个懒腰,在想接下来要做什么,奚华说:“你已经点明主题了。” 做什么? 自然是做! 牧白撅起了嘴:“纵然要做,也不能老是在冰天雪地里做吧?冻久了,就该不孕不育了!” 奚华很用力地看了他几眼,然后道:“你能生么?” “我当然能啊,我现在什么不能啊?”牧白把锅直接甩给了奚华,“庄稼长得不行,得怪种子啊,哪有怪土地的?” 奚华略一思忖,似乎觉得有点道理,他郑重其事地点头道:“你说得对,你迟迟不能生育,这事绝对怪不得你,得怪我。” “对对对,凡事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圣人训,每日三省吾身。”牧白摇头晃脑,走路太累,他直接歪在奚华身上,双脚跳起来,勾着师尊的腰,把他当小马驹一样骑。 奚华抬手托住他的臀腿,防止他掉下来,正色道:“圣人还训,熟能生巧,勤能补拙。”他将人往上又托了托,“看来,以后双修更不能松懈了。” 牧白:“……?” 奚华背着他,御剑来到了一个叫作云霞镇的地方。 牧白原是要下来的,奚华不肯,直接抓着他的手臂,捞过他的腰,将人打横抱住,大步流星走进客栈。 眼下正是午后,客栈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闲客,店小二在擦桌子,掌柜在拨着算盘珠子。 奚华道:“开|房。” “几间?”掌柜抬头,看了看奚华,又看了看他怀里抱着的牧白,发出了灵魂拷问。 到底开几间房。 几乎是同一时间,奚华和牧白双双开口。 “一间。” “两间!” 掌柜疑惑:“到底是一间,还是两间?” “两间,两间!”牧白赶紧道,实在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眼神,还故意大声道,“附近可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我脚扭了,只怕是伤了骨头,疼得紧!” “有的,城西的王大夫医术高明,尤其擅长治跌打损伤!” 掌柜开了两间房,不过后来,二人还是睡在了一间房里。 既然睡在一起,自然又免不了扭打在一起。 可能是受了“种子发不了芽”的刺激,奚华今夜分外凶猛,幸好设了结界,才不至于扰民。 事后,两人腻歪在一起,牧白问:“师尊,如果有一个可以回到过去的机会,你最想回到哪个时间点?” 奚华略一思忖,才道:“第一次做的时候。” “为什么啊?” “第一次做,没有经验,害你受疼了,我每次想起,总觉得万分愧疚。” 牧白哼哼:“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呢?” “我打算好好爱你,在你浑身每一处地方都标记好,留下我的气息,告诉 所有人,你是我一个人的。还想吃你亲手做的饭,你坐在我的怀里,我喂你吃,吃饱了就动一动,好消食……” “等等,打住!” 牧白惊讶道,“我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你别跟我许愿呀!” 后来,牧白多方打探大师兄的下落。 只是听闻他离开了玉霄宗,独自一人入了凡尘,一直在人间除魔卫道,降妖伏魔,为百姓做了不少善事。十六年间,辗转多地,总没一个长久的落脚之地。 受过他恩惠的百姓,提及他时赞不绝口,在大家的印象里,林宓总是一身白色道袍,背负双剑,其中一把剑用白绫缠绕,他尤其珍惜。 总是剑不离身,人不离剑。 听起来,大师兄似乎过得还行。 除魔卫道,降妖伏魔,本就是一名修士的职责所在,能独自仗剑走天涯,也算是逍遥自在。 可人们又说,林宓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前往当地的道观参拜,焚香沐浴,洗剑招魂。 人们都说,他似乎一直以来,都在找一个人。 一直找,一直找,可是找了十六年,还是迟迟寻不到。 他没有一直静守原地苦等,十六年间用自己的双足,丈量了天地之间的每一寸大地。 平生只行善事,积攒功德,只求与心爱之人,再相逢。 牧白在得知这些后,心绪久久难以平复,就在一个很普通的午后,人间冰雪消融,阳光明媚。 他同奚华走在热闹的人间,浑然不顾他人异样的眼光,藏在宽袖之下的手,十指紧扣。 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之感,火速席卷全身,牧白只觉得丹田一片滚|烫,让他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几乎是同一时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朗的男声,径直穿透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穿透了一切世俗的阻隔,一声“牧师弟”,就将牧白重新拉回了十六年前。 也是这样晴朗的天气,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个身穿弟子服的少年,一高一矮,站在一株海棠树前,高的低头,矮的仰头,中间隔着一只手掌,亲吻在了一起。 两个人的面颊都红得不同寻常,比海棠花还要娇艳。 而这一晃,就过了一十六年。 牧白触不及防,脚下狠狠一顿,下意识回眸相望,再见时,却已物是人非,山长水阔。 记忆中的大师兄,和眼前身穿白色道袍,手捧缠绫长剑,剑身嗡鸣不绝,似要出鞘的青年,逐渐重合,不过是刹那间,他已泪流满面,低声喃喃:“你终于肯回来了……” 而从始至终,奚华都没有放开牧白的手。 他也从始至终,没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