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二个世界（9）
和之前的怪物不同, 这个名叫吉尔叔叔的人型怪物，行动速度更加迟缓，走动间还掺杂着纸轮运转的机械声。
再结合它和羊头挂件、女神画像一样的，闪着诡异红光的眼睛。
俞潼觉得他大概知道, 吉尔叔叔是一个什么玩意了。
他没有隐藏自己, 站在辰夕头顶, 大大方方和他说悄悄话。
听完小鸡的计划，辰夕仰头看看楼梯上的吉尔叔叔 ，低头看看堵住楼梯口的大蜈蚣。
他一咬牙一跺脚, 猛地转身向着楼上冲去。
身材两米多的肥胖男人，挥舞着手中的巨斧, 狠狠砸向下方的辰夕。
它体积大力气大, 动作却很迟缓。辰夕已经从他旁边钻过去，巨斧才砍到楼梯扶手上。
楼梯扶手应声断裂，老旧的木制楼梯也被震得剧烈摇晃。
趁着吉尔叔叔没反应过来, 辰夕急匆匆冲上二楼。
二楼的内部结构和一楼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走廊尽头多出一个杂物间。
在莉莉记录的怪物图鉴中，有提到过这个地方。
俞潼对杂物间里的怪物, 印象很深刻。莉莉知道这只怪物的来源, 在记录它的时候，特意将它的故事写了下来。
【一个叫爱哭鬼的小女孩，因为在寝室哭得太大声, 被室友关进了杂物间里。到了夜里，冰冰凉三兄弟来找没有乖乖上床睡觉的小孩。在爱哭鬼快要被冰冰凉三兄弟杀死的时候, 一只小老鼠找到了她。】
【没人知道小老鼠说了什么, 但那天晚上过后, 爱哭鬼就消失不见了。而杂物间里多出一个长着人脸，总是在夜间哭泣的小老鼠。】
图鉴上说，哭泣的小老鼠大部分时间都在食堂附近活动，捡垃圾堆里的剩菜剩饭。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回到自己的窝，也就是杂物间。
目前来看，孤儿院里每个怪物都有自己的活动范围，它们一般不会离开固定的区域。
一楼的卫生间是泽地神的地盘，那里被小蘑菇抢占。
会在寝室里活动的怪物，下册里有七.八种。但只有泽地神和哭泣的小老鼠，有自己的专属领地。
其他怪物都是游走型，在特定时间会窜出来咔咔乱杀。
系统问他，有没有在画册里找到吉尔叔叔。
俞潼告诉它，吉尔叔叔不会出现在画册，莉莉只记录真实的怪物。
系统听的一脸懵逼。
现在距离下课还有43分钟，俞潼打算让辰夕在杂物间里躲到下课。
二楼走廊里满是鲜血，一个小男孩的尸体残骸，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从男孩残破的头颅旁经过时，辰夕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了顿。
俞潼仔细看了死去的男孩几眼，“你认得他？”
辰夕点点头，“是皇家骑士团骑士长的小儿子。”
“哦——我知道了。”
系统:？？？
【卧槽他认识骑士长？不对不对，卧槽骑士长的小儿子怎么也在孤儿院！不对，你又知道了什么？！】
俞潼刚要回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转头看去，刚刚还行动迟缓的吉尔叔叔，此时正拖着巨斧像炮弹一样，对他们猛冲过来。
俞潼用小鸡爪踩踩男孩的脑袋，“你往旁边躲一躲，它只能冲直线。”
辰夕按照他的提示，一个急转弯拐进附近的走廊。
紧接着，他就看见吉尔叔叔冒着烟，从走廊里嗖的一下飚了出去。
一直飙出四五米，才缓缓刹住车。
辰夕盯着吉尔叔叔的背影，眼中的迷茫逐渐消。
“金币，我知道他是什么了，原来吉尔是人的名字。”
“嗯对。”
【啊？】
【啥？？？】
—— ——
怪物的斧头镶嵌在墙壁里，拔.出来还需要时间。
趁着这个工夫，辰夕钻进了杂物间。
吉尔叔叔拔.出斧子，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在走廊里响起。
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辰夕也不想这个时候让小鸡出手。
他关紧杂物间的木门，再用木柜将门抵住。
做完自己能做的一切，辰夕走进杂物间深处，躲在一堆老旧的大架子后面。双手握住小鸡，开始默念这个世界的祈福语。
木制的地板吱吱作响，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杂物间门前消失，二楼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隔着单薄的木门，能隐隐听见齿轮运转的声响。吉尔叔叔还没有离开，他就站在门外。
俞潼从他指缝里挤出来，蹦到柜门口，警惕地望着木门。
他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
万一他猜错，吉尔叔叔就会冲进来砍死辰夕。
一分钟，两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俞潼缓缓勾起嘴角。
这么长时间过去，吉尔叔叔都没踹开破破烂烂的小木门。
它不会进来了，他猜对了。
许久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辰夕僵直的身体放松下来，他跪坐在地上，捂住胸口剧烈喘息。
白色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他精致的脸颊因为剧烈跑动涨的通红，带着小牙印的嘴唇微张，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系统探头看了半晌，突然激动地搓搓手，【哎？是鸭子坐！光看颜值，反派还真是个挺可爱的小正太，斯哈斯哈小正太！】
俞潼:……
‘八哥，冷静点，他才十岁。’
【你想什么呢，你看见可爱的小孩不想亲两口？哦！你没把辰夕当真小孩。你总是用看辰哥的眼神看他，在你心里他是个大人。所以你才不会觉得他可爱，你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
‘……他不就是我辰哥么，只是壳子不一样而已。’
【不不不，你给我的感觉，是你一直活在过去。你看见辰夕的时候，脑袋里想的全是记忆中的辰箐。所以你意识不到，在紧急时刻，辰夕会做出和辰箐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我没有。’
【呸，你有。虽然都是辰哥，但他年纪还小，心思比云铭辰和辰箐要单纯很多。你没想到辰夕在逃命的时候，还会跟小蘑菇说实话。在你眼里，辰哥不会犯这么傻白甜错误。】
【要是你想到这点，你们现在早就躲进更安全的卫生间里，而不是在这个杂物间里，赌吉尔叔叔会不会冲进来砍人。】
俞潼不吭声了。
系统夹着烟，用过来人的语气道:【小俞啊，我知道你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但他们的生活环境和阅历不一样。就算性格相似，处理问题的方法也会有区别。】
【云铭辰从小生活在监控下，所以他很擅长演戏。而演戏在孤儿院没有一点用，只有足够凶的小孩，才能活得更自在。所以辰夕版辰哥不会装乖，他只会装凶。遇到问题时，想的也是怎么威胁人，而不是利用舆论。】
俞潼沉默半晌，‘你说的好有道理。’
系统嘿嘿一笑，【小俞，你别活在记忆里了。】
‘之前你不都是，啊？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八哥，你是什么时候进化的。’
【你以为我想动脑子么？你知道被小蘑菇揪住头发甩到地上后，辰夕偏离值掉多少么？从17点啪嗒一下掉到10点！！！】
【整整7点啊，多富裕的家庭经得起这么造，这本来是能避免的。小俞，我们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不能了！！！】
系统吼完，发现俞潼一直没出声。
它干咳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是我太激动。我没凶你的意思，你别难过。】
俞潼没难过。
望着男孩尚且稚嫩的小脸，他突然意识到系统是对的。
他确实一直在小反派身上，寻找记忆里辰哥的影子，但他们终究不会完全相同。
更何况俞潼的记忆本就有问题，他回忆中的辰哥，多少都包含几分他的幻想成分。
他是该去了解真正的辰夕了。
————
足足喘了五分多钟，辰夕才缓过劲。孤儿院伙食太差，他营养跟不上。
小黄鸡正在废弃的架子附近蹦跶，想要看架子上的东西。
辰夕双手捧着小鸡，垫着脚将他送上去。
在最顶层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个破旧的存钱小猪。
刚刚系统看见房间角落里闪着诡异的光，它还以为是哭泣的小耗子回来了，没想到只是个小破猪。
小猪脑袋上有个很小的洞，俞潼把鸡头插.进去，在里面看见一个漆黑的玩意。
系统好奇地看了看，【啊……我怎么觉得这玩意长得这么像监控。】
‘你难道就不觉得，它眼睛里闪着的诡异红光，和你屋里那条咸鱼监控很像？’
【卧槽！那要是这么说，宿舍门口挂着的羊头饰品、楼梯缓台墙壁上的女神画像，和刚刚的吉尔叔叔，都是监控？】
‘昂，吉尔叔叔不是监控，他是机器人。’
系统茫然地眨眨眼睛，【可，可是这是剑与魔法的世界啊。】
‘我们来的第一天不就在寝室屋顶，看见一个电灯泡了么？而且孤儿院的孩子人手一块怀表，这说明怀表和电灯已经普及。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中的中世纪，科技水平可一点都不低。’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以为这是中世纪？】
‘因为你一直在用看古人的眼神看他们。’
【可这里有精灵、矮人和巨龙……】
‘他们的存在会影响科技发展？’
系统麻了。
其实比起高科技世界，俞潼还是觉得这个世界更像是科技树点歪了。
这是小说里很常见的现象。
一群拿着盾牌和长剑的战士，在电灯下面喝酒吃肉。
这边的魔法师还在搓火球，另一边就有炼金术师，在制作异世界版的电话。
只不过电话可能不叫电话，原理也和电话不同。
但功能上，两者差距并不大。
从第一次被辰夕带回寝室，看到屋顶悬挂的电灯泡开始，俞潼就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剑与魔法的世界。
不过看辰夕的样子，他似乎对监控探头很不熟悉。
不动声色地检查完存钱小猪，俞潼对着下方小声道:“上面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辰夕，我要跳下去了，你接住我！”
俞潼喊完往下一跳，准准地落到男孩手心里。
他隐隐感觉到小反派对他的态度，和之前有了些许区别。
被辰夕双手捧回柜子，俞潼顺着他的袖子，蹦蹦跳跳跑到他肩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知道孤儿院关你们，是为了什么吗？”
辰夕垂眸思索，“说是为了惩罚我们。”
“实际上呢？”
“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给我安的罪名是不成立的。”
俞潼歪歪小脑袋。
辰夕垂头抱着膝盖，“你也听到了，那些孩子叫我臭狐狸。从出生开始，你就没离开过孤儿院。你可能不了解狐狸这个词，代表着什么含义”
“在这个世界上，狐狸兽人、精灵和人鱼，是公认的最好看的种族。在兽人族败给人类帝国后，兽人族的地位越来越低。经常会有猎人跑到兽人国，拐卖抓捕兽人当成奴隶贩卖。”
系统不明白话题怎么绕得这么远，它刚想问问，就被俞潼堵住了嘴。
“这个世界的大背景，会牵扯到孤儿院的成因。你以为这间孤儿院为什么能藏这么多怪物，还能抓这么多家世背景都不错的小孩进来？外面肯定早就乱套了。”
【哇，是这个样子的么？】
发现系统进化了，但没完全进化，俞潼重新放松下来。
他还是更喜欢傻白甜的统。
似乎是想起难过的事，辰夕双手攥紧，眼圈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
“刚开始那些奴隶商人，还只是抓兽人卖兽人。时间一长，他们意识到可以用兽人生小兽人。这样只要抓一对男女兽人，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兽人。”
“于是兽人奴隶的价格开始下降，从原本只有贵族老爷才能买得起的商品，变成稍微有些钱的平民，都可以购买的日常用品。”
“因为狐狸兽人大多是公认的美人，买家远比其他族要多得多。而买狐狸兽人的人，大多都是为了在床上玩得开心。所以什么人都可以买，什么人都可以玩的狐狸兽人，就成了……”
辰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年纪太小，某些方面的事情懂得不多。
在这卡了半天，辰夕最终只憋出一句，“总之狐狸是一个侮辱性很强的词，很多人即使骂人也很少会用到狐狸。”
俞潼明白了他的意思。
狐狸兽人是公认的，用来解决欲望的奴隶。
从大人口中骂出来，约等于骂一个人是荡.妇，人尽可夫。
孩子们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只是觉得这样骂人最狠。
俞潼不明白辰夕平时挺老实，挺沉默寡言的小孩，到底是怎么惹到那些小孩的。
听了他的问题，辰夕摇摇头，“我没招惹过他们，狐狸这个词的特殊意思，是修女教他们的。他们都清楚狐狸代表的含义，是故意这么骂我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我妈妈和狐狸一样，都做那种事。”
俞潼:？
————
哭泣的小老鼠并不在自己的地盘上，多半又去食堂觅食了。吉尔叔叔提着斧头，跑到二楼其他地方追着人砍。
落满灰尘的杂物间很安静，只有小男孩一个人，在小声和小鸡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和莉莉一样，辰夕也不是小镇的原住民。准确地说，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小镇是什么地方。
他故意隐瞒了父母的职业，和自己的家庭状况。但从他透露出的信息，俞潼还是猜出，他父母至少是一个小贵族。
辰夕本来生活得很富足，直到某一天遇到某件事，他家一夜没落。
落魄的父母准备带着他逃难到远在帝都的亲戚家，但还没来得及出发，他们就被抓了起来。
辰夕一家三口都长得很漂亮，是很多人口中的美人，那些人想把他们三个变成‘狐狸’
他妈妈是个魔法师，脾气很火爆，能力也很强。她硬生生拖住敌人，给儿子和爱人争取到逃跑时间。
自己则是在被活捉之后，用最后一丝力气自尽。
废那么大力气，死那么多人。最后一大一小跑了，唯一抓住的还自杀了。
那些人觉得很丢脸，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他们开始散播辰夕母亲的各种谣言。
说她被多少人睡过，说她睡起来是怎么样的。还说她为了活下去，在床上有多努力讨好抓住她的男人们。
黄谣传得很广，保护家人英勇赴死的女魔法师，成为所有人口中的‘狐狸’
辰夕的爸爸虽然知识很渊博，脑袋很聪明，但他只是个体弱多病的普通人。在逃亡的途中听到爱人被人这样造谣，他气得当场病倒。
辰夕从躲藏的地方跑出去给父亲买药，中途被人偷袭打晕。
等醒过来时，他已经被绑在马车里，一路送到孤儿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孤儿院有一些进来得晚的孩子，也听说过他妈妈的黄谣。
他们开始用从大人那里学来的话骂辰夕，似乎这样就能高他一等，找回在修女那里丢失的尊严。
辰夕的用词很朴素，语气也很平静，可心有灵犀道具却源源不断地传出强烈的悲伤。
俞潼用小小的翅膀，轻抚着辰夕的脸颊。他刚摸了没两下，就把男孩摸哭了。
一滴眼泪砸到俞潼头顶，将他黄色绒毛打湿。
系统抹抹眼泪，【好可怜的爸爸，好惨的妈妈。】
它话还没说完，正在无声抽泣的辰夕，突然语气冰冷地道:“我记住他们的脸了，等我离开孤儿院，我要把他们全都烧死。”
系统:……
【好凶残的小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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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俞潼猜测的一样，孤儿院里的怪物不会随便踏足有主的区域。
不是怪物的东西，更不敢乱跑。
杂物间毕竟是哭泣小老鼠的地盘，辰夕担心它白天也会回来。
在距离下课还剩五分钟的时候，辰夕捧着熟睡的小黄鸡挪到杂物间门边，随时准备离开。
危机解除，俞潼灵魂进入系统空间，拿着笔记本整理线索，系统在一边一脸懵逼地围观。
可能身份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小反派讲述经历时还在隐瞒自己的背景。但他透露出来的信息，其实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辰夕是一个大贵族的孩子，他藏在枕头下面的胸针，是他的家族徽章。
一个大贵族被人灭门，凶手还敢大张旗鼓地四处传播女主人的谣言，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可能。
一，他们家族参与了政治斗争，失败后被政敌或者皇室处理了。
政敌和皇室都是体面人，就算真的想对辰夕家的三个美人做点什么，也会私下里偷偷地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辰夕的父亲原本想带着一家老小，投奔在帝都王城的远方亲戚。
政治斗争因素排除。
二，辰夕家的封地在偏远的地方，他们是被封地内，或封地附近的恶人杀的。
这种可能性也不高。
除非凶手背景比辰夕家硬很多，不然他们不会蹦出来告诉所有人，辰夕一家是他们灭的。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也是最符合现状的一种可能。
战争。
他父亲在家族出事后，第一时间想到往帝都跑，是想带着家人远离战乱区。
那些人活捉三人，也不仅仅是出于欲望，更是因为他们是那个地区最大最有名望的贵族。
这样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很多人都听说过辰夕一家，为什么凶手会到处散播谣言。
他们真正想要羞辱的，不是辰夕和他的父母，是这个国家的尊严。
系统很认真地想了想，【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了，可这和孤儿院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这个孤儿院是战争下的产物，这些孤儿都是战乱中的牺牲品。’
【他们是被侵略者抓起来的？】
‘不，是被自己人抓起来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