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 章 私心

陈三郎下意识双手握紧,提着全部精神等着自已盼望的答案。

两个账房看着突然后背绷直,双手握拳的陈三郎不疑有他,只当是陈先生,是个遇事极其认真负责的人罢了。

随着掌柜的描述,陈三郎的思绪飘回数月前,王瑾仪初入北地,城门口先遇到刺杀,后来客栈着火,北宁府的泰升承担了王家一行人的安置。

后来王瑾仪受伤了,还伤的很重……

陈三郎的心好像被紧紧捏住,呼吸都困难起来。

“陈先生,陈先生,你怎么了?”

“陈先生你还好吗?”

掌柜和两个账房都发现陈先生有些不对,陈三郎回过神来,端起眼前一杯凉茶,咕咚一口喝尽,紧紧握着茶碗,看了看围过来的三人,笑容有些尴尬。

“我,我只是被掌柜讲的事吓住了,一时还接受不了。

刚刚讲到小姐的发髻都被探子削掉了?那,那岂不是直接砍到了脖子?怎么只削掉了发髻?”

陈三郎真的替王家小姐紧张,更何况这个女孩极有可能就是王瑾仪。

掌柜亲自提来茶壶,为陈三郎斟满了一杯茶,拍了拍陈三郎的胳膊,边说边给他演示,

“当时北蛮人举着刀,从小姐这边砍来……”

他把陈三郎当做小姐演示,以手作刀比划着,

“好像当时一刀是从右边劈来,东家这样一躲……”

掌柜推着陈三郎向相反方向侧身,接下来又把他身体搬向另一边,

“这是?”

陈三郎不解,满眼疑问地看着掌柜。

“蛮人又反手一刀,小东家又往这边躲了一下,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

陈三郎和从浔阳来的账房都急急追问。

“东家头上的双丫髻都被长刀削的只剩这么长。”

掌柜边说边用手比量了个短短的长度,不无后怕地道:

“那段时间,东家头顶的头发都这样根根竖着,看着都后怕!”

陈三郎喉间发紧,紧张的人在发抖,眼前仿佛浮现出王瑾仪狼狈躲避,却又倔强的对峙的模样。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有些发颤:

“后来……后来小姐受伤了?伤的如何?”

掌柜叹了口气,将茶壶轻轻搁在桌上,眼神中都是疼惜:

“想想,她个小姑娘怎么能打得过北蛮细作,听说受了极重的伤,所以才留在了北宁养伤……”

掌柜发现今天自已似乎说多了,赶紧止住话头。

话锋急转,“那段时间和后来联军围城的账目,我都整理了,就是还没来得及让东家签字。”

陈三郎却继续追问:“北宁这儿可有总店?东家养伤不如浔阳方便吧?”

“那段日子啊,小姐都在北宁王家住,王氏族人还是……”

掌柜终于发现自已越说越偏离了初衷,好像跟账目没关,都是关于小东家的私事。

他带着好奇的目光在陈三郎脸上转了一圈,没看出别有用心,干笑两声,

“嘿嘿,嘿嘿嘿,陈先生事情基本就是这样,我都说的实话,产生的费用和账目东家知道,日后我可以和东家面对面对账……”

陈三郎根本没想账目的事,心思都在王瑾仪受伤回不了浔阳这个事上。

他这次来之前,猜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有猜到王瑾仪是因为受了重伤,无法长途颠簸,才在北宁久住。

这会儿说不出的滋味,也没心思继续整理账目,他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整理一下自已得到的信息。

陈三郎缓缓起身,努力让自已的动作显得自然。

"掌柜的,我想,你最好把没有签字的账目,写个详细备注。

"

他努力让自已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掌柜赞成地点头:

"陈先生,我会照你说的方案办,按时间顺序把账目和事件对上,我都整理出来,让你们过目。可行?

"

陈三郎不经意似地道:

"东家小姐都了解这些事,最好了,我们都做好自已的事就好了。”

他特意强调

"东家

"二字,观察着掌柜的反应。

掌柜并未察觉异样,如实答道:

"小姐当时伤的太重,事关小姐我也知道不多.....

"

掌柜的笑容僵了僵,随即道:

"我家东家年龄还小,在王氏族里养伤也说得过去,如果年龄大了就怕影响小姐清誉。

"

陈三郎心中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继续试探:

"也是,像东家这样能干的小姐还真的难得……

"

掌柜不否认,也算有了答案。

陈三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头继续翻看账本……

他心思都在和掌柜谈话时得到的消息上,一遍遍回忆掌柜说的话,终于跳出了一个情景——

掌柜以手做刀,从他头上两边比划过去,然后说小姐头上的发髻都被削掉了!

他是说——王瑾仪梳的双丫髻!头上梳着两个抓髻,掌柜比划的左右各一刀把两边的发髻都削掉了!

对!就是这样!陈三郎指尖摩挲着账本目光定定看着前方,他为得到的消息欣喜,欣喜若狂!——王瑾仪还梳着双丫髻!

这就是说,她今年还不到十岁!十岁以后的女孩梳双环髻,到了及笄礼后,女孩束发插笄,就不会是左右双发髻!

想通这一点,陈三郎几乎坐不住了,这么多年苦苦追寻,终于得到了个好消息——王瑾仪在这个世界里还不到十岁!

自已还有机会!有机会!太好了,有机会!……

后来是怎么结束一天账目核对,他记不住了,只记得自已要结束所有打工和赚钱的工作,回去就要专心科考了!否则没有功名王家也不会同意亲事!

这里毕竟不是自由恋爱时代,父母亲族的话语权还是蛮大的。

这一夜,陈三郎披衣坐在泰升米铺后院的小天井里,仰头看夜空。

暮色褪尽,墨色绸缎般的天穹,被神明倾洒了银河的碎屑,千万颗星辰从幽蓝的深处浮涌而出。

银河浩瀚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北斗七星则如同镶嵌在天幕的银色勺子,勺柄稍微倾斜,便要将星子洒落人间……

一个歌声悠悠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听不清内容,却是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