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林子 作品

第四一六章太平

¨比?奇_中.雯~枉~ ^嶵.辛¨漳^截_更/歆`快′+0¨0¢小`税·罔? !耕_辛.蕞,哙/·s·a_n,y?e?w~u/.+n¨e~t′粤省雷州府,遂溪县外,湛川村甲长陈大贵光着脚匆匆向着家中赶去

陈大贵还未赶至家中,便发现自家门前已站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人乃是本里里长,另一人则是穿着一身黑色皂袍

陈大贵看着那身着皂袍的干瘦男子,心中却是暗骂一句,脚下速度又是加快了几分

这些狗差一天到晚净知道祸害乡里,若真是惹恼了他,大不了一刀让这些狗差了账,再入海去投那红旗贼去!

陈大贵也不过是在心中诽腹,至于当真入海为贼,那是决计不敢的

他自是可以入海做贼,但他投了贼家中老母妻儿怎么办,若非已无生路谁肯去做贼

此时已是二月初三,陈大贵原本正在田中下秧,但是忽然便听得村人说是狗差领着里长下乡寻人,他也只得抛下农活赶回家中

院前皂袍男子名为于春,乃是遂溪县户房粮差,湛川村粮税素来便是此人负责征缴

于春身形干瘦,但见得身形高大的陈大贵却是丝毫不惧,于春见得陈大贵赶回,脸上神色不耐,直接开口说道

“陈大贵,县衙初六春耕游神,你湛川村需出二十五人,初五辰时领着人手至县衙集合应役,少一个人本吏拿你是问,听到没有”

于春说完就欲离去,但陈大贵听得要去应役,却也是神色不满,立刻开口说道

“什么应役,去年县里的老爷来村里说了,交了七斗粮税以后便不用摊派应役,我等去年人人完粮,交了这许多粮,县衙怎能说话不算数”

于春见得这陈大贵竟敢反驳,脸上神色也是阴沉下来,立时开口喝骂

“什么不用应役,你以为你是县里的秀才老爷?”

“还不用应役,反了你了,历朝历代哪个良民不要应役,你这贼厮大逆不道,竟敢违抗县尊之令,想造反吗”

于春边骂手中水火棍边向着陈大贵打去,陈大贵虽是身形高壮,但此时见的棍影打来,脸上却是神色畏惧,根本不敢还手,一个高壮汉子此时竟是抱着脑袋连连向后退去

于春打骂一阵,似是撒了气正准备离去,陈大贵手臂腿脚被打得青紫一片,此时看着那于春背影,却是神色愤恨,大声嚷道

“我去年交了整整五石两,完粮凭证俱在,县衙怎能说话不算话,是了,定是你这贼差又来欺压我等百姓,我要向……”

陈大贵说到此处忽然顿住,片刻之后,似是才想起那些县中老爷的名字,继续说道

“我要向县中的清田使老爷告发你等这些贼差”

去年几个身穿官袍的年轻老爷忽然下来村中,说是朝廷以后要改收粮的法子

朝廷将所有役钱摊派都归入田亩,以后每亩田地例收七斗粮,交了这七斗粮后,今后便不用往官府应役,也不用再交什么辽饷练饷,车脚钱库子钱之类的摊派杂税

陈大贵等人虽是不懂数算,但却知道自己每年要被收去多少钱粮,七斗粮虽多,但若真能就此免去整年的应役摊派,那他们还是大大有利的

陈大贵也不知道清田使到底是个什么官,但却知道连县里的主簿老爷,都跟在这些清田使老爷身边跑前跑后

那几名清田使老爷在村中呆了两日,将收粮的事向村中百姓说清以后这才离开

这些清田使老爷离去之前更是告知村中,若是完粮后县衙还向他们摊派差役,他们可径往县中告发

陈大贵虽是记得此事,但心中对此根本没抱多大希望,官老爷自然是向着官老爷,怎会给他们这些百姓做主

陈大贵此时说要告发,不过是心中不忿,想发泄一番罢了,但于春听得那清田使的名字,脸色却是骤然一变,忽然转身,大声喝道

“陈大贵,你可莫要在这胡言乱语,谁人让你应役,县衙此时乃是雇佣你等协办春耕事宜”

“你等往县中帮工,县衙每日皆给你等三升米粮工钱,你这刁民若敢在县中胡言,老子立刻就撕了你的嘴”

陈大贵看着神色惊怒的于春,脸上也是神色惊愕,雇,还给工钱,这官府什么时候转性子了

每年春分前后县衙都会办春耕礼,祈求本年风调雨顺,这也是朝廷劝课农桑的一环

县衙办春耕礼既是为民祈福,那这钱自然也该百姓来出

县老爷们忙前忙后,替你等百姓祈福祭神,难道还要县衙自己花钱吗,断然没有这个道理!

按往年惯例,每年春耕礼本里百姓不仅要派人协助县衙游神,还要摊派五两银子的迎春钱

陈大贵却没想到,此次县衙让他们帮办游神,不仅不收钱还给他们工钱,这当真是闻所未闻

于春见得满脸惊疑的陈大贵,脸上却是神色难看,开口说道

“朝廷颁行新制,说不征役便不征役,此乃新朝雅政,雅政懂吗!”

“你若再敢胡言乱语

,诽谤朝廷,老子立刻便把你等这些刁民通通抓回县衙”

“此次县衙让你等帮工领赏,乃是天大的恩德,旁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知道了吗”

陈大贵见得于春此时竟是松口,也是毫不犹豫,立时拒绝

“既是雇佣,那小人便不去,小人家中有事,于差爷还是去请别人吧”

陈大贵神色警惕,县衙不向他们摊派发役他们就烧高香了,此时只是去帮办个游神,竟还给他们工钱,若真有好事,还能落在他们这些百姓身上

于春这贼吏此时以工钱诱他们前往县中,指不定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于春见得自己好话说尽,这陈大贵竟还敢拒绝,也是顿时心头火起,直接骂道

“按签簿今年便该你湛川村应役,你不去谁去,春耕游神乃是县中大事,你这厮竟连神仙老爷都敢不敬,耽搁了县中大事你担待的起吗,你这刁民,刁民!”

于春破口大骂,但心中却是愈发气急败坏,这朝廷也不知发的是什么疯,竟要搞什么以工代役

百姓应役乃是天经地义,几百年都这么过来了,朝廷突然搞什么新制,这不是给他们添乱吗

往年县中摊派征役,他们说哪个便是哪个,哪个百姓敢吱声

在于春看来,朝廷就该继续派役,朝廷去年固是多收了米粮,但那又怎样,钱要收役也要派,难道这些刁民还敢反了不成

于春心中虽是极为不满,但此时亦是不敢让这陈大贵到县中胡来

那些清田使如今可就在县衙之中,陈大贵叫于春差爷,但于春见了那些清田使得叫老爷,这些人于春可得罪不起

朝廷去年推行新制以后,朝中便往县衙派了十五名清田使,这些清田使专门负责清丈县中田土,同时向县中百姓宣扬朝廷新制

据户房司吏老爷所言,这些清田使皆是来自储贤馆的太学生,乃是拿着尚方宝剑下来的,若是惹得他们不快,连县尊老爷都得被他们弹劾丢了纱帽

于春虽然不知道这些太学生为什么不是来自国子监,而是来自什么从未听过的储贤馆,但他却知道一件事,这些清田使,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户房粮差能够惹的

去年这些清田使在县中清田,县西刘举人连结几名县中秀才煽动佃户,抵抗清田

这些清田使知道以后,竟直接带着一队兵卒杀上门去,最后这几家不仅被罚去大半田亩,连刘老爷的举人功名都被废去,经此一事,县中再无人敢惹这些清田使

这些清田使不仅清丈县中田亩,同样也监察县中派役情况,自去年秋粮收上以后,如今县中基本已经不许派役征银

不久前县中几名老吏用往年名目私下征收役钱,被乡中百姓告上县衙,县衙那些清田使知道后,不仅令这些老吏成倍将钱吐了出来,更是直接将那些老吏下狱

据于春所知这几名老吏因为顶风作案,不久后将被流往琼州临高,于春在遂溪待的好好地,他可不想去什么临高!

这些清田使自入得县中以后,便在县中横行无忌,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直弄得县衙之中吏不聊生

于春虽然私下也与一众同僚大骂这些清田使,但心中其实对这些人并没有太大恶感

这些清田使不仅在县中推行新制,同时也在县衙内大改吏制

遂溪县中原先只有县令主簿两名正官,其后则是教谕副使等不入品的杂职官,吏员一层则只有六房司吏,以及各房下的寥寥几名书手可称正吏

整个遂溪县连县令带胥吏,正经的官吏不过四五十人

但这些清田使入得县中以后,却是一下将县中县中的吏员编制扩充到了一百五十人

于春由于在清田过程中下得狠手,清田成果出众,在年末论功之时,竟被县衙与清田使选中,成功得了吏职

于春原本乃是遂溪县户房粮差,在百姓眼中于春自然是恶吏走狗,但实际上在县衙之中,于春根本就称不得吏,只不过是一个高级一点的帮闲杂役罢了

于春得了吏职以后,此时却已然从一介帮闲杂役,摇身一变成了县中名录吏籍的经制吏

从今以后,于春也能同县衙里的老爷们一般,吃上朝廷俸禄,从朝廷手里领钱了

吏身虽好,但也有一件事让于春极为不满

遂溪户房中最高一阶自然是司吏,往下则是原先的几名书算手,而于春则是户房改制后最低一阶的佐吏

按着朝廷新制,他每月能从县衙领取一两五钱俸银,但于春转为吏籍已有三月,这三月间却是连一钱银子也没从县衙领过,领回来的全是米粮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朝廷推行七斗粮,去年县中收上来的赋税全是米粮,他们这些吏员的俸银自然也全数被折成了粮饷

广州城中苏观生虽是弄出了粮俸折银的法子,但这法子可不是寻常府县能用的

海家汪家两家粮号,单是为了保证京师百官的粮俸折银便已费尽力气,根本顾不上京师以外的其他地方

于春每月前去县衙领俸时

,都要带着推车前去搬粮,简直是岂有此理

县中几个老儒生知得县衙发粮作俸以后,竟还在县中大声叫好,说什么太祖爷时朝中百官便俱发粮俸,说圣上恢复祖制,乃是至仁至孝,是千古未有的圣君明主,大明定将中兴云云

于春听得这些酸儒所言,直欲破口大骂,还他娘的太祖爷,太祖爷到现在都已经两三百年了,如今这世道无钱寸步难行,现在他娘的谁还用米买东西

于春看着身前的陈大贵,却是越看越不顺眼,此时于春却是赫然发现,这陈大贵身上衣服穿的竟是新衣,虽然只是最便宜的麻布,但这些乡野村夫竟也能穿得新衣

朝廷这几年对这些村夫实在是太过宽仁了,先是赋税不许折银,而后更是推行七斗新制,连摊派杂役都给免了

朝廷宽仁若此,这陈大贵竟还敢推三阻四,当真是刁民!

若是放到昔年,于春定然要将这陈大贵攥出油来,但想及县中那些清田使的威势,又让于春极为忌惮

于春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一片烦躁,于春从身后里长手中取过一个粮袋,直接砸向陈大贵

于春看着对面陈大贵,脸上神色阴冷,开口说道

“这六升粮乃是你给县中帮工两日的工钱,湛川村其余帮工百姓的粮额,本吏稍后也会令人送来”

“拿了县衙的钱粮,若还不至县中帮办,你大可试试后果”

于春说完以后,也不待陈大贵回话,便直接转身离去

陈大贵打开手中粮袋,见得里面竟真装着粒粒白米,脸上神色也是有些不知所措,这县衙竟还真给他们发粮了

陈大贵不知道的,县衙此次给每名雇佣民夫的工钱乃是两日一斗,而不是六升,这粮刚到他们手里,便已经少了四成

但于春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银有银耗,粮自也有粮耗!

他于春没向陈大贵等人要钱就已经不错了,陈大贵这些人此时已经得了六成钱粮,他们还想怎样

陈大贵看着手中粮袋,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往村中走去,准备通知各户出人应役

正如于春所言,还从没有谁敢拿了县衙的钱粮,还不办事的人

而且春耕游神也是一年中难有的热闹日子,各乡百姓纵是不需应役,到得游神之日亦会入城赶集凑个热闹

二月初六,清晨时分,遂溪县令身着青色官袍,待得县衙前的游神队伍准备完毕,便领着县中大小官吏,及城中士绅百姓浩浩荡荡向着东城而去

春主草木,苍龙木德应于东方,是以春牛台亦设于东城之外

东郊春牛台上,此时早已摆上五彩春牛及句芒神像,县令等人接得春牛神像,而后游行队伍又是再次启程入城

游行队伍之中锣鼓喧天,彩旗招展,队伍抬着春牛神像在城中穿行而过,这才再次返回县衙之中

县衙之中此时仪门已是大开,游行队伍抬着春牛神像从仪门而入,最终停在县衙大堂迎春池旁

围观百姓此时亦是涌入县衙之中,东瞧西看,县衙之中到处是喧嚣吵闹之声

县衙堂前此时早已摆上供桌,案上摆着三牲瓜果等物,遂溪县令身着青色官袍,跪地面北,祭神献酒,待得献酒三杯后,县令这才起身,口诵祝词

“维神职司春令,德应苍龙,生意诞敷,品汇荫达,下官沗守是土,具礼迎新,戴仰神功,佑我黎庶,尚飨”

县令念完祝词,便行至迎春池畔,县衙一众大小官吏也是跟随而行,手执彩杖分列春牛两侧

礼房司吏见得众人站定,便上前礼唱

“请县尊击鼓”

县令上前击鼓三次,一众围观的游人百姓听得鼓声,此时亦是围聚过来,脸上跃跃欲试

吏房司吏待得鼓声落下,便再次高声礼唱

“请县尊鞭春”

县令领着衙中官吏及一众清田使围着春牛绕行三圈,而后县令便抬起手中彩杖,向着春牛打去

春牛以泥土制成,再于其外糊以五色彩纸,县令只是击打几下,五彩春牛便破裂开来,春牛腹内装着的花生,核桃,五谷干枣等物,此时春牛碎裂,各色谷物干果哗的一声便倾泻而下

县令也是极有经验,见得干果五谷滚出,立时便闪至一边

果然下一刻,一众围观的百姓士绅见得春牛碎裂,立时欢呼一声蜂拥上前,争抢地上的春牛泥块干果等物

百姓抢的干果谷物自是吃掉,而春牛身上泥块碎片则会埋入自家田地之中,以求来年丰稔

游人百姓抢得春牛谷物,春耕礼便宣告结束,百姓各自散出县衙,春耕礼虽是结束,但城中的欢庆却才刚刚开始

百姓出得县衙,民间的游神队伍便开始游行起来,舞龙舞狮,高跷杂耍,又有商贩穿梭其间,贩卖春盘春酒等物

游人百姓穿行往来,皆着新衣,购买芒神图画春牛彩饰,街面上热闹至极,喧嚣一片

县衙门前,身着青衫的老儒生见的街面上喧闹的人影,此时却是神色怔怔,嘴中喃

喃自语

“百姓安居,游人往来,冠裳俱全,欢饮达旦,几如昔年盛世矣”

自甲申以来,十年间天下变动不休,先帝殉国,失江南,陷闽浙,各路海寇土贼祸乱不休,东虏犯粤又退去,天下失而又复得,各方王侯将相轮转不休,而今日又终得见太平盛世

在这数年的争战,数年的生息之后,粤省终于渐渐恢复生机,但谁也不知道这份太平还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