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盘大佬粗 作品

第三百零八章 王八看绿豆

关于贵妃在宴会上的表现,在宴会结束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因为事情太大了。

如果是后宫任何一位嫔妃怀孕,都不会引来大家的关注和议论,但是贵妃不行,她是被当做皇后对待的。

李亨今晚是睡不着了,事实上,从离开兴庆宫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回到少阳院,坐在寝房内对着烛火发呆,妻子韦氏在一旁安抚了好半天,没有唤来丝毫回应,只能叹息一声离开,让太子一个人静静。

人一旦陷入乱想,会越想越复杂,因为他会根据自己的思路去理解和分析整件事情。

李亨认为,是先有贵妃怀孕,才有杨门三女的鸡犬升天,也就是说,他这边基本确定,贵妃就是怀孕了。

也正因怀了龙种,圣人才会如此高规格的为她举办生辰宴。

这个老狗,越来越昏庸了,为了一个女人,完全不顾朝局,不顾江山社稷。

“让长源进来,”李亨朝着李静忠道。

李静忠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退下。

李泌,是住在少阳院的,因为他这个职位等同于贴身秘书,是要随叫随到的。

“长源怎么看?”李亨将今天的事情描述一遍后,叹息道:

“你不知道孤当时的心情,孤只觉得,自己是这场宫宴当中最大的笑话。”

说罢,李亨苦笑抬手:“对了,李琩也好不到哪去,他也沦为笑柄。”

李泌皱眉的时候,他的两条眉毛是呈倒八字上挑的,给人一种殚精竭虑的感觉,就好像他在竭尽脑汁的思考事情,会让人觉得他特别稳妥和值得信赖。

“静观其变,”半晌后,李泌慢悠悠道:

“贵妃是否怀上龙种,尚未可知,若是没有,我们白白顾虑一场,若是有,我们眼下焦虑也是无用的,圣人睿智,眼下时刻,多半不会有立幼之心,如果有,我们需联合大臣,改变圣人心意。”

他给李亨提建议,从来都会以可能和不可能,提出两套方案,从这点上不难看出,李泌是一个不会轻易专断的人,也就是说,他不会去笃定一件事情,而是全方位去思考谋划。

李亨叹息道:

“联合大臣?朝中哪个大臣可以为孤所用呢?他们对孤唯恐避之不及,而孤有心笼络,也没有机会面谈啊,萧嵩、李祎、贺知章,他们都老了,王忠嗣、皇甫又不在身边,孤于长安可重托之人,今在何处呢?”

李泌沉吟片刻后,道:“若臣没有看错,今后的中枢,有两个人必受重用,而太子已拥其一。”

李恒呵呵道:“孤知道,你说的这个其一,是韦坚,孤也不瞒长源,韦坚为孤所用,是有条件的,但孤所属意者,惟广平王也。”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李泌道:

“太子眼下需要韦坚的助力,为了大业虚与委蛇,有何不可?广平王妃出自韩国夫人膝下,我们也是要利用好这一点的。”

崔峋和杨卉的女儿,就是嫁给了李亨最为看重的长子李俶。

但是李亨对自己这个儿媳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再加上崔氏的眼神极为特别,让他很不舒服,也很不放心,崔氏的毛病在眼睛上,眨眼次数太少,与人对视,会给人一种被审视的感觉,还会让人觉得:她瞧不起我。

这也是一种相貌缺陷啊,长子在百孙院,李亨时常担心儿子被这个看似狠辣的儿媳拿捏。

实际上,他完全就是瞎顾虑,他这个儿子的性格,比他硬多了,收拾的崔氏服服帖帖。

“那么另外一个人又是谁?”李亨问道。

李泌道:“就是王鉷,此子走的也是逢迎之道,平日又一意巴结虢国夫人,也是虢国夫人最常称赞的官员,他有一点是韦坚也比不上的,他在中书门下,对国事知之甚详。”

李亨感叹道:“长源潜修仙山,却知天下大事,孤今日方得贤士,实是相见恨晚。”

不管怎么说,李泌出身豪门大阀,还是赵郡李氏的大宗,这样的出身对政治不关心,几乎是不可能的。

别看他年轻,人脉广的很,严挺之的府上都是

随便去。

他进入太子院短短数日,李亨就已经对他寄予厚望,背地里让长子李俶认了李泌做老师,已经给儿子的将来铺路了。

任谁都能看得出,李泌绝非池中之物。

李泌继续道:

“太子堂兄湖阳王与王鉷相交莫逆,可以帮助我们联络对方,此子将来的头号之敌,必是右相,所以王鉷与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如今在右相面前卑躬屈膝,不过是求存之道罢了,一朝得势,必然争权。”

李亨有个堂兄,跟他的关系非常铁,也是李亨的亲戚当中,唯一进少阳院不会给监院宦官监视的人。

这个人叫李宗晖,他的爹便是节愍太子李重俊,武三思、武崇训就是死在李重俊手里,要不是被玄武门挡住了,韦皇后也会成为李重俊的刀下之鬼,如果事成,那么皇位与李隆基父子就不会有任何关系了,而是属于人家李显一脉的。

可惜失败了。

李宗晖的生母,就是李亨的亲姨母,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他们俩的母亲当年都嫁的很牛逼,是因为她们家和武则天是近亲。

李亨因为母亲早逝,先后被两个人抚养过,一个是王皇后,一个是姨母杨氏,也就是李宗晖的妈,所以他与李宗晖的关系,类似于李琩和汝阳王李琎的关系。

李隆基被自己的姨母抚养过,所以觉得姨母是最亲的,将儿子交给姨母,他也放心。

“王鉷爱财,孤且予之,今后外事联络,孤便托付给长源了,”李亨郑重其事的拍了拍李泌的肩膀,并且让李静忠将府库的一把钥匙,交到了李泌手中。

他这个人有一点好,信赖一个人的时候,确实推心置腹。

李泌一脸感动的双手接过钥匙,点头道:

“太子知遇之恩,长源无以为报,必当尽力。”

这对主仆,也算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

郭幼明这顿打,是不可能白挨的,而且让李琩了解到,嗣吴王李祗打算跟自己正面干了。

这个人终究是信安王的亲弟弟,与此人交恶,基本等同于直接与信安王对垒。

李琩现在已经不会再顾虑这些了。

兴庆宫的那场比武,明面上是河西兵与飞龙军的擂台,实际上是少阳院和隋王宅的擂台,

正所谓是个人就有把柄,李琩已经打算搞死李祗了。

殿中侍御史罗希奭,是李林甫放在御史台的一枚棋子,专管诏狱,这个人被李林甫布局多年,掌握了很多官员的秘辛,等到用得着的时候,就是杀手锏。

李祗的把柄,其实与大多数官员差不多,兼并巨量田亩,逃避赋税,这种事情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谁会去主动揭发,因为你很可能也在这么干,那就成了贼喊捉贼了。

而罗希奭既然做为李林甫的一把尖刀,那么这个人的日常作风,几乎是没有问题的,虽然历史上名声极差,被归入顶级酷吏行列,但就李琩所知,这是一个非常清白的官员。

这就是李林甫的高明之处,只有清白的人,才能去干检举的事。

于是六月初三的偃月堂,罗希奭将一摞子卷宗摆在了李林甫的桌案前,上面都是他历年以来关于嗣吴王李祗兼并田亩的证据。

“触目惊心......”李林甫猛的一拍几案,将卷宗哗的一下推下了桌,散落了一地。

其他人顿时一惊,诧异的望着李林甫这一反常举动,因为这位右相很少将怒意摆的这么明显。

李适之抬了抬手指,门下省一名官吏上前将卷宗整理了一下,随后搬上了李适之面前的长几。

随意翻看一些之后,李适之脸色难看,一声不吭。

他知道,李祗要被搞了。

而他第一时间看向李琩,传递出一个高抬贵手的眼神,而李琩,没有回应他的眼神。

“十一万亩,他就不怕撑死?”李林甫怒气冲冲的看向罗希奭,道:

“是否属实?”

罗希奭道:“卑职三年间走访关中、河东、襄阳、洛阳府四地,核查无误,绝非无的放矢,诬告吴

王。”

偃月堂顿时鸦雀无声。

在大唐,官职低三级,是不能检举的,这叫做卑告尊,不合法的,但是只有一个部门是例外,那就是御史台。

这个部门,谁都能检举。

“大理寺和刑部,还是要核查一下的,事关宗室,需三法司共同审理,”刑部尚书崔翘道。

他这是要保人,因为他知道李适之会选择保人,因为李适之当下需要宗室的支持。

大理寺卿张均也道:

“不能因为一纸诉状,就轻易给亲王定罪,我们要慎重,大理寺会派人核查,右相可以令人监督。”

这时候,李琩缓缓开口:

“当时本王被诬告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流程,如今看来,兴许是因为本王地位卑微,不够格让诸位慎重对待,是这个意思吧?张卿?”

张均呵护一笑:

“情形不一样,方法自然也不一样,隋王违背的是圣人诫宗属制,大理寺可直接审夺,吴王是贪腐,还是要按照律法行事的,这叫做事有轻重缓急,如果吴王也是犯了隋王一样的错,御史台现在就可以拿人问罪。”

卢奂皱眉道:“诫宗属制,是家法,只是针对宗室外戚,这是圣人对宗室的诫训,贪府国财,是国法,你的意思,家法凌驾于国法之上?我说张卿,你也是老刑名了,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圣人的诫训,在我这里就是最大的,”张均说了一句别人没办法挑毛病的话。

这下卢奂也不好反驳了,他总不能说,圣人说的话不够大。

名义上,国家法律,皇帝也需要遵守,但这是名义上,实际上,法律的最终解释权,在人家皇帝手里。

卢奂和张均说的,都没有毛病。

“又是交构,闹来闹去,还是打算往我们身上泼脏水,”裴耀卿笑呵呵的看向盖擎。

盖擎随即点头道:“习惯了,只是不知裴公与家父之后,下一个与隋王交构的会是谁?”

“你好像忘记我了,”卢奂冷哼道:

“还有一个崔圆。”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荒唐可笑的表情。

张均对三人的挖苦,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拿起卷宗仔细翻看着,寻找能帮李祗翻案的线索。

李琩淡淡道:

“李祗是我的下属,本王虽有心庇护,然法不容情,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你们也别争了,就让御史台负责核查,左相兼着台省,要辛劳一番了。”

他故意推给李适之,是给李适之面子,但李琩同时也清楚,李适之不会主办。

徇私吧,那是枉顾国法,这个时候李适之不敢这么干,因为右相府在盯着,这是给人家留把柄,法办吧,信安王那边又不好交代。

人情和世故,哪个都得兼顾着点啊。

“宗室的事情,还是宗正寺来核查,比较稳妥,”李适之缓缓道:

“我宗属子弟,犯国法等同于犯家法。”

说罢,李适之看向李林甫道:“右相以为如何?”

“左相之言甚妥,”李林甫点了点头,看向了暂时兼任宗正卿的褒信王李璆,道:

“不能冤枉,也不能袒护,就让御史中丞张利贞,协同办案。”

张利贞就是李林甫的人,就是他当年巡查地方,亲手处决了盖嘉运的三个心腹,所以他现在和盖擎碰面,两人都不说话。

虽然李适之还是御史台老大,但是台内,有好多李林甫的人,掌握实权的,就有张利贞、卢鉉、罗希奭、萧隐之。

三法司的老大,明面上都跟李林甫不对付,但是在他们的下属当中,早就被李林甫安排了众多心腹,眼下的朝堂,李林甫确实是一家独大。

李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拿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眼神游移片刻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他不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但是不接,就是没有担当,做为一寺主官,经常推诿,会影响他的威望。

不过他刚才喝水的功夫,已经想好对策了,反正我是不打算惹人,既不惹隋王,也不惹吴王信安王,李林

甫不给我一个张利贞吗?

得罪人的事情,就让他去干。

“如果......我是说如果,”李璆支支吾吾道:

“如果吴王真的违律,是否应酌情,议、请、减、当、免?”

李林甫顿时变色道:

“十一万亩,给他减罪?那我宗室岂不是人人都要效仿?逃税避税,侵吞民财,你觉得可以减免的话,那你自己去请示圣人,看圣人是否答应。”

李璆尴尬的笑了笑,不吭气了。

他其实是在试探李林甫和李琩,想搞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教训一下吴王,那么最终的数字,可以定在十一万亩以下,如果要搞死,那么十一万亩足够了。

以前大唐关于兼并田亩的定罪,是非常模糊的,没有一个量刑标准,但是现在有了。

这就要说到太平公主了,她的食邑是五千户,按照一户一百亩的标准来算,她的食邑高达五十万亩。

而大唐的田亩总数为8500万亩。

从她以后,李隆基制定了标准,五万亩,就是生死红线,这个五万亩,指的是你的非法所得,可不包括食邑。

李琩的食邑是20万亩,这是高标准亲王,是按照寿王时期的待遇走的,而李祗这个纯嗣王,食邑只有三百户,也就是三万亩,他的实际田亩只要翻了倍,基本就得完蛋。

李隆基对于这一点,是绝不容情的。

你们可以贪,但要有个度,他难道不知道,下面贪的太狠了,老百姓势必被压榨的厉害,那么国家安定就会出问题。

所以兼并田亩这种事情,只要证据确凿,判的都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