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宁为玉碎
“还有一个问题——”
索菲娅轻轻咬牙，收紧的下颌线体现出一种另类的、在漫长岁月中沉淀下来的坚韧：“如果杨佩宁不需要接管联合政府，现在也不该利用‘应急预案’。”
“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刘祈适时开口，有效缓解了我的“一面之词”：“以前他可以游刃有余，但我们这次的奇袭起了作用，而且效果可能比我们以为的还要好。”
“我们打了杨佩宁一个措手不及。”
我总结了刘祈的观点，顺势偷换了一个概念：“‘应急预案’之后，无论他想用这些人反击、还是单纯削减我们的实力，本质上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我们这次交换身份是对的。”
刘祈完全不留气口的接上我：“从这次的情况就能看出来，杨佩宁的反应速度和落子速度都很快，所以他拖延时间不是为了计划怎么应对，而是他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他需要时间调查——”
我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刘祈：“或许他这次利用‘应急预案’，也不是为了接管联合政府，而是为了有更多的人能帮他调查。”
“……同意！”
刘祈思索片刻后举起右手，我默契的和他击了个掌、两个人一起看向索菲娅：“可以布置假线索了。”
“……”
索菲娅怔怔的看着我，片刻后突然惊醒似的回过神：“抱歉你刚说什么？”
“什么？”
“我刚才好像走神了——”
索菲娅摊开双手、分别指向我和刘祈：“你们看起来一模一样，说话的节奏又那么快……that’sweird。”
“……”
我和刘祈互相看了一眼，忽然也觉得有点奇怪，不由得朝远离对方的方向退了一步。
“意思能明白吗？”
我站定后重新问道：“杨佩宁做这一切，是为了争取调查的时间——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他发现藏在第二层的刘祈。”
“等杨佩宁……”
刘祈补充的声音和我的尾音重叠起来，他怔了一下、又换了一个更低沉的声音：“等他继续调查、发现第三层的011的时候，我们会再换回来，保证不让他出事。”
“这种事就别保证了，我知道你们做不到。”
索菲娅无奈的叹了口气，紧跟着又话锋一转：“所以死在暴乱中的人怎么办？”
“先封存大脑——我们宁可缺人，也不能把人送给杨佩宁。”
“但【黑镜】会帮杨佩宁只是你的猜测。”
索菲娅朝我摊了下手：“你们配合使用‘机关枪式表达’的时候，偷换概念把‘猜测’说成了‘事实’——我当时被你们搞得有点晕，不过我最后还是发现了。”
“……”
我挠了挠眉梢，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不是因为索菲娅发现我的偷换概念——我知道她早晚都会发现——而是她发现之后、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好像我那点负罪感，完全没有必要似的。
“他只是预想了最坏的情况而已。”刘祈又一次的适时帮我解释道：“不过从e.c.s.o的扩张速度、还有人员的忠诚度来看，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很大——退一步说，就算猜错了，你敢赌吗？”
“不敢，所以我才不在乎你们‘偷换概念’。”
索菲娅语气轻松，表情却显得很沉重：“但我必须提醒你们，我们现有的人员，已经不足以维持基地运作了，所以至少要给一部分人做‘应急预案’。”
我和刘祈闻言都沉默起来，因为这又是一个打在七寸上的问题。
无论蜂巢基地还是前哨基地，绝大部分的系统和设施都是自动的，但考虑到系统故障的风险，所有关键位置依然还是由人力负责。
没有那些人，别说继续对付e.c.s.o，就连我们在月球上的生存都是问题。
可是如果进行“应急预案”，就意味着我们有一定概率、会把那些关键位置交到杨佩宁的手里……
“把幸存者都集中起来。”
我忽然灵光一闪：“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座基地，从概率学的角度来看，或许会有一些岗位存在重合的情况，但应该可以满足最基本的生存保障。”
索菲娅思索片刻，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点了点头：“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从‘剿灭e.c.s.o’变成了‘活下去’——这算是认输吗？”
“这算是以退为进。”
我轻轻跺了跺脚：“停车场的暴乱死了很多人，让我们现有的实力大幅缩水，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死掉的那些人里，肯定也有我们没发现的e.c.s.o。”
“……你总有理由。”
索菲娅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不等我继续狡辩又话锋一转：“我也总会相信你——抓紧时间休息，我去通知杰德，安排死者的脑组织封存、还有幸存者的集中转移。”
说到“转移”的时候，索菲娅已经出了门，以至于最后的“移”字，我只听到了半个音。
看着紧闭的房门，我忽然觉得心情有点复杂，因为我对索菲娅撒了谎、她也知道我撒了谎，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反而还一如既往地相信我……
“呼——总算把她支走了！”
刘祈突然长舒口气，坐到椅子上、用一种狐疑的眼神打量着我：“你刚才那个表情……是在愧疚吗？”
“……”
我又怔了几秒，才从那种突然的愧疚中回过神：“我有什么好愧疚的？索菲娅都不在意我骗她。”
“我说的不是她。”
刘祈摇摇头，脸上那种吃瓜一样的表情慢慢收敛：“我是说那些死掉的人，死在‘暴乱’里的人，你刚才是在对他们愧疚吗？”
“……exce？”
“youknowwhatisay。”
刘祈脸上的表情愈发稀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是说你记忆中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水泥厂家属楼……”
“六单元的楼道里。”
我接上刘祈的话：“但是为什么说起这个？”
“为了提醒你，你‘装傻’的天赋一般。”
刘祈收起最后一丝表情，有种很淡、但是很有压迫感的东西，从他的身上骤然迸发出来：“所以我知道，引发暴乱的不是杨佩宁，是你。”
“……”
我看着刘祈没说话，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想法。
但在某个恍惚的瞬间，我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楼道里，而且像当时一样，知道自己骗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