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第313章
中间这块区域受战斗波及,像是被很多台推土机连续施工过,弄得极为平整。-三^叶¢屋` *无?错~内-容·
这使得林书友找了好久,才在废墟边缘处,捡起了一个化肥袋。
袋子底下有破洞,阿友给它起来,绕了个结。
随后,阿友提看袋子来到小远哥身边。
「哗啦啦.」
先将自己登山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然后转移进破化肥袋里。
紧接着,阿友开始小心翼翼地将这碎瓷一片一片放置进登山包。
一想到这些碎瓷,以后都能融进符甲,让增损二将下来打工,阿友心里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强烈喜悦。
虽然名义上有了上下级区分,童子也成了被阿友生死掌握的鬼将,但阿友对童子的权限一向开得很大,和过去没啥区别,故而童子的情绪也能影响到他。
童子:「喷喷,多好的材料啊,真是便宜们了,我都有点嫉妒了。」
林书友:「那你去?」
童子:「我才不去,们只是被抓来临时服役,我有官身。」
林书友:「你至于这么高兴么。」
童子:「神生一大喜事,前脚跳槽,后脚老衙门就倒台了。」
林书友:「这些瓷片,真有这么宝贵?」
童子:「偷偷跟你说句犯忌讳的话,当那女人在那位面前展现出这血瓷时,她就没了活下去的可能。」
林书友:「是那女的先要杀小远哥的。」
童子:「对对对。」
登山包装满了,瓷片还没装完,林书友干脆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摊在地上,继续装瓷片。
童子:「其实,老衙门不仅倒台了,还快要被我新衙门吞并。」
林书友:「那这一浪结束后,我还得回福建?」
童子:「肯定的,你一个人搞不定,估摸着那位也会跟你一块回去,去那座你小时候去进修过的官将首主庙。
菩萨被鄯都大帝镇压进地府了,官将首不仅损失惨重还群龙无首,正适合重新整合。」
林书友眼晴一亮:「重新整合?」
童子:「那位心里肯定有了章程,不过你自己也可以做点准备。」
林书友:「我也要学三只眼,写部书?」
童子:「你就别写书了,想个约法三章吧,你不是一直想要让战童与阴神平等么,这是个多好的机会。
凭什么那些阴神,能高高在上,踩在战童的脑袋上耀武扬威?岂有此理!」
林书友:「没错。」
童子:「你师父、你爷爷的大运,要来了。」
林书友:「大运?」
童子:「你以为那位去福建主庙,是谈判去的么?一朝天子一朝臣,菩萨不在了,那主庙自然也得更换,你说,除了你家那个庙,还有谁能顶上那个位置?
喉,这世上的事还真有意思。
灭门和崛起之间,竟然就差个膝盖骨。」
当初林书友的爷爷和师父跑来金陵找场子,经过龙王家门口时,但凡膝盖骨迟缓生涩一点,这家庙就没了。
哪里有现在,人在家中烧着香,主庙的尊位就要从天而降。
这,就是龙王家的底蕴,也是古往今来那么多江湖豪杰都渴望攀附龙王门庭的原因,
人家指缝里漏下的一丝,都够小传承脱胎换骨。
林书友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子,好么?」
童子:「有什么不好的,你爷爷和你师父胜在眼力见儿不错,识时务也懂分寸,光是你拜入龙王门庭这么久,他们却能一直保守秘密丝毫没有泄露,就很不一般了,但凡眼窝子浅一点的,都忍不住。」
林书友有点心虚地附和:「也是哦」」
童子:「说到底也是看在你面子上,你就当你在外面打工,把每个月的俸禄寄回老家盖房子了。」
林书友挠挠头:「这个比喻好。」
另一边,李追远坐在那里,给自己手上的伤口进行包扎处理。
脚踝处也有淤青,李追远涂了些舒筋活血的药油。
自打老田头进了南通,阿璃也跟着一起学习种植和制药后,团队里的药品供应,迎来了量与质的齐齐提升。
其实,正常来讲,莫说龙王家了,但凡有点底蕴的家族子弟走江,都会力所能及地配些基本支持。
鲜少有像李追远这样的,明明坐在金山上,还得从外面运土盖在金子上重新开垦种植。
处理完伤势后,李追远打开了一罐健力宝。
起身,走向那位道长的尸体。
蹲下来,一只手覆在道长额头,另一只手端着饮料,时不时喝一口。
拷打询问活人,效率低下不说,信息也容易不准确。
相较而言,李追远更愿意问尸体。
当少年将手挪开时,道长的户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
李追远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们这一浪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杀赵家的那位大长老。
也就是当初曾向柳奶奶下拜帖的那位。
那位大长老基本不离开山里赵氏祖宅,因此最好的下手契机,就是在祭
祖磕头时,对其进行刺杀。
邱怀玉这个团队得到的浪花线索之一就是,二房的恶行。
那也就意味着,其它团队得到的,应该是一房、三房、四房的恶行。
二房的恶行很明确,但其它房的恶行应该是一种带泛指向性的,代指赵氏的某种原罪,为走江者下手时开脱。
以天道的出题方式,它也不想看到一开场,大家就开启乱斗,最好是先「各就各位」
在道长的记忆片段里,有身为团队头儿的邱怀玉对大家的这一浪详解,也可以叫提醒。
邱怀玉说,明面上这一浪是杀赵家大长老,但背地里肯定有其它牵扯,大长老很可能只是一个露在外面的引子。
这一浪,有可能涉及到赵家深处的某个隐秘,而赵家作为曾出过龙王的家族,那隐秘很可能指向赵无恙。
邱怀玉还说,这一次他们的对手,是整个九江赵,大家不要放松警惕,认为成功刺杀了大长老再活着冲出来就算完成了;纵使完成了,也不可能拿到这一浪本该赐予的全部功德。
李追远再次觉得,邱怀玉确实是一个值得正视的对手。
她与她的团队,是真的没短板。
但这就是走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秦柳两家供桌上摆着的那些牌位,可不都是彼此的世仇么?
换个角度想想,正是因为有着这些高质量高水平的对手,这江才能走得不乏味,这龙王之位,才能真正的服众。
林书友把瓷片都捡装好了,手里拿着三个小人偶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是在瓷片底下发现的。′1+4?k,a^n?s?h*u/._c!o~m?」
每个小人偶只有大拇指大小,做工很精致,泛着瓷光。
相似的手段,李追远在丽江见徐艺瑾也使过,但邱怀玉显然比她更高级。
「收着,待会儿给赵毅。」
「明白。」
谭文彬很忙。
虽说他已竭力保护了案发现场,可小远哥与对方头儿的阵法对弈以及接下来润生和那头僵户的肉体对轰,还是对这现场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谭文彬不得不戴着手套,把那些散落的物证线索给重新捡回来摆好,尤其是那塑料棚子,他还得重新搭回去。
倒不是他刻意在为自己亲爹留业绩,而是这条破案线本就是他们自己挖出来的水渠肯定得做一下基本保护。
搞得差不多后,谭文彬从二楼跳下来。
道长的户体已彻底化作一滩脓水,谭文彬摸了摸自己肾的位置。
双方做最后互相搏杀时,他真没料到道长会使出惊世绝学一一补肾一剑。
这世上,大概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这一剑。
可惜,这一剑只能在燃烧本源时才能使出来,道长这一生也只能用一次。
看着地上只剩下液态的人形痕迹,谭文彬笑了。
这流云道长,还真挺有意思。
如果换个场合遇到认识,说不定大家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天。
谭文彬拿出符纸,往残留痕迹上一贴,蓝色的火焰燃起,连带着衣服和最后一点残渣,化作灰烬,再轻轻吹口气,烟消云散。
得打扫干净啊,要不然等自己亲爹过来,一看发现有好多具户体残留,那不是给办案增添难度么。
走到润生身边,润生已经进餐完毕,坐在那里,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夹着一根「雪茄」。
润生吃得很撑,很满足。
他能感受到,肚子里的东西正在消化,连带着自己身上沟渠流淌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
谭文彬:「尸毒有影响么?」
润生摇摇头:「可以多来点。」
谭文彬:「你倒是挺给他面子。」
在对方报自己是「孤儿」时,润生也回应了「孤儿」。
润生:「他知道我要吃他,故意死前把身体做软化了方便我吃。」
谭文彬点点头:「那确实得给面儿。「
掏出符纸,丢过去,看着面前瞬里啪啦窜起的蓝色火焰,这残留的户气估摸着能烧好一会儿。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的名号不适合在这种严肃场合喊出来,大概,老太太当初教我时,‘船头吆喝」本就是一个口语化的表达。」
「嗯。」
「润生,你觉得我该改成什么合适?」
「门下走狗。」
「得,是我多一问。」
确认都清理完毕后,李追远解开了这里的阵法,让这块区域与现实社会重新融合。
阵法隔绝效果刚解除,大哥大就响了。
「小远哥,是三只眼。」
李追远接了电话。
聊了两句,就挂了。
往外走了一段距离后,来到一家小卖部门口,一只橘猫正趴在那里晒着太阳。
润生一眼看过来,橘猫吓得爪子在玻璃上抓挠,而后翻滚掉了下去。
润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身上的气息慢慢收敛。
谭文彬搂着林书友的肩膀来到柜台前,拿起电话打了个传呼。
很快,电话响起。
「阿友,你接,用你家方言。」
「彬哥,为什么你不直接和叔叔说?」
「总得讲究点吃相。」
「嗯,对。」林书友点点头,深以为然。
其实,这只是谭文彬的一个借口,他主要是不想自己在亲爹眼里,太过「神神叨叻」
林书友接了电话,话筒那边传来谭云龙的声音:
「喂,我是谭云龙。」
林书友快速用方言夹着普通话,将发现尸体的地点告知了谭云龙,临了补了一句,听懂了么?
「谢谢你,林同学。」
「不客气,谭叔叔。」
礼貌回完,林书友懵了。
电话挂断。
林书友:「看来,谭叔叔早就发现是我了。」
谭文彬:「你是被他诈出来的。’
林书友:「那————·
谭文彬:「无所谓,小插曲。」
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赵毅就开着车过来了。
李追远:「上车。」
赵毅很不满地拍着方向盘:「我还没上车,你们就把事儿给干完了?」
李追远:「要讲效率。」
赵毅:「定点钓鱼?」
李追远:
:「嗯。」
赵毅:「我那假二婶的团队,素质怎么样?」
李追远:「很高。」
赵毅:「还真是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评价,如果我和她对上了,结果会怎样?」
李追远:「正面对上,你很难赢。」
赵毅:「无妨,我等我家小靖靖起来。」
一边开车,一边就在车上将双方所得到的信息进行汇总。
等聊完后,林书友将那三个小人偶递给赵毅。
赵毅伸手接过,一个一个放在鼻前闻了闻。
「嗯,这是我二婶的味道。」
「这是我二房堂哥,这是我二房另一个堂弟。」
二房孩子多,赵家二爷以前为了表演浪荡,没少往家里领外室生的孩子。
这样看来,邱怀玉是早就开始对二房动手了,但奈何赵二爷与赵旭这对父子玩得太花,不着家,反倒因为恶癖多苟活了几日。
赵毅笑道:「呵呵,这人偶伪装效果比咱们的面皮还更好些,姓李的,这制作方法是不是把瓷器放入血肉里进行烧炼?」
李追远:「活着时嵌入身体,效果最好。」
赵毅:「怪不得。」
坐在后排的林书友,悄悄观察着赵毅的表情。_k?a.n?s_h`u,p¨u\.*c~o·m¨
很难想象,在面对自家人如圈养的猪被随意提出来宰杀时,居然还能这般平静。
快到「赵公馆」时,赵毅将车拐进一个巷子里,将车停下。
赵毅指了指车外的饭店说道:「这家店本地菜做得很地道,去尝尝吧。」
谭文彬示意林书友和润生跟自己下车,先进去点菜。
李追远留在副驾驶位置上。
赵毅:「姓李的,你说,要是我还在外头走江,不知道这件事,等我哪天一浪走完忽然得知赵家被灭了,会不会更好些?」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刚出生时想让我死,刚走江时也想让我死,现在,能让我赶回来亲眼见证我赵家的消亡,我是不是得焚香叩首,好好感谢它?」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方的湖景。
赵毅:「我原以为一样,但自己整理肃清,和别人拿着刀上门来帮你清,到底还是有点区别的。」
李追远拿起车上的一瓶水,扭开盖子,喝了一口。
赵毅:「计划大方向不变,但细节上,我想要做一点改动,可以么?」
李追远看了眼这本地纯净水牌子,味道有点奇怪。
赵毅将三个人偶以及一张属于赵旭的面皮,都递了过来。
李追远接下了,放进口袋。
赵毅:「哈,姓李的,我终究还是不甘心。」
李追远伸手打开车门,下了车。
再回头,驾驶位上的赵毅已经不见了,车钥匙还留在那里。
走进餐馆,谭文彬已经点好了菜,因为润生不饿,所以点的比以往少许多,但老板也是将两张方桌拼在了一起,才堪堪将菜摆好。
李追远吃了正常的量,其余的也没浪费,都进了林书友和谭文彬的肚子。
打完一架,又大吃一顿,这种滋味,还真是畅快。
结账后,众人回到车上。
李追远将两个人偶,递给了润生和林书友。
「握着它,划一滴血上去,然后别抗拒。」
润生照做了,很快,它手中的人偶开始融化,逐渐覆盖其身,起先有着明显的瓷器棱角感,但在一阵蠕动后,被完全抚平。
润生变成了二房长子赵勇的模样。
赵勇的身材本就高壮,邱怀玉之所以选择他,应该是为自己团队内的那头僵尸准备的林书友也依葫芦画瓢。
过了一会儿后,林书友变成了二。
林书友:「?」
谭文彬将自己的面皮重新戴上去,又找了车上的两瓶纯净水,往脸上浇,再次变成了赵二爷。
林书友很想问问能不能给自己换个角色,但他
又不好意思开口。
谭文彬安抚道:「去山里祖宅祭祖时,一房的两口子,带俩下一代,人数固定了,必须得有一个崔心月。」
林书友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三只眼呢?他岂不是没名额了?」
李追远:「赵毅,有他自己的方法。」
林书友:「哦,原来是这样。」
虽然,阿友并不知道三只眼的方法是什么。
谭文彬转身,将手伸过来,指了指林书友的脸:
「小远哥,你能不能改一改阿友的面容,带点淤青巴掌印什么的。」
「可以。」
就这样,一家四口,回到了赵公馆。
经过前厅,步入了赵家外宅。
赵二爷依旧红光满面,手里牵着那外室生的少年。
后头,赵勇闷不做声,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形象。
至于二房夫人,眼角有淤青,脸上有红印,明显被抽过巴掌。
对此,外宅的下人们也早就习以为常。
以往,赵二爷和夫人就经常闹得惊天动地,最后又很快和好收场。
只能说,以前赵二爷和崔心月为了藏拙所刻意营造出的人设,倒是极大降低了此时谭文彬他们的扮演难度。
赵二爷像是个得胜将军,带着家里人回了二房院子。
接下来,就可以静默等待后天的祭祖了。
翌日清晨,李追远按照生物钟早早醒来。
来到前厅,谭文彬和林书友坐在一张圆桌边,吃着早餐。
每一房的院子都是一个独立的体系,把佣人遣开后,基本就不会被打扰。
润生还是不饿,坐在边上不吃早餐。
谭文彬感慨道:「不愧是僵尸肉,就是难消化。」
李追远简单吃了一点,余下的全被谭文彬和林书友瓜分了,俩人都没吃饱。
谭文彬:「好吃是好吃,但就这点分量,喂家雀儿呢。」
林书友:「再要早餐的话,会不会引起怀疑?」
谭文彬:「把碗砸了,就当夫妻吵架,让外头再送一遍。」
林书友:「好主意。」
李追远:「润生哥,陪我出去走走。」
润生:「好。」
一个私生子刚进家门,被大哥带着逛逛,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这很合理。
李追远无意去试探和观察其它三房,那些活儿赵毅已经干完了,他是真的来欣赏赵家宅子里的建筑审美。
赵家的这座外宅是按照山里祖宅同比例还原的,现如今存世的老宅,要么修维护不到位,要么就干脆是后人重建的,想要找到那种原汁原味的,很不容易。
九江素来是文萃之地,真正有文化底蕴依托的事物,必然经得住岁月考验,不会存在什么时兴和落伍的情况。
逛着逛着,很自然的,李追远就和润生来到了赵家祠堂。
祠堂素来是古建筑中的重心区域,赵家祠堂两翼飞檐,中段低拱,取的是大鹏待飞之势,初上台阶,就给人以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这儿的禁制与阵法,也是全宅最多,当然,肯定比不得山里老宅。
迈过台阶,走入其中,供桌雕刻龙,盘曲而起,似腾雨驾雾,上纤下宽,龙首处单独放着一尊牌位:赵无恙。
余下阶段,则是赵家历代嫡系人物。
除入门处,三面墙壁,画卷、供桌陈设整齐,更有碑文记录生平事迹。
李追远绕着虱龙转了一圈,也扫了一圈,能摆放在这儿的历代赵家人,都算是「人物」了,可偏偏哪怕经过美溢,依旧看不出到底哪里像个人物了。
善经营是好事,可若是只善经营,虽然能使家门不坠,可终究少了那股子磅礴大气。
到最后,还是觉得,整座祠堂里真正的人物,就龙首上摆着的赵无恙。
但赵无恙属于那一代整座江湖,之所以被摆放在赵家祠堂里,无非是后人碘着脸蹭一个同姓罢了。
柳奶奶家的供桌,狭窄简单,属于是住哪里,就往哪里挤挤。
可就算是阿璃梦中全部龟裂破败的供桌,都有着眼下这赵氏祠堂所无法比拟的格局。
真正的先祖底蕴,哪里用得着巍峨高耸、金碧辉煌去展现。
人们真正敬的,甚至都不是牌位上的名字,而是那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一段故事。
李追远抽出三根香,对着蜡烛点燃,给赵无恙奉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又刻意留了力度,像是在故意挑战里面人的听力。
李追远装作不察,默默做完敬香流程,
「不错,虽生在外,但归家门懂得奉香敬祖,是个懂事的孩子。」
走进来的人,是赵山安,赵家家主,四房的父亲。
赵毅接触过,得出的结论是—.他是个假的。
这个人,最值得注意。
因为其它四房,都可以带夫人和子女去祭祖,意味着能整个团队混入。
赵山安没续弦,名义上他是祭祖时的领队,但实际上只能一个人去。
所以,这个假冒的,很大概率,是一个人走江的。
越往后,凡是一个人走江的,无一例外,
都很强大。
赵山安好列是当代赵家家主,实力应是外宅里最强,就这样,还是被悄无声息地做掉了。
而且这家伙还很自信,一边观察着「四房儿子们」,一边好整以暇地操持着「自己的」寿宴。
赵山安走到李追远跟前,伸手去摸少年的头。
刹那间,他目光一凝,短暂的气势袭来。
这是赵毅说过的试探。
李追远没有运转赵氏本诀去回应,他没有做任何回应,
一个刚从外头接回来的私生子,就已经把本诀给修炼起来了,那才是最大的破绽。
赵山安松开手,问道:「孩子,在外面吃苦了没有?」
李追远摇摇头,装作自己很内向,初到这里不敢多说话的样子。
赵山安:「既然回到家,那以前在外头的那些事,就都忘掉吧,这里,是你新的开始。」
李追远点了点头。
赵山安抬起头,看向龙首处的牌位,发出一声感慨:
「我们的先祖,是位真正了不得的人物啊,出身草莽,却能自江湖中崛起,他可不仅仅是我赵家的,更是一代甚至是好几代江湖人的楷模。」
就算没赵毅的提醒,李追远也知道这个家主是假的了。
因为他刚刚的感慨,与李追远先前心境所想,几乎贴合。
所站的视角,都是在赵家之外,看赵无恙。
赵山安:「可惜,后人不争气,多少代以来,不仅未能复刻先祖之荣光,更是连那种能泛舟江上的翘楚都是寥寥。」
李追远怯生生开口道:「我听哥哥告诉我,我们赵家,有一位年轻的大人物,在外面。」
赵山安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是啊,你的堂哥,赵毅,我的孙子毅儿,他,正在江上呢,他可是我赵家百年来,
最有希望的天才。」
「那赵毅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还早,现在还不是他回家的时候。」
「哥哥说,赵毅哥哥回家时,我赵家就能大变样了。」
「这话说得很对,但他一个人在外面努力,我们这些留在家里的,也不能闲着,争取等他回来时,看见一个已经大变样的赵家,呵呵。」
最后的一声笑里,带着玩味。
因为这确实很好笑,等赵毅从浪上下来回家时,会发现自己的老家,被同样是走江的一伙人,给处理干净了。
这个画面,想想都觉得有趣。
「可是父亲在里面?」
外面传来一声问候,来人是赵河铭,赵毅名义上的父亲。
这是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人,无论是从皮囊还是从气质上,都无可挑剔,似是水墨画中的人物。
赵毅那吃软饭的本钱,就是遗传于他。
赵河铭一进来,就向赵山安主动行礼:
「果然是父亲。」
赵山安摸了摸自己的白须,问道:「河铭来了。」
「父亲,儿子昨晚梦到了先祖,今早特意来与先祖上香。」
「先祖显灵,证明你家毅儿定是又有精进呐,实乃我赵家之兴。」
「是啊,如今毅儿在外,我这做父亲的帮不上什么忙,只得求先祖保佑了。」
李追远心道:如若赵无恙真的显灵归来,他必然不会放过赵家,但肯定也不会放过你们。
两个冒牌货,在这里上演着传统版的父慈子孝,中间还夹杂着关于先祖的话题,让作为旁观者的李追远,感到一种深深的讽刺。
如若没有柳玉梅这几十年的苦苦支撑,那么秦柳两家牌位前,是否也会上演起同样的对话?
赵山安与赵河铭前后脚一起给赵无恙上了香。
见上面已有燃着的三,赵河铭问道:「是何人起得如此之早?」
赵山安指了指李追远:「老二家的。」
赵河铭:「瞧着面生得很。」
赵山安:「昨儿个带进家的,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赵河铭:「老二这些年往家里带了不少孩子,可算是带来个有出息的种子了。」
说着,赵河铭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
李追远原以为这是要送给自己的见面礼,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
赵河铭提着玉佩,置于李追远面前,笑着问道:
「可曾在这玉里见到了什么?」
李追远定晴看去,他起初在玉佩里看见了一个个闪烁的绿点,随后看见了流动的光影,紧接着看见了赵家本诀的运转,最后穿透了玉佩,看见了赵河铭眼里刚刚闪烁出的微弱佛光。
只要我看穿得足够快,你就无法从我眼睛里看见你想看到的东西。
这个玉佩,本是拿来测试家族子弟慧根的,能见到绿点就算有资质,见到光影证明天赋不错,直接见到赵家本诀就能算得上是天才。
不过,赵河铭没料到眼前少年天赋能强到那种程度,他没第一时间去捕捉少年的眼晴,等他真的看过去时,却发现少年眼眸里除了玉佩空无一物。
赵河铭发出一声叹息:「唉,可惜了,资质平庸无奇。」
赵山安安慰道:「已经出了个毅儿,得知足;世间事不可太贪心,惜福方得绵延。
」
赵河铭:「父亲教诲的是。」
李追远虽目露疑惑,不知这是何意,但也能听出自己似乎让眼前人失望了,就有些无措地低下头,脚尖发力,右手不停拔动着左手手指头。
刚刚赵河铭在测试自己时,赵山安在看向赵河铭。
李追远怀疑,先前的那一缕微弱佛光,赵山安应该也捕捉到了。
赵河铭是佛门中人?
菩萨曾在九江赵留了一手,现如今菩萨虽被镇压进地府,但佛门毕竟不是只有地藏一脉。
有其它佛门出身的走江者,发现了菩萨当初所留,来到九江踏入这一浪,也不算稀奇。
赵山安:「你家那房的身体怎样了?」
赵河铭:「劳父亲牵挂,翠儿的身体还是那般,主要是思虑儿子太重,天天诵经祈福,亏损了些元气。」
赵山安:「毅儿归家之期尚久,她可不能一直这样,对身子不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人急匆匆地通报:
「老爷,老爷!」
来人跑到祠堂门槛边,愣了一下:
「老爷,三爷。」
赵山安:「何事这般慌里慌张,没个规矩。」
「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赵家有年纪最长的少爷,但并不能称大少爷,赵家唯一的大少爷,是三房所出的赵毅。
但凡上点档次的家族,都是以天赋能力来区分,而不是死抱着那套什么狗屁长幼嫡庶低看头的李追远,能看见眼前两个人的手。
在听到通报后,赵河铭的手,不自觉地了一下,这是一种下意识地警惕防御动作。
赵山安则是指尖摩了一下,有期待,有兴奋。
赵毅回来了。
不是以赵旭的身份,也没想着去伪装,这次,他是以自己真正的面目,走入了赵家。
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随着对赵家现状了解得越深入,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就越是强烈。
他可以斩断没必要的情感羁绊,很是洒脱地将九江赵当作正常的一浪,他一开始也的确是这么做的,隐藏身份,潜入其中,靠着自己是赵家人的身份,去获得便利以及特权,
谋划着从这块腐肉中划分到最大的一份利益。
可越是这般进行下去,他心里某个角落的焦躁,就愈来愈难以压制。
这种情绪,到昨日李追远告诉他,这次潜入赵家的走江者,实力真的很强时,达到了顶峰。
李追远察觉了,所以在谭文彬他们下车后,少年在副驾驶位置上多坐了一会儿。
车上,一直是赵毅在说,李追远一句都没回应,
少年知道,赵毅不是在希望他能给予什么意见,他只是需要一个过程,从这个过程走过去,说出他的那个决定。
看着兴奋开心到奔走相告的宅里人,赵毅嘴角也露出了微笑。
这种感觉,是在以「赵旭」身份进来时,所没有的。
他所关心的人,现在在南通,很安全。
可他所敬仰的人,却还在家里,在家里最高的那个位置,他,会看着自己。
看着自己伪装入家门,看着自己经营算计,看着自己不断进进出出,只为了割取那一点小利。
有时候,赵毅都无法分清楚,到底哪个是真正的自己。
就如同当初,他几次被姓李的拿捏,姓李的就吃定他不敢赌也输不起一样。
低头,咬起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姓李的,从今儿起,你还能笃定我赵毅输不起么?
在宅里人的欢呼声中,赵毅向里走去。
鄯都大帝的阖族候封,菩萨的预留一手,还有其它家的窥伺,以及头顶上的垂眸。
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被江水推来的,也都是不得了的走江者,一个个都强得离谱。
可上面的神和下面的人,似乎都忘了,这九江,是出过龙王的。
这赵家是脏了,老子也早就做好准备清理,这腐肉得由我来割;
若是全坏了,烂到根了,那这老树根,也该由我来挖,火也该由我亲自来放!
龙王牌位前,
哪里容得你们这帮家伙嬉戏跳舞!
赵毅的忽然回归,惊动了整个赵家,按照以往传统,外宅里的赵家核心成员,都得被叫来。
一场用以接风洗尘的家宴,就此摆开。
称病不出的大房夫妻来了,二房的谭文彬和林书友来了,三房的「父母」来了,闭关的四房中老配组合也出席了。
没有首座,准确地说,是赵山安与赵毅分了首座的位置。
门外,三代没资格上桌,却又有不少赵毅同辈的人挤在门口,想要目睹一下家族里这位天才如今的气象。
这其中,自然夹杂着不少冒牌货,「父母」在里面坐着,而他们,也想看看这赵家走江中却忽然归家的天才,到底怀着怎样的意图,更想确认一下,对方是否已经发现赵家的变故?
李追远自是没资格上桌的,他站在门口,被挤来挤去。
嗯,他也不怕挤,反正他是原装,不怕挤破了面具。
饭桌上,三房的赵河铭与陈翠儿最是局促,像极了心
爱的儿子忽然归来,开心激动得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的父母。
坐在饭桌边的林书友,很是震撼地看着赵毅,原来,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首座,和一个人可以淡然自若面对家里所有长辈的自信。
赵毅站起身,举起酒杯,对全桌人道:
「来,咱们一家人难得团圆,干了这杯!」
全桌「家人」举杯同饮。
真是难得的团圆,整个家族接风宴,除了自己,就没一个姓赵的。
喝完杯中酒时,赵毅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李追远。
二人目光交汇。
山里,赵家祖宅。
昏暗不见阳光的偌大房间里,只摆放着一张太师椅和一口棺材,显得很是空荡。
太师椅上坐看一个老人,脸上全是褐斑。
老人膝盖上立着一盏煤油灯,里面没有煤油,可微弱的火焰仍在燃烧。
它--他正在熬去最后一点阳寿,然后,他会躺进棺材里,陷入沉睡,非唤醒不得现世。
这时,老人缓缓睁开了眼,膝上的烛火一阵摇晃。
「咔嘧嘧——」
头顶很高很高的上方,传来了一阵开启声,身材矮小的二长老,提着一盏白色灯笼,
出现在了上方。
从他这里往下看,幽深如墓。
「老大,还以为你走了呢,特意来给你封棺闭墓。」
下方太师椅上,大长老嘴里传出沙哑的声音: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梦。
我又梦到了两条龙,并排飞到了我九江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