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罢了,陛下自然有他旁人猜不透的心思。」

赵峰自然揣测不到朱允熥心中所想,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思维层面和自家主子压根儿就不在同一层,所以也就稍稍愕然,在心里嘀咕了两句。

面上则什么都不耽搁,顺手收起马车旁边的小楼梯。

赶着马车往应天府的方向而去。

其实。

朱允熥自然不是不关心。

而是早就心里有数。

不过不管此人是谁,都惹不来朱允熥太多的在意。

一来是他早就知道朱棣和道衍和尚肯定会有这心思,意料之中而已;二来则是,他手里现在已经切切实实地有了掀桌的底牌。

往后的情形,区别只在于:他是把桌子给掀了,还是把屋顶都给掀了。

这些事情。

不过都是不值得在意、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顺手收拾处理一下也就够了,再多放一丁点的目光上去,都属于浪费眼神。

……

当天往后,自然还是无事发生。

朱允熥出了炼丹司什么都没做就径直回了宫里;京城内外卫所兵力连一个兵丁的调动都没有。

到了傍晚,渐渐的,大街小巷的百姓,做工的收了工,摆摊儿的收了摊,钓鱼的收了竿儿……

管是挣多挣少的,各自揣着今日的收获往自己家里回。

生意好的收获多的。

还沿路掏出铜板买了串糖葫芦,小心翼翼捏在手里,约莫是要让家里盼零食许久的娃高兴高兴。

有人顺路在屠夫摊子上挑拣了一小块猪肉,想着今儿全家人能开顿荤,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有人在布庄门口踌躇犹豫许久,一咬牙、一狠心,踏进布桩里扯了块够做一身衣衫的布,颜色鲜亮好看,走出布庄的时候还忍不住咬牙骂了句:“这败家娘们,见旁人有了,非是磨着老子也要弄一块!”

嘴上虽这么骂着,可手上却小心翼翼摸了摸刚买的布料,笑着呢喃道:“还真别说,比起粗布,就是好看哩!俺婆娘做了衣衫穿着,肯定好看。”

商铺门口、大街小巷的人来来往往,随着天光逐渐落幕,人影也逐渐变得稀疏,冷清安静下来。

最后的夜幕之下,便只剩下秦淮河一带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的画舫里,轻歌曼舞、闻声软笑,和画舫的倒影一起飘荡在漾漾鳞波的河面上……

至于傅友德……

在自己府里吃吃喝喝、洗洗干净,早早就和衣睡下。

整个应天府一片安静祥和。

一直在凉国公府等待情况,只等着朱允熥或者傅友德那边搞点什么动静,自己这边立刻雷厉风行重拳出击的淮西勋贵一伙人……

嗯,等来了个轻飘飘的屁。

“不儿……张翼你这老匹夫带一辈子的大老粗,临老了学人转那些弯弯绕绕的弯子做什么?你绕得过来么?”

“就是!你看看这应天府,鸟都懒得多叫一声儿!”

“白耽误咱功夫嘛这不是。”

“要真有点什么事儿也就算了,偏你那些话全他娘的说不准!还搅和得咱喝酒都喝得不尽兴!”

“……”

众人在厅堂内齐坐一团,不少人身上虽带着酒气,但想着张翼说的那些话,总还是把持着分寸没有醉。

此刻坐在这里。

沉闷、焦灼、无聊……人都快闲出屁来了。

被众人如此吐槽一番,张翼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恼羞成怒地道:“吵吵什么吵吵!这不还没到底呢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不准人家就在等你这时候呢?”

他嘴上虽然为了面子说的这么坚决。

可心里也不住地犯嘀咕:「咱打仗的都知道兵贵神速,事情都是越拖越没有……老子不会真给人唬住了?低贱的商人,为了在老子这里攀点关系胡说八道呢吧?」

想到这里,他眼神不善地瞧了角落里的周立轩和范松德二人一眼,带着些肃杀:「真敢跟咱这么搞……回头咱扒了他们的皮!」

周立轩和范松德二人顿时背后一凛。

眉毛蹙得额心都快长纹了,内心更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主人的推断怎么可能出问题呢?可眼下这又算哪门子事儿?他娘的见鬼了不成?」

感受到张翼眼中若隐若现的杀意。

两人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周立轩压低声音道:“先稳住……我相信主人的判断绝对不会有差错,退一步来说,若颖国公这事儿最后真邪了门儿了……你我多年的苦心经营只怕都化为乌有了,实在不行,咱们就先跑。”

能做卧底经营这么多年的,自然是心思玲珑之人。

对自己当下的处境是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觉得不敢置信,心下也考露出打算起来。

范松德点头道:“也只能这么办了。”

对于此间其他人来说,这时候再待下去,一来是不合适,二来,大家在这凉国公府也算是坐乏了,坐得也够久了,耐心都快被磨没了。

当即有人发声提议道:“看这架势,再等下去也不像是会有什么动静的样子,不如我们且先各自回府去,外面还让人随时紧密盯着就是,分散开来反应慢一些,但是想来应该也不会塌场。”

其他人也都有些受够了,当即点头同意道:

“就这么着吧!咱觉得吧……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能出什么事儿?这会儿人老傅在家轻轻松地呼呼大睡,咱在这里焦灼劳碌……嗐!”

“防一手吧,防一手准错不了。”

“不错,今天晚上还是打起精神来,也就这两天的事儿。”

“……”

众人来来回回被张翼,或者说被周立轩和范松德二人挑弄了好几次。

就算这时候已经乏了,可心里上那个疑影儿始终还在。

毕竟当一件事情被不断重复强调之后,印象肯定是越来越深刻的,所以大家还真没有完全松懈下来。

如此,在蓝玉发了话之后,众人便气氛有些低迷地各自从凉国公府散去,回了自己府上。

心里头却始终惦记着这回事。

众人当夜自然都没有心情跟傅友德一样呼呼大睡,而是始终留了心眼、留了神儿。

当然。

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一直到第二天早朝之前,无论是功勋宿老、文臣武将……全都在午门之外等着早朝。

傅友德回京这回事在朱允熥的大力宣传之下,别说他们这群人,就是大街小巷都人尽皆知。

这一夜心中不安忐忑的。

又何止是淮西勋贵这一伙人?

对于以六部堂首、翰林院为首的文官们来说,其实他们心里的忐忑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允熥把最有可能的牌给远远丢到沿海去了,对于他们来说,这不就相当于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朕可一点都没有要权衡限制现在过分膨胀的淮西集团!朕以后就靠着他们,只靠着他们了!

这个消息对于他们这些文官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武将勋贵当道。

他们这些本来就被武将勋贵排挤嫌弃的文臣,以后还有何地位可言?更别提这一番过后,这些莽夫、粗人、土匪们,往后会逐渐做出多出格的事情就更说不准了。

所以今日午门之外的氛围显得格外沉重浓厚。

淮西勋贵也好。

文官们也罢。

一个两个全部都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儿,一个个下眼睑比谁都黑,眼袋肿胀。

“你们说,现在马上就要上朝了,傅友德那厮该不会趁着这个机会……行动吧?”

张翼压着声音对旁边其他公侯道。

周立轩和范松德二人还是有本事的,虽然张翼、曹兴、朱寿三人都对他们已经隐隐动了杀心,终究还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稳住了他们三人。

甚至让张翼几人现在都还担心着这个问题。

其他人虽然都是一副默不作声的样子,也没有回应张翼这话,却是下意识目光凝重地看了一眼午门,显然并非完全地放松。

还是常升这时候站出来刷了一波存在感。

故作一副傲然、不以为意的样子,道:“呵!我老舅多厉害的人,他人在不在宫里能影响什么,过来之前咱老舅就交代好了,当他那么多义子白收的啊?稳住局面不让人钻了空子总是够的。”

他这个之前或多或少都要被人怀疑的人,现在算是彻底洗白了,对于这个事情的走向心里早有把握,他比谁都更轻松,还能抓住时机继续给自己洗一洗。

听他这么说。

众人脸色稍缓,甚至不少人还带着些许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眼里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信任。

另外一边。

詹徽、傅友文、袁泰……等人凑在一处,目光时不时在另一边的淮西公侯们身上掠过,焦灼无比。

“以后……这大明皇朝真成他们的天下了?”

“陛下怎会……怎会……”

“如此糊涂……”说话之人虽是一腔愤懑,不过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还是将声音压的极低。

就连詹徽也急了。

悄悄对着和自己站在一起的「老战友」傅友文道:“原以为陛下召颖国公回来,必然是要做点什么、有所行动的,他有如此决心,咱们这些人也不怕跟着他战这么一遭,可他居然出了如此昏招,这我真是始料未及啊!”

昨日突然听到傅友德回京,詹徽心里虽忐忑,却也高兴,只以为当今这位少帝暧昧的态度总算明晰了。

结果转头就听到朱允熥下了这么个圣旨,他在家差点两眼一抹黑地昏古七。

不过他和傅友文絮絮叨叨了这么多。

转头一看却发现,嘿!这死老头子眯着眼睛打瞌睡!

“老傅?”

詹徽有些没好气地轻轻拍了拍他。

没醒。

詹徽气得提高了音量:“傅大人!”

傅友文这才一副骤然一惊的样子,浑身打了个颤,睁开了双眼:“啊?哎哟!詹大人呐,老头子我年纪大不经吓的!这么大声儿干啥!”

昨日吹上午和傅友德掰开来聊过之后,傅友文一颗心反倒是放了下来,虽然一副打盹儿刚被吓醒的样子,年纪还大,可此时的精神面貌比谁都更滋润些。

看到傅友德这副模样。

詹徽长叹一口气。

焦急地蹙紧眉头道:“老傅,你这是一点不着急的?”

“颖国公无论在军中还是朝中都是功臣宿老,你不过去和陛下提一提、劝一劝,以颖国公的资历却是不用太怕的,他是你家兄弟、你是最好说话的,昨日你竟也没有和颖国公说道说道此事么?”

其实,詹徽挑起话头,就是为了把这些话引出来。

现在谁不知道朱允熥那个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犟脾气?

让他们这些人当面和他唱反调,袁泰这个头铁的来了都直摇头,在他们看来,唯一可能的突破口也就是傅友德这个当事人了,当然傅友文出面最合适。

詹徽刚刚那大声一喊。

也吸引了旁边几人的注意。

此刻凑过来刚好听到詹徽这一席话,当即也出声应和道:“是啊傅大人!詹大人说的正是!如今这局面,可都系与您和颖国公身上,无论如何,得想法子让陛下收回成命,改变心意的呀!”

“不错!否则以后你我没有好日子过,整个大明皇朝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

众人心焦着急,可傅友文却是慢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摊了摊手,满脸为难地道:“各位大人呀!不是老夫不着急,是老夫着急了也没用啊!”

“这其中的道理其实不难懂,我家友德纵然也是扛刀拿枪的主儿,却也是明白人!甚至不用老夫说,昨日觐见陛下的时候,就劝过了,劝不动!”

“陛下的脾性你们也都懂不是?”

“老夫也是……有心无力啊!”

傅友德昨天和他说过的许多话,朱允熥的拖延之计,傅友文当然不能往外倒搂出来,此刻自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道是朱允熥一意孤行,谁劝都不成。

再者,周围听到的人都不少,虽说也都是他们这群文臣一挂的,人多嘴杂总是会传到淮西勋贵耳朵里,这么说刚好让淮西勋贵再定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