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四章 故人
蒋原见她一路走一边到处看,问:“怎么了?”
闫欣嘴角扯了个讥笑,说:“特地找了个满院子都是机关的地方啊,防我吗?”
蒋原本能觉得她想多了,防备心太重。曲家既然设盘龙碑招人进山,就不会做这种防人之举。
“你又没做什么对曲家不利的事,防你做什么?”
闫欣心道,那是因为蒋原不知道她的身份。
仔细算起来,就算曲家不知道,她到登天峰的消息应该也早就传到这边来了。
“曲家家主本就对我有防备,会有这种反应我不意外。”
蒋原立刻想起了家主那几句慎重,他谨慎地抬头看了一圈,没看出什么来,又觉得家主不至于针对一个姑娘家到这地步,疑惑说:“不止这里啊。曲家宅内多有机关布置,你是内行应该看得出来。”
他寻思一会,又多嘴道:“这些东西不主动针对外人,我头一次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不小心触动了机关,还把自己关死在铁笼里了,幸好当时内宅有人在,将我放出来了。”
他这番话听着像是在感慨,在闫欣听来却有些此地无银。
闫欣没对他这番微带自嘲的话显露出什么态度,只是淡漠地说:“从前来这里时见过这些机关。你要说这些东西不针对外人,那也不对。这些机关本意就是为了防范外敌而布下。”
蒋原大约想要解释的是这些布置并非针对她,但在闫欣看来,是不是针对她得看她什么身份。
倘若她对于曲家来说是敌,那这些机关就会一股脑儿全用在她身上。
蒋原作为从来没怀疑过主家的人,听到闫欣这番争锋相对的话语,显露出了疑虑。
“那……小姐还是别去了吧,我一人去也一样。回头我再同小姐细说。”
闫欣心道要是可以这样,她也不用非要跟着来。
“那倒不用,正事要紧。”
她自觉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三年前任人宰割的弱女子了。
若是这些小阵仗都对付不了,日后还怎么对付天机阁底的东西。
蒋原见她没表现出担心的反应,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替她担心上一点。但闫欣这句‘不用’说得太轻巧却不是什么好事,他仔细斟酌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小姐不担心这是个陷阱吗?”
对闫欣来说接下来只要她能拿到线索的价值超过了需要冒的风险,那这趟就值。
“我要是怕当初就不会跟你上登天峰,进曲家的宅子。”
蒋原见她在自己说开了之后,没了之前的警惕,心想这姑娘当真是奇怪。既然不怕,为何对周围的机关如此敏感。
两人一前一后迈进了后院内。
闫欣前脚刚踏进去,忽然停住了。
四周发出了轻细的机关启动声。闫欣原以为自己足够沉得住气,但在听到异常的声音时,身体几乎本能往后退。
蒋原毫无所觉,依旧毫无防备地往前迈步。
但那些机关却在她后退之后,立刻又收敛了下去。
这要不是在针对她,她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人坐。
蒋原走了好一段路,发觉闫欣没跟上来,回头发现人站在院外。
他下意识抬头往四周看,问:“这里也有机关?”
要不是对方想弄死她,就是对方不让自己进去的花招。
闫欣轻吸口气——答案不管是什么,都算是成功将她对即将要见的这个人身份好奇起来了。
家主的声音从院内传出来。
“蒋原?”
蒋原回头应了一声。
却听里面传出了另一道声音。
“来了吗?”
闫欣听到这把声音的瞬间,脑海深处的模糊记忆猛然炸了出来。
——‘不能让她活着,把整个盘龙镇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不用活捉,带尸体来见我。‘
寒气从脚底猛窜上了脑际。
闫欣感觉到浑身开始发麻,脑子运转慢了下来,四肢不再受控。
这是她不能在这逗留的信号,她沉寂三年的老毛病要犯了。
他们距离谈话之处还剩几十步的距离,以他们的脚程不过转眼间就能看到那另一人的真面目。
那个要杀自己的人,马上她就能知道长何模样。
闫欣却不能再往前走了。
她猛地收回了脚步,快步往回走。
蒋原一个错眼才发现原本紧跟着自己的人跑了。他一头雾水地往回追了一阵,却见闫欣走得极快,不过眨眼间,人就消失了踪影。
他回头看看近在咫尺的后院,又望了一眼闫欣消失的方向,无奈道:“说走就走,怎么也要给我个话。”
家主见蒋原独自一人站在外面,一副刚从外面迈步进来的模样,诧异了一瞬,问:“刚到?前面有动静我还以为是你来着。”
跟在家主身后的是个中年男子,长得黝黑,若不是一身官服,乍看像常年在地里劳作之人。他憨厚地笑,浅露出森白的牙口,说:“跑出去追人了吧。”
这话像是在提醒家主。
家主面色微僵了下,短暂地斜视了一眼,低声问:“对了……你说那位姑娘要来,人呢?”
蒋原这会大致明白了家主之前那反常的慎重是什么意思了。
眼前这位分明是整个盘龙镇都知道和曲家有仇的管辖盘龙镇的郢县县令。
他没回应这位身穿官服的县令大人,也没回头往外面看。
他只知道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也不能再提闫欣的事。
闫欣知道古宅的事太多,会被扣上嫌疑人的帽子。
一如当年那位殒命在官衙的幸存者。
“先进去再说吧。今日我们要谈的事很多。那位姑娘不重要。”
家主颔首,回头朝中年男子道:“那就……”
中年男子和气地笑笑,一副官场大度的模样,说:“谈事为先,其他的不重要。”
——
蒋原最后一个跟进门,他先看了一眼了已经在另外一侧坐下的大人,面露不解,好端端的,县令怎么会来?
他上前去拱手行了跪礼,接着往下座走过去。
县令姿态轻松地往家主那边说:“今日穿官服着实给你们添麻烦了。若非为了公务,我倒是想以友人的身份过来。”
家主不接他刻意给的亲近,硬是推了回去。
“穿不穿都一样,大人现在不同当年,我们不过平头百姓,怎能随意。”
县令责怪道:“看看看,一套官服就如此生分了。罢了,我不跟你计较。我昨日就听说有个姑娘上了登天峰,今早你送信来时,说是有进展了,需要我这边配合着查些事。我还以为能见着这姑娘呢。”
“你一向喜欢藏着掖着,万一这姑娘也是故人,你都不兴把人往我这儿带。”
蒋原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抬头看向家主——这些事家主根本没和自己说。
家主口中说的比他对宅内更加了解之人,竟然是官衙中人
——现在看来,还是闫欣警惕心强,觉出了其中不对。
官衙之人可和曲家不一样。当年古宅灭门大案,为何会草率地湮灭在三年前,不就是官衙的手笔。
即便是换了一个县令,官家立场也绝不可能和他们曲家一样。
——
家主笑笑,却是转向蒋原道:“前面不是说要来吗?”
蒋原正在思索闫欣最后离开时有无反常,结果发现自己一直背对着闫欣,半点没注意。
他懊恼地回了一句。
“我今日没控制好,多说了两句把人惹跑了。”
家主意外地往另外一边看了一眼。
“看来……今天不是好机会。”
中年男子面带着笑意,没有回应家主的言外之意。
家主片刻后松快了些许,面上释出了一丝轻松的笑,说:“跑了也好,有个不大熟悉的人在,我反而不敢随意开口。徐大人,蒋原乃我曲家盘龙碑的守碑人,这些年多亏了他在镇上守着,我们对宅子那边的探查才一直没有中断。”
蒋原觉得家主的态度很奇怪,他身份对外一直保密,怎么忽然在一个外人面前挑明了。
正思索期间的不对劲。他却被家主转移了注意力,又给这位徐大人行了礼。
“徐大人,近日承蒙照应,原本早就想给大人送个谢礼。倒是不成想,能在家主宅子里见到您。”
端坐在上座的盘龙镇县令徐昶正在打量蒋原,听了蒋原的话,便拱手道:“久闻大名,咱们盘龙镇的守碑人啊。没想到就是你,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蒋原皮笑肉不笑地扯着脸皮,说:“徐大人才是,这些年为了查清楚三年前古宅的灭门案,您背了不少骂名呢。”
徐昶虚虚的往天际拱手一拜,道:“几十条人命啊那是,我当初看到这案子,当真的眼前一黑。前面两任县令的做法当真失职!可惜三年来案子毫无进展,……”
蒋原道:“这不是有进展了吗?要是徐大人三年前就肯坐这儿,说不定早就查清真相了。曲家可少不得您的帮助。”
徐昶往曲家家主那边看了一眼,又道:“我想帮,我也是从那宅子里出来的人,对宅子感情很深。”
蒋原道:“哦,您也是古宅中出来的人啊!”
徐昶一愣,下意识问:“还有谁?”
蒋原道:“您既然从古宅中出来之人,必定比我知道的多。”
这两个皮笑肉不笑相互揭底牌的人,对各自暴露出来的真面目都相当震惊。
三言两语的较量之中,蒋原真切明白了家主那几句慎重到底从何而来。
这位对曲家和内宅知根知底的新县令,才是他们曲家目前最大的敌。
对于家主的隐瞒,蒋原很不理解——倘若早些多说一点,今日他也不会把闫欣往坑里带而不自知。
现在想来,闫欣一路上发现的反常的点,实际上都是预警——只有他傻傻的,没察觉到分毫。
而这位他们原本要求助的对象,更是他们不该接触的人。
他看向曲家家主,眼神是疑惑和不赞同。
曲家家主不太自在地短暂笑了声,说:“怪我,前面我没说清楚。先前的那位县令牵扯进了盛京当中的兵马府大案当中,徐大人是接了圣恩,临时过来接替一阵子职务。”
“好巧啊。”蒋原依旧保持了自己的怀疑——毕竟人家好好的早点不来,偏偏在曲老出事的节骨眼上换了县令。
徐昶又客气道:“我不过就是圣上派下来的先行官。明日盛京中那帮神仙到了。家主才是辛苦的时候。”
“我还是希望曲家太平些好。万一出了一点差错,圣上那边可不好交代。”
蒋原听到这里,立刻想到了闫欣提到过了西南侯过两天便到的消息。
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