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殃及池鱼 作品

第457章 人在变坏的时候,根本刹不住车!

天微微亮。

微白的光透进林子里。

白雾笼罩在林间,浮游在岸边和水面的草丛里。

这副光景确实显得有些神圣。

民警们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并不会把这种初冬的自然现象,当成什么神迹。

二十九名犯罪嫌疑人已经全部抓获。

因为案情重大,涉嫌人员众多,案情复杂,所以这些人并没有被立即带走。

带走也是带去乌城市,上尧县局没有资格看押这些人。

连夜赶来的杨礼信,以及熬了一夜的席娟,不可能把这些人滞留在上尧县受审。

稍微一想便明白,这么大的一个案子,在上尧境内盘根多年,他们不仅没察觉,还牵扯到大桥堡失踪的民警,以及乌城的三起杀人案。

不告你罪才怪呢,还想滞留犯罪嫌疑人,捞点功劳?

这会儿,不仅是上尧县局的领导,就连县里的各位领导都来了,一直拉着杨礼信和席娟谈话。

两个人烦不胜烦,直接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案子是省厅罗总破的,你们想要留两个人,那就得去找他呀。”

行动队和特警队的人抓了一夜的人,也没有立即下去休息。

技术警员和现勘都进了场,林子周边穿梭着调查取证的警员,个个都是提着勘察箱。

林子里,除了所谓的圣堂、男舍和女舍之外,还有用来做饭的木屋,木头搭建的厕所,以及一间不明用途的小木屋。

这座小木屋,距离这些人所居住的地方稍远一些。

杨礼信和席娟穿着一次性鞋套,戴着手套,跟着勘察人员进屋。

屋子里的空间很狭窄,只有五六平米,左边靠墙的位置有一张木床,样子应该是白色。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床单和木墙上凝固着斑驳的血迹。

“这里发生了什么?”杨礼信皱着眉。

现勘人员放下勘察箱,拿出棉签,在木墙上稍微擦拭了一下,他拿在眼前仔细看了看。

“出血的时间不会太晚,应该是近期发生过什么事情。”

杨礼信点点头:“现场的物证都采集好,拿回去化验。仔细一点,毛发、指纹和皮屑这些都不要放过。”

“明白,杨局。”

杨礼信从屋子里退了出来,看向席娟:“罗总人呢?”

“好像在岸边。”

“呃,他在岸边做什么?”

“不知道。”席娟想了想,接着道:“天亮的时候,他两个下手来过这边,叫走了一个法医,然后又匆匆的走了。”

杨礼信吐出一口气:“还得是罗总,没有他的话,这个案没那么快侦破,对了,那个叫丁柳的女人审过了吗?”

席娟摇头:“这女人装疯卖傻,嘴硬的很,我们正在调查她的背景信息,采集她那些信徒的口供,到时候,证据确凿,不怕她不坦白。”

杨礼信冷哼了一声:“这种案子,仅凭口供就能拿下她。走吧,咱们去见见罗总。”

两个人往岸边走去,林子里已经被踩踏出一条小径,穿着制服的民警和便衣来来往往。

来到岸边,两个人看见前面围着一大群人。

除了罗锐和其下属之外,还有钱柏山等省厅的人。

两个犯罪嫌疑人被勒令蹲在岸边,双手打着背靠。

水面上停放着两艘冲锋舟,水警正穿着潜水服,戴着氧气面罩,背着氧气瓶。

杨礼信和席娟走近时,便听见罗锐拽起一个犯罪嫌疑人,指向水面:“你们把坛子扔哪儿的?”

苗耀用嘴向前面努了努:“大概就离岸边五米的地方,我只扔过一次。”

“你确定?”

“千真万确,都是大母叫我做的。”

这时,冲锋舟上的一个水警,在他指出的水面,往下插去标杆。

整个标杆插下去,还深不见底。

“罗总,这里十米往下了。”这人向岸边的罗锐喊道。

罗锐回话:“能下去吗?”

“没问题。”

“辛苦了!”

而后,三个蛙人翻身下了水,平静的水面冒出一串串的水泡。

罗锐看见杨礼信和席娟,微微点了点头。

杨礼信看见他,显得很羞愧。

他抿了抿嘴,开口道:“对不住,罗总,大桥堡派出所刑永华的案子,我不是有意瞒着您的,我也是承受了不小压力。”

虽然杨礼信对眼前罗锐做的事情,心里很疑惑,可是不揭开两帮人的心结,这后面的办案卷宗不好写啊。

刑永华人枪失踪,而且犯罪嫌疑人拿他的枪杀人,这个案子的性质太严重了,不是他有心隐瞒,而是迫于压力。

他以为罗锐能理解,但罗锐却是一声不吭,反而对席娟招了招手。

席娟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领导,而后迈步上前。

“罗总?”

“席支队,林子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席娟想了想,回答说:“除了发生在乌城的三起命案,以及刑永华的失踪案之外,这伙人还涉嫌五起命案。

其中有三个人是来这里钓鱼的人,被他们抢夺财物杀害,尸体就埋在圣堂后面的林子里。

另外两个人,是大母的徒弟。所有人都参与了杀害这两个人。

杀人现场就在圣堂里,两名被害者被这些人,一人一刀给捅死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罗锐点点头,继续问着一些问题。

杨礼信和上尧县局的人被晾在一边,表情极其尴尬。

杨礼信咳嗽两声,看向钱柏山。

这人他认识,于是他走过去攀谈道:“钱处,咱们在这儿是打捞啥呢?”

罗锐对杨礼信的态度,钱柏山看的真真切切。

要是这伙人全力配合罗锐查案,不藏私,那罗锐也用不着打电话给省厅派人来,直接就叫乌城市局的特警支队抓人。

他自己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捞着这么一个大功劳。

按道理,钱柏山应该感谢对方的。

但罗锐此时表现的态度,钱柏山只能冷淡对待杨礼信:“杨局,您自个看呗。”

杨礼信吃了瘪,只好笑了笑,不再吱声。

很快,水面冒出了一大串的水泡,一个蛙人的脑袋浮出了水面。

他打开氧气面罩,向岸边的人群喊道:“找到了,东西都在

罗锐脸色铁青:“全部捞上来。”

冲锋舟上的警员把好几根绳子抛给蛙人,蛙人接过后,再次钻进水下。

很快,绳子往下扯动,冲锋舟的警员感受到了拖力,便搅动着轮滑,把绳子绑着的东西拽上来。

一个沾满污泥、不断冒水的陶瓷坛子被拖上了冲锋舟,坛子大小就像泡菜坛,一双手就能抱住。

坛子很重,坛口还用破渔网封住,并在接口处绑着一圈麻绳。

冲锋舟的警员把这东西递给岸边的人。

方永辉拿到东西后,搁在地面上,马上就远离了两步。

林晨、乔雪和楚阳也没好奇的接近,皆是眉头紧拧,一言不发。

罗锐凑上前,仔细看了看,指挥叫来的法医:“打开,把坛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法医点点头,戴上一次性乳胶手套,用剪刀剪开麻绳,把渔网取开。

“石子,上面铺着鹅卵石。”

法医说了一声,而后用镊子把这些鹅卵石一颗一颗夹出来,放在旁边的白布上。

好一阵子后,鹅卵石全部被取走,法医的动作一滞,身体瞬间僵住。

围观的众人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心脏皆是漏跳了好几拍。

“妈的,畜生!”钱柏山狠狠骂了一句。

方永辉握紧了拳头:“什么畜生!这些人连畜生都不如,疯了,这帮人真是疯子!”

林晨和乔雪也是全身发抖,气得脸色煞白。

杨礼信站在外围,根本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他问道:“这坛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席娟咽了好几口唾沫,想要回答他,但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口。

直到法医,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把坛子破开,露出里面蜷缩、已经蜡化的东西后,杨礼信被吓得一哆嗦。

“这……这是孩子?”

罗锐心情沉重的点点头:“你只说对了一半,这是刚从娘胎里出来的婴儿,一口奶都没给吃,就被这些畜生给害了……”

罗锐说不下去了,他自己的女儿也是半年前刚出生,那么幼小的一个生命,给全家人带来了无尽的喜悦和欢乐。

随着孩子的慢慢长大,看着她的成长、看着她的笑容,看着她用好奇的眼睛,观察着爸爸妈妈、观察这个世界,罗锐的心都要化了。

但目睹眼前的事情,像是把人打入了地狱,他看到了人性最丑恶、最疯狂的罪恶!

人,真的可以毫无人性,丧失作为人最基本的道德和情感。

随着打捞继续,类似的泡菜坛子有五六个,全都整齐划一的放在白布上,法医没有继续破开,而是找来技术人员,全部带回法医室再进行勘验。

此时,上尧水库被白雾笼罩着,一只肥胖的野鸭,领着一群小鸭子,恣意盎然的游荡在平静的水面上。

早晨的阳光渐渐出来,照射在先前打捞弃婴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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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乌城县局。

每间审讯室外面都亮着灯,意味着里面正在使用。

从昨天晚上审讯已经展开,不过,几位主要犯罪嫌疑人都是排后的,等着最后才拿他们的口供。

一号审讯室里坐着的是之前咬女警手腕的女嫌疑人。

她披头散发,双眼红肿。

因为怀有身孕,所以民警被给她上铐,并且还有医生在旁陪护。

席娟作为主审警员,坐在桌子前面,冷冷地盯着她。

“你肚子里是谁的孩子?”

女孩摇头,双手放在审讯桌上,扣着指甲。

“你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回答问题?”

女孩抬起眼,眼里没有一丝悔罪的表现:“我不知道是谁的孩子,谁会想着这个。”

“你知道怀孕意味着什么吗?”席娟同为女性,忍不住晓之以理。

女孩冷笑一声:“什么叫怀孕啊?这是罪孽,这是我的罪孽!”

席娟想到坛子的那些孩子,用力握了握拳:“谁这么告诉你的?”

“大母,大母说的,我们是要去极乐的,到达极乐的唯一方法就是男女……

如果我们怀了小杂种,那我们就能清除自身的罪孽!”

席娟咬了咬牙,忍不住使劲拍了一下桌面,狠狠道:“你把这个当做罪孽?”

“难道不是吗?”女孩反问,而且嬉皮笑脸的。

席娟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爆发的情绪,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孩子生下来后,他们会把这孩子……”

女孩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不就是装坛吗。我第一个小杂种就是交给大母,让大母帮我祛除自身的罪孽。”

“你不止这一个孩子?”席娟气的双手发抖,指着她微微隆起的肚皮。

“当然。”女孩无所谓的道:“我年轻嘛,肯定比那些上了年龄的师姐强,她们跟着大母,只能用钱祛除罪孽,我就不一样了,大母说,我们年轻女孩,自身就有作为。”

“那是你生下来的孩子,你是他们的妈妈,你知不知道!?回答我!”席娟的身体忍不住颤抖。

相比犯罪嫌疑人的冷静和淡漠,反而是她先坚持不住了。

罗锐站在观察室里,按下麦克风,开口道:“席支队,不要再围绕这个问题,问其他的。”

席娟按了按耳边的耳麦,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打起精神来:“赖青,这三个人你认识吗?”

坐在一旁的民警,把石志远、徐杰和温俊的照片拿给她看。

女孩眯着眼,看了看,点点头:“认识。”

“怎么认识的?他们叫什么名字?”

名叫赖青的女孩想了想,回答说:“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只知道第一张照片里那个男人,是我把他带去水库对岸钓鱼的。

那个时候,我们穷嘛,就想着能搞点香火钱,但这个男人……”

席娟插嘴道:“他叫石志远,你直接说名字。”

女孩耸了耸肩:“我管他叫什么名字,反正这个人小气的很,我好说歹说,他都不愿意和我发生关系,只给了我五十块船钱,就把我打发了。

没办法,我只能把他晾在那儿,自个儿走掉了。

谁知道天黑了后,这男的回不去对岸,而且他电话也打不通,就在林子里乱窜,他找到了我们住的地方,看到了圣堂里的情况。

大母叫人把他抓住了,这狗日的声泪俱下的求饶,说不告发我们,大母才放他走。

谁知道,这男的今年年初又来了,而且还带来了相机,准备拍我们,胡阿力和苗耀没追上他,不过相机倒是拿回来了。

而且,相机里还拍了我们在林子里做的事情,所以大母就叫胡阿力和苗耀去把他杀了。”

她的口供需要证实,席娟没有马上质疑,继续问道:“另外两个人呢,一个叫徐杰,一个叫温俊。”

赖青看着照片上的这两个人,嗤笑一声:“这两人是我们的常客,每几个月就来一次,每次来都想做那事儿。他们小气的很,每次给的香火钱都很少。

半年前,我和几个师妹陪了他们好几天,这之后……”

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罪孽不就来了吗?大母派人去找他们,清除他们的罪孽,就需要他们拿一笔钱。

没想到,这两个狗日的不仅不给钱,还威胁大母,让大母给他们拿封口费,所以胡阿力和苗耀就去杀人了。”

女孩毫无隐瞒的把这些事情说了出来,让席娟觉得她涉世未深,又愚蠢至极。

这种人是最可恨的,那种自以为正确,并且死不悔改的态度,很容易让人抓狂。

审到最后,席娟再次尝试劝说:“赖青,事到如今,你也看见了,我们警方已经把你所谓的大母抓捕了。

她是在欺骗你,迷惑你们,而且把你们当做敛财的工具,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她的住处收缴了多少钱财?

你现在还年轻,还能悔改,不要继续痴迷不悟。”

女孩照样显得无所谓,根本就没用心听,继续扣着指甲盖。

席娟说到最后,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就先审到这儿吧,让她看笔录,无误后签字。”

民警把口供拿给女孩看,女孩只是瞟了一眼,拿着笔就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抬起头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席娟:“警官,那个……我肚子里的这个玩意怎么办?能不能把他清除了?”

席娟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咬了咬牙,不再作声,扶着胸口走出了审讯室。

门一关,席娟单手扶着墙,恶心的干呕了起来。

另一间审讯室里。

方永辉和楚阳作为审讯人员,坐在审讯桌后面。

罗锐没敢让林晨和乔雪上,怕她们受到影响。

‘大母’丁柳坐在审讯桌后面,双手和双脚都戴起了镣铐,神情颓丧,低垂着眼。

方永辉拿着她的背景信息,嘴里念叨:“丁柳,海西省人,现年四十九岁,结过三次婚,离过一次婚,你最后一次婚姻是在违法情况下,和他人结为夫妻,属于重婚罪。”

“是。”丁柳的双手微微发抖。

“为什么?”

“我……”丁柳张了张嘴,鼻涕和眼泪都流了出来,这是被吓的。

方永辉冷冷地道:“你不回答,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详细调查过你,你在第二次婚姻时,因为被丈夫发现涉嫌卖银,所以把你赶出了家门,对不对?”

“没错。”丁柳抬起脸。

值班女警扯了几张纸巾,给她稍微擦拭了一下脸。

“警官,我认罪,我伏法!”丁柳重重的垂下脑袋。

“我也是一个命苦的女人,结第一次婚时,我就我被丈夫打,打的我下不了地,我和他纠缠了好多年,才拿到离婚证。

我本以为我的第二任丈夫,会对我好,可是他也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我没办法,只能出去赚钱。

但是做那种事,不仅被人看不起,而且赚来的钱也一下子就花完了。

后来,我发现要赚大钱,不能只出卖肉体,要想办法搞一个噱头。

我看见那些有钱人给寺庙捐香火钱,大把大把的捐,一点儿也心不疼,我就想凭什么啊,我也能赚这个钱。

四年前,我就去寺庙里住了一阵子,学他们怎么念经,怎么骗人,学完之后,我就来到了云省乌城,挨家挨户的传jiao,遇到单身汉,我就引诱他们。

久而久之,我身边就汇聚了一帮人,我知道自己干的事情是犯法的,所以我就带着几个人,藏在水库的林子里去。

起初,我就是为了钱,可是信我的人越来越多,我就得想办法控制他们,而且我的威望也水涨船高,他们都怕我,敬我。

我心里明白,我这么做要是被警方抓住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我刹不住脚,最后越陷越深。”

方永辉看着她流下鳄鱼的眼泪,没有一丝同情。

当一份份证据呈现出来,丁柳反倒是不哭了,而是变的害怕,变的坐立不安,那种即将面临刑场的巨大恐惧,瞬间就把她击垮了。

方永辉手里拿着好多张照片,一一递在她的眼前。

这些照片都是那些婴儿的照片,一个个坛子摆放在白布上,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丁柳,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死这些无辜的……”

最后两个字,方永辉说不出口,但摄像机正在运转着,他最终把堵住喉咙里的两个字喊了出来:“婴儿!”

丁柳瞳孔放大,躲避着这些照片。

她一字一句的回答说:“我……我不能让那些女孩有感情的,这些女孩唯一能信的就是我。

她们要是产生了母爱,她们就会质疑我,我就没法控制她们。”

“就像你在圣堂里杀掉的那两个信*徒?”

“是!她们……她们不忍心看着自己孩子被溺死,她们想要离开林子,我怎么可能让她们走,我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

方永辉咬着牙,狠狠地问道:“所以你就让所有人都参与了杀人!把所有人都变成了罪人,这样你就能放心了?”

“没错,这两个女人当时抱着自己的孩子,我们……我们每个人都参与了杀人。我们每个人都是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