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大妇模样(第一更求月票)
第232章大妇模样(第一更求月票)
依旧是薛姨妈先走,她却一路心事重重,显是被陈斯远那套歪理邪说说动了心思——便是打黛玉那儿论,她与小良人也是乱了伦常。小良人如今眼瞧着要起势,若娶了宝钗,说不得真能护住薛家呢。
不提薛姨妈心下别扭,却说陈斯远惫懒一阵儿,这才拾掇齐整往荣国府回返。
施施然自后门进得府中,眼见守门的婆子面上满是讨好与敬畏,陈斯远自是志得意满。又想起此前贾政叮嘱,此人虽迂腐,可那一番话却是没说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在这大顺没个官身庇护着,积攒再多的家财,也会被人当了肥猪,说不得何时动刀子就宰了去。
一径回得清堂茅舍,小丫鬟芸香不知去处,红玉迎出来道:“大爷可算是回了。”
陈斯远笑道:“可是有人寻我”
红玉道:“苗儿、条儿两个来了三回,平儿姐姐也来了一回。”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笑道:“是了,宝姑娘头晌也来了一回。”
嗯宝姐姐也来了
陈斯远便问道:“宝妹妹来了”
红玉道:“在园子里撞见香菱姐姐,香菱姐姐说回来打络子,宝姑娘与莺儿便过来与香菱姐姐说了半晌话儿。”
陈斯远顿时笑将起来……宝钗这是宣誓主权呢虽遮遮掩掩的,可落在明眼人眼里,哪个瞧不出来
别看宝姐姐素日里端庄娴静,实则小心思一个接一个,有时想起来真真儿让人啼笑皆非。
陈斯远入得内中,不见香菱与柳五儿,想来是两个姑娘家往园子里耍顽去了。当下便任凭红玉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裳,便要往东跨院去瞧瞧。
那红玉眼见衣裳皱皱巴巴,忍不住腹诽道:“大爷这是又往哪里耍去了,昨儿才熨好的衣裳又弄成这般模样!”
陈斯远哈哈一笑也不解释,当下款步往东跨院而去。
红玉嗔怪着目送其出了清堂茅舍,仔细迭了换下来的衣裳,果然便在其上摘下来几根秀发。
红玉心下暗忖,这自家大爷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风流了些。房里一个赛一个的好品格,外间养着尤二姐、尤三姐、晴雯,私底下更不知与多少小蹄子勾勾搭搭呢。
略略盘算,那东跨院里的苗儿、条儿瞧自家大爷眼神儿不大对,这两个怕是跑不了;余下的林姑娘房里的雪雁、紫鹃,雪雁是个傻的,只知朝着自家大爷笑,那紫鹃却是个心思多的,好几回都拿眼神儿勾搭大爷来着;再有便是宝姑娘身边儿的莺儿,那小蹄子是个心思坏的,幸好宝姑娘管得严,倒是没见怎么勾搭大爷;另,二姑娘身边儿的司棋也几次在园子里故意撞见大爷……
红玉气恼着吐出一口浊气,一时间竟点算不清,便暗忖着,罢了,自个儿又何必与那些没起子的小蹄子计较。她早早委身大爷,依着大爷的性子,来日定不会让自个儿没个着落。
正思忖间,便听得叽叽喳喳声渐近,旋即便有香菱、柳五儿一道儿回返。
眼见红玉捧了换下来的脏衣裳,香菱便道:“大爷回来了”
“回了,才往东跨院去,姐姐没撞见”
香菱笑道:“方才咱们在大奶奶处帮着开垦、栽种来着,倒是没瞧见。”
虽只三月天,日头却也毒辣了起来,柳五儿晒得满头满脸的汗珠子,当下便往厢房去拾掇了。红玉拾掇了脏衣裳,转头儿便与香菱凑在一处,道:“姐姐可是好了,本就与宝姑娘交好,转头又拜了林姑娘为师,往后两边都有体面呢。”
香菱嬉笑道:“你这话说的,林姑娘处你可少去了今儿个宝姑娘来,是谁巴巴儿的端茶递水来着”
红玉笑道:“我没姐姐命好,可不就要四下拜佛万一错过了真菩萨,来日还不知怎么给我穿小鞋呢。”
香菱哭笑不得指着自个儿道:“我命好”本想说幼时便被人拐了去,又岂能算命好可转念一想,错非如此,她也不会机缘巧合落在大爷身边儿。如此一来,不但没了如今闲适、舒坦的好日子,只怕更无缘与母亲重逢。
想到此节,香菱敛去笑意,正色道:“嗯,许是我的命真个儿转好了呢。”
红玉顿时掩口而笑,心下说不出的艳羡。香菱品格一等一的好,表姑娘只是不争不抢、闲云野鹤的性儿,香菱却是骨子里便没那争抢的念头。
大爷不曾回来,她自个儿研读诗词,或是寻林姑娘学如何作诗;大爷回来了,与她说上两句便能高兴半日。这般恬淡的性儿,漫说是宝姑娘,便是素来挑剔的林姑娘也极为得意。
红玉自家知自家事儿,论品格她比不上香菱,又是奴几辈儿的出身,短了那股子书卷气,可不就要四下周全着
又想起厢房里的柳五儿,那姑娘生了小姐心、丫鬟命,红玉自个儿一早儿便心里有数,偏五儿如今还拎不清。这往后啊,只怕五儿有的难受呢。
正思忖间,抬眼便见小丫鬟芸香蹦蹦跳跳一路哼唱而回。红玉瞧了一眼便气不打一处来——这芸香每日偷奸耍滑,自打得了大爷吩咐四下扫听,更是不着家了。
红玉蹙眉起身,与香菱说了一嘴,便气势汹汹来寻芸香。
那芸香本待与两个粗使婆子说些顽笑话,谁知抬眼便见红玉面色不善而来,顿时骇得要往厢房里钻。
“往哪里跑”红玉上前一把揪住其脖颈,蹙眉教训道:“见天儿鬼鬼祟祟,我且问你,今日大字可曾写了三字经可曾会诵读了”
芸香苦着脸儿支支吾吾,眼珠乱转一番忽而道:“红玉姐姐,我与你说个信儿,若是得用,姐姐今儿个饶我一回可好”
红玉眨眨眼,愕然道:“你道我是大爷那般好打听的不成”
却见芸香郑重道:“我打包票,那信儿一准儿对姐姐有用。”
红玉哼哼两声,这才道:“你且说来听听。”
芸香便压低声音附耳道:“昨儿个有婆子瞧见的袭人故意在假山左近兜转,待大爷才转过翠嶂,她来一头撞了来。二人嘀嘀咕咕半晌,大爷到底递了个物件儿去……只可惜婆子隔着溪水瞧见的,却不曾瞧见递过去的是何物。”顿了顿,见红玉恍神儿,芸香又语重心长道:“姐姐,这事儿不可外传,不然大爷非打死我不可!”
红玉松开揪住芸香的手,摆摆手蹙眉道:“罢了,这次就饶你一回。”
芸香如释重负,顿时乐颠颠而去。
红玉却停在远处犯了思量……这好端端的,怎么又跟袭人牵扯上了干系那位可不是个省心的,私底下串联着绮霰斋里的大丫鬟,将外房的小丫鬟严防死守,但有要往宝二爷跟前献殷勤的,必被她们挤兑得待不下去。
错非如此,红玉也不会转而来了大爷房里。
红玉一时错愕不已,不知自家大爷怎么又跟袭人牵扯上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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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陈斯远出得大观园,方才转过梦坡斋,迎面便撞见来寻自个儿苗儿。
苗儿面上先是讶然,旋即四下观量一眼,眼见无人,紧走两步便凑在陈斯远身边儿:“哥儿”
“来寻我的”陈斯远笑着问。
苗儿颔首,道:“大太太瞧着急坏了,说是大老爷昨儿个计较一番,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只道来日定在那胶乳上大赚一笔。”
指望着胶乳大赚一笔陈斯远暗忖,这财大气粗的户部下了场,莫说是抠门儿的贾赦,便是各家勋贵说不得都买不到胶乳股子了,贾赦能指望什么大赚一笔嗯……莫非是存了囤积居奇的心思
眨眨眼,陈斯远顿时笑将起来。他巴不得有人囤积居奇,推高胶乳价码呢。这胶乳乃是实用之物,前明时一辆马车五到八两就能造出来,大抵三成造价是用于造轮胎。
大顺不比前明——前明匠户可没什么工钱,要想出去做活每月还须得给上头进献一笔银钱。因是此时一辆板车造价打底儿是十二两,若用了关外林子里的硬木作轮子,便是二十两也是有的。
轮子的造价在一辆车造价的四分之一到三成之间,是以每个轮子大抵值七钱五到一两五之间。
胶乳轮胎才多少钱一条轮胎用五斤胶乳足以,人工成本能溢价三成顶天了!
陈斯远心下还有个主意没往外透露呢:既然都用胶乳轮胎了,自身毒来的那些生铁可都是好料子,径直打制轮毂多好到时候轮毂、辐条都上上,说不得过些年陈斯远寻机能造个自行车出来呢。
思忖罢,陈斯远便笑道:“嗯,我知道了。”扯了扯苗儿的手,眼看到得角门左近这才撒开。
苗儿便低声嘀咕道:“太太说……这月下晌还给我放三日呢。”
陈斯远会意,笑道:“那得空我去寻你。”
二人说话间出了角门,须臾进得黑油大门里。临到三层仪门前,正撞见司棋往外行来。
瞥见陈斯远,司棋自是欢喜,只是见苗儿那小蹄子小鸟依人一般凑在陈斯远身边儿,司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早儿便委身远哥儿了,苗儿这小蹄子何德何能敢四下显摆
当下司棋暗自运气,到底上前敛衽一福:“远哥儿。”
“嗯,”陈斯远扫量一眼,一双贼眼瞄着胸口,心下赞叹司棋近来愈发雄伟了。那司棋不但不恼,反倒挺了挺胸脯,与陈斯远说过几句话儿,又隐含敌意地瞥了眼苗儿,这才昂首往三层仪门外行去。
她一走,苗儿顿时欲言又止,瞧了陈斯远几眼,到底没说什么话儿。她心下思量得分明,这世间之事哪儿能尽数称心如意既舍了脸面委身于这般人儿,便总要与那些明里、暗里的小蹄子斗上一场。
如今才哪儿到哪儿不说司棋,苗儿如今还要与条儿斗着呢。
陈斯远进得正房里,邢夫人正逗弄着四哥儿,当下撂下孩儿任奶嬷嬷抱了去,蹙眉便道:“往哪里去了怎地才回来”
不待陈斯远回话儿,邢夫人便摆摆手:“都暂且退下,我与哥儿有要紧事儿商议。”
苗儿屈身一福,便与一众婆子退出门外。
邢夫人扭头便见陈斯远大模大样坐将下来,当即蹙眉道:“你还不上心他可是说了的,不用买胶乳股子就能大赚一笔!”
陈斯远笑道:“这岂不是好事儿大老爷不外乎囤积居奇,待推高胶乳价钱再脱手……呵,我正巴不得胶乳涨价呢,此举可谓两厢得利啊。”
“啊”邢夫人没什么城府,心思也不多,想了半晌方才转过弯来,不禁吐出一口浊气唏嘘道:“还道他要坏了你的好事儿……谁知竟是这般”顿了顿,又道:“我今儿个三番两次打发苗儿、条儿去寻你,只怕那几个小蹄子一准儿看在眼里,回头儿定然给他吹枕边风。”
这小蹄子说的自然是贾赦的几个妾室。
陈斯远便笑道:“他又不来你房里,你管那么多作甚”
邢夫人顿时为之一噎。自打有了身孕,大老爷就再没往邢夫人房中留宿过,整日介被那几个小蹄子缠磨着敲骨吸髓,百草堂那么点儿出息只怕都尽数换了丹丸。邢夫人便想着,这老东西如此不爱惜自个儿身子骨,早早晚晚得死在那些小蹄子肚皮上!
说来也怪,自打与小贼偷偷摸摸往来,邢夫人便再也瞧不上贾赦。如今莫说是在其房里留宿,便是面对面坐着邢夫人都不自在,只觉贾赦身上一股子老朽腐臭,巴不得离其远远儿的呢!
有时邢夫人甚至心下后悔,早知如此,当日就合该与小贼一道儿远走高飞。如今多了个累赘在身边儿,只怕再也走不得了。
这般想着,邢夫人便有些幽怨,很是阴阳怪气了几句。陈斯远惯于察言观色,当下凑过来好一番抚慰,又问邢夫人何时往玉皇庙去。
那邢夫人闻言顿时心动,便低声道:“过几日吧,这几日眼看月事要来。”
正说话间,外间苗儿叩门,低声道:“太太,老爷回来了,正四下寻远哥儿呢。”
邢夫人随口回了嘴‘知道了’,又忧心忡忡看向陈斯远。陈斯远拍着其丰润的柔荑道:“你放心就是,包管他说不出不是来。”
当下别过邢夫人,陈斯远又往前头外书房而去。
进得内中见了礼,待落座上了茶水,那贾赦便笑着道:“远哥儿果然有陶朱之能,昨日竟连户部也来了人。老夫知道的迟了些,本要去给远哥儿撑腰,谁知那郎中已然走了。是了,户部此番所求何事”
陈斯远道:“回姨夫,大抵是相中了胶乳股子……”观量贾赦神色,陈斯远故意道:“哦,若是姨夫有意,外甥多少也要给姨夫留一些——”
贾赦连忙摆手。开玩笑!一万两的股子作价一万五千两,他贾赦又不是冤大头,怎肯被坑了去
因是便道:“那股子远哥儿留存不多,还是你自个儿留着吧。老夫今日唤你,是有一桩好事。”
“哦愿闻其详。”
贾赦笑吟吟道:“老夫故旧中有人打算办个工坊,专职造这胶乳轮胎。只是苦于胶乳短缺,便求到了老夫门下。这个……远哥儿你看——”
陈斯远忙笑道:“多谢姨夫帮衬,外甥正发愁不知如何发卖胶乳呢。只有一样,那营生内府占了三成,户部看样子要占两成,余下的散散,外甥手里顶多留存两成。是以这价码……只能随行就市。”
贾赦略略蹙眉问道:“不能通融一二”
陈斯远顿时叫屈道:“我如何不想着通融奈何那两家就占了半数股子,真真儿是通融不得啊。”
贾赦一琢磨也是,那内府的燕平王与户部可不是好说话的,这些年下来从来都是占外边便宜,从没听说有人占了内府与户部的便宜。因是便道:“罢了,随行就市就好。不过老夫……那故旧订的多一些,首批便要订下五千两银子的胶乳。”
为了凑这五千两银子,今儿个贾赦一早儿便往宁国府走了一遭。寻了贾珍反复计较,叔侄两个这才合在一处,一道儿摆弄这囤积居奇的好买卖。
陈斯远颔首应承道:“好说,外甥回头儿就开了条子,便是内府的买卖不接,也先可着姨夫的情面。”
贾赦顿时老怀大慰,不禁抚须颔首连连。心下一动,琢磨着此番陈斯远不但没亏还能小赚一笔,五年后身家怎么着也得有个二三万银钱了吧于是就道:“你如今也眼看十六了,合该定下婚事来。你姨妈早先与我提及几回,我这几日反复思量,倒是觉着迎春与你登对。”
“啊”这会子想起自个儿了早干嘛去了!
陈斯远赶忙道:“这,回姨夫,外甥还要准备下场,只怕——”
“下回春闱须得三年后了,若你侥幸中了皇榜,那四下扑过来的人家不知凡几,又有哪个有迎春这般知根知底你且用心攻读,待过二年,老夫便将此事敲定。”
陈斯远眨眨眼,心道还是画饼啊!心下哭笑不得,只得拱手谢过了贾赦。
待其开了条子,贾赦美滋滋拿在手中,这才将其打发了出去。
陈斯远才走,贾赦便迫不及待寻了东跨院管事儿,打发其领着小厮赶忙往津门守着,但有郑和岛胶乳到港,凭了此条先行将胶乳足数囤积起来。
做完这些,大老爷贾赦踌躇满志,心下盼着那胶乳最好翻着翻的涨,如此才好大赚一笔。心下畅快,便施施然去了后头正房里。
又将才会翻身的四哥儿逗得哇哇大哭,这才悻悻与邢夫人道:“我思量几日,觉着你先前所说有些道理。方才便与远哥儿说了,待过二年,老夫便做主将迎春下嫁给远哥儿。”
邢夫人心下鄙夷,暗忖小贼如今眼看着生发了,迎春不过一个庶出的姑娘……还真当了金枝玉叶不成
转瞬她又欢喜起来,只因迎春性子软,又养在她膝下,如此一来便是小贼成了婚,她也有了由头与其往来。
待用过晚饭,邢夫人按捺不住,干脆领了两个丫鬟便往园子里来。
一径到得缀锦楼,门前婆子紧忙往内传话儿,待邢夫人进得院儿里,迎春、邢岫烟、宝钗等一并下楼来迎。
三个姑娘家上前厮见,邢夫人便没口子的笑道:“方才用过饭,本想着消消食儿,谁知竟转到了缀锦楼下。想着有几日没见过你们姊妹两个,便干脆过来瞧瞧。”
迎春、邢岫烟赶忙谢过,邢夫人又道:“宝钗也在……可曾搅扰了你们”
宝钗娴静笑道:“回大太太,我正与二姐姐手谈呢,眼看着要输,亏得大太太来了。”
邢夫人闻言顿时咯咯咯笑个不休。邢夫人才来,宝钗不好就此告辞,便随着其一道儿重新回了迎春房里。
那邢夫人端坐上首,装模作样问过了二人饮食、起居,略略说了几句体己话儿,按捺不住便笑道:“宝钗也不是外人,我便说了……我这回来,可是有一桩喜事要说。”
迎春笑道:“母亲,有何喜事”
邢夫人笑着一点迎春:“这喜事可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啊”二姑娘讶然,旋即脸面腾红。她又不是探春、惜春那等小的,此时邢夫人来报喜,到底是姻缘有了定数,因是顿时羞得红着脸儿没了话儿。
一旁邢岫烟恬淡,宝姐姐纳罕,暗忖也不知邢夫人给迎春寻了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却听邢夫人笑吟吟低声道:“方才大老爷发了话儿,说过二年,便做主将你许配给远哥儿。啧啧,你们表姊弟两个从此亲上加亲,可不就是大喜事”
迎春羞得垂了螓首、绞了帕子,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邢岫烟纳罕着看将过来,面上古井无波,心下却暗自舒了口气。她因家世不得不为妾,自是想着来日正室是个好脾气的。这二姐姐平日不显山不漏水,心下聪慧,却惯会装聋作哑,又待自个儿还算好……如此正室也算妥帖吧
大丫鬟司棋难掩满脸喜色,真真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自个儿奔波了半年无果,不想大老爷一言而决,到底称了自个儿的心思!
那话儿怎么说的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错非还有旁人在,司棋都恨不得这会子就给邢夫人磕个响头呢!
另一边厢,宝钗面上先是惊愕,跟着狐疑地看向二姑娘迎春。她面上都这般了,心下自是惊涛骇浪!二姑娘迎春凭什么是她为何是她
旋即又心下苦涩。就是因着妈妈阻碍,她与陈斯远方才见不得光,如今竟被二姑娘抢了先!
论姿容、品性、能为,二姑娘哪一样胜得过她去偏生被其抢了先……是了,二年,二年后才会定下。
宝姐姐顿时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愕然、狐疑褪去,那娴静笑容重新浮现。趁着说话空隙,便笑着道:“那要给二姐姐道喜了……却不知远大哥是怎么说的。”
邢夫人就道:“远哥儿他能说什么,大老爷素来说一不二。”
那便是拉郎配了,料想他这会子也苦恼不已吧
强撑着邢夫人说过有的没的,二姑娘迎春羞得再不敢见人,寻了个由头便进了房里。宝钗与邢岫烟顺势起身告辞,迎春不敢露面,只打发了丫鬟绣橘去送。
一行人下得楼来,旁人或许不知,邢岫烟却早知宝钗与陈斯远之事。当下略略停步,思量着道:“姑父那性子的确说一不二,姑母说的也未必是真,宝姐姐快去寻了表弟问问吧。”
宝姐姐扭头瞧了一眼,顿时心下感念不已,朝着邢岫烟点了点头,这才领了莺儿匆匆而去。
邢岫烟目送其远去,心下不禁暗自舒了口气。她素来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儿,便想着亏得自个儿只是个贵妾,若真个儿成了正室,说不得也如宝姑娘这般进退维谷呢。
不提邢岫烟自行回了房,却说刻下二姑娘房里,司棋笑着道喜连连,直把迎春羞得没脸儿见人。
心下实在忍不住,便道:“莫再浑说,这事儿还不曾定下,可不好宣扬得尽人皆知!”
司棋却道:“这有什么的宝姑娘与宝二爷传了几年的金玉良缘,姑娘见旁人说什么了再说这事儿是大老爷发了话儿的,坐实了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司棋心下得意之余,回想起方才宝钗情形,顿觉愈发畅快。想那薛姨妈拿了远哥儿的短处,逼着其……如今母债女偿,也算报应不爽!待回头儿自家姑娘与远哥儿的婚事敲定,她再将此时宝姑娘与远大爷的事儿传扬出去,到时候看薛家还有没有脸面赖在荣国府!
此时绣橘回返,笑着凑过来,眼见二姑娘羞不可抑,便故意作弄道:“这婚姻大事固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府中还有老太太在呢。姑娘若是不喜,咱们不若求了老太太,让大老爷将这话儿收回去就是了。”
迎春抬首白了其一眼,到底没说话儿。绣橘就道:“瞧瞧,姑娘心下也满意着呢!”
迎春恼羞成怒,起身甩了个枕头过去:“再胡吣,改明儿都将你们退回去!”
司棋、绣橘嘻嘻哈哈避让,又哪里瞧不出自家姑娘喜不自胜
是啊,陈斯远品貌、性情、能为、才干,哪一样不是一等一的得这般良人为郎君,寻常姑娘家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的。
有道是一家欢喜一家愁,二姑娘迎春房里欢天喜地,宝姐姐自然苦闷得紧。虽说心下笃定陈斯远并不曾应下,可想是一回事儿,宝姐姐这会子更想听其亲口与自个儿说。
因是宝钗领了莺儿匆匆回转,临近大观园正门前,宝姐姐忽而停步,思量着朝莺儿使了个眼色。
莺儿眨眨眼,顿时心领神会而去。少一时回转,与宝钗说道:“茶房的婆子说瞧见远大爷回园子了,料想这会子便在清堂茅舍……姑娘”
莺儿话还没说完,宝姐姐便挪动莲步往西而去。此间往清堂茅舍去有两条路,一条大路,须得过了沁芳桥沿甬道往西北而行;另一条就要绕远一些,需要过、白石桥、曲洞长廊、玉皇庙才到。
宝姐姐便是心下急切,也不曾忘了遮掩,因是便寻了绕远的路。
好半晌到得玉皇庙后,宝姐姐不好径直寻上门,便由莺儿去寻。
却说陈斯远哭笑不得回返清堂茅舍,全然没想到贾赦过后会将画饼之事说与邢夫人,此时正与小丫鬟芸香逗闷子,谁知便听外间有人呼唤:“远大爷”
陈斯远抬眼观量,见来的是莺儿,紧忙撇下芸香行了出来。
到得门外,莺儿便低声道:“远大爷,我们姑娘在玉皇庙后头等着呢。”
陈斯远蹙眉纳罕道:“出了何事”
莺儿眨眨眼,道:“远大爷不知”见其摇头,便将方才缀锦楼之事说了出来。
陈斯远好一番无语,随即叹了口气……邢夫人本就是没城府的,如今又给自个儿生了个儿子,实在不好与其计较。
当下紧忙往玉皇庙后而来,遥遥便见宝姐姐一袭素净月白袄子,正俏生生立在方才绽放的桃树下。
陈斯远快步上前,莺儿停在远处望风。
“我……”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一并止住话头儿。宝姐姐一双水杏眼盯着陈斯远,见其眸中满是关切,顿时暗自舒了口气。
陈斯远便笑道:“我方才可什么都没说,都是大老爷自说自话,还不等我说什么便把我打发了出来。”他又将贾赦存着的心思也一并说了出来。
宝姐姐心下愈发熨帖,暗忖果然与自个儿想的一般。许是因着方才心绪激荡,此时宝姐姐难得露出几分小儿女情状,不禁嗔道:“你……往后少招蜂引蝶的。”
陈斯远见其模样娇俏可人,便忍不住偷偷扯了她的手儿。
宝姐姐顿时心惊,赶忙四下观量,嘟囔道:“被人瞧见了……”
陈斯远笑着道:“宝妹妹简直是天生的大妇……”见宝钗一双水杏眼纳罕瞧过来,他才戏谑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斗得过狐媚子、打得过流氓。”
宝姐姐瞪着一双水杏眼哭笑不得,道:“哪里来的俏皮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