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审判
他一出卧房,就遇到正在院子里喝酒的裴行。
李祎开口就调侃:
“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秦楼楚馆,掌监北军五营的中军将领,竟然在亲王府白日买醉。”
裴行见到他愣了一愣,显然是没料到。
随后就翻了翻眼皮:“你哪只眼看我买醉?”
李祎走近一瞧,确实只是茶汤,而并非酒水。
不过方才那一饮而尽的悲怆架势,怎么看都不像喝茶的。
“牛饮,粗俗。”
李祎其人,除了在易禾的事上处处留心,对旁的都很木讷。
是以不知“粗俗”二字,完完全全戳到了裴行的痛处。
裴行双目赤红,眼看着就要发起狂来。
李祎却甩着袖子去净脸了。
“道士,你家世显赫学富五车,还习得一身超绝剑术,便说一句天纵之才也不为过。”
李祎掬着一捧水歪头看他。
“算你识相。”
裴行咂咂嘴:“在下粗俗鄙俚,那些世家女郎看不上倒情有可原,可是你这样厉害的人物,为何也能被弃如敝履?”
“嚯……”
李祎不意裴行会激将他,只轻叹了一声,也不急着应话,而是慢条斯理先把脸洗净。
随后又招来侍人替他煎茶。
待落了座才悠悠开口。
“其一呢,你是被白家女看不上,我是被易家子看不上。你可知道,以诗书扬名的世家贵女,建康少说总有几十号 ,白家女唯其一耳?。”
“可她不如易禾半分美仪,你我既然同为敝履,还要分个胜负不成?”
“至于其二,你心里这个人我刚好识得,此人只有才名,不闻德音,她心悦非你,于你而言不是坏事。”
裴行本就不爱听这话。
又想起当日在饮宴上受过白家女郎援手,哪里还忍得了,当即霍霍起身。
“你呢,出身名流却搬弄口舌,这算有德行?”
李祎没想到他急眼,气得把茶盏重重搁下。
“姓裴的,我拿你当友人,你拿我当歹人? ”
裴行不服气:“凡事只论一个理字。”
“论理,可以的,有人能上窥坟典,下参枢机,文通五经,策谙九府,诗书算个什么?”
“她若出身闺阁,建康一才还能轮得到白家女?”
裴行不忿:“谁让你比这些了?”
李祎也寸步不让:“原本是比不得,我都嫌辱没。”裴行撇撇嘴:“你有什么资格说辱没,人家又没看你一眼。”
李祎笑笑:
“我长生观的住处至今还有白家女写就的罄露尺素一十三封,你自己不妨去看看。”
他就不信今天骂不醒这个蠢物。
裴行脑子里“轰”一声响过,人都叫这句话惊呆了。
“你说真的?”
自己被拒固然心酸,可旁人得意更为致命。
这道士哪里讨人欢心了?
李祎见他怔愣,晓得这剂药是有些下猛了,想找个由头别过去。
裴行却先开了口。
“那……其三呢?”
李祎斜眼打量他几回,见他神色已经无异,这才开口。
“其三,也要看你的对手是谁。”
裴行梗梗脖子。
确实,跟道士争的都是天家贵胄。
白家女,应当还没有意中人。
这件事其实他也琢磨了许久。
白家女郎早过了当嫁之年,她家世清白,还有个在朝廷做官的兄长。
合该早被那些世家子弟争破头才是。
怎么会迟迟未嫁呢。
李祎见他沉思,马上点破他的心思。
“你不会以为她是因为觅不到良缘才不肯嫁的吧?”
裴行反问:“那还能因为什么?心系于你?”
“滚。”
“因为她惯会沽名钓誉。”
李祎端了衣摆坐下,拾起茶盏来抿了一口。
“前两年她与京兆韦家的二公子已经行了纳采,后来二公子的父亲被朝廷指去了北地做外流官,她便背着家里马上同韦二退了婚。”
“这事你肯定不知。”
裴行虽然不知此事,但韦家二公子他却见过。
此人品貌俱佳,颇有些才干。
如今已经官至度支侍郎,白青正是在他手下应职。
“那……后来呢?”
“后来韦二成了朝廷新贵,她又想再续前缘,可韦二也不是傻子,如何肯再娶她?”裴行默默点了个头。
这半天他心里早就云雷奔涌,已经说不出什么情形。
李祎见他满脸都是猜疑之色,就知道他听进去了大半。
“贫道若没猜错的话,她当下择婿的人选,应当是卫凌。”
裴行晃了晃脑袋:“话尽于此,你别再说了。”
“我才不信你。”
他心里面勾勒过无数遍的那个人影,现在终于混沌一片了。
“也没多得可说了。”李祎展了展肩臂,也未跟裴行道别,便出了王府。
裴行跟在身后相送。
待他出了门,裴行凑近他悄声问道:
“你们几人同时心悦太常卿,却能和睦共处,这又是个什么缘由?”
“这个么……”李祎仰头想了一阵:“当然是因为我们格高意远。”
“不对。”
“是因为你们都没如意。”
说完就自顾乐了起来,仿佛报了血海深仇一般。
“你……”
李祎气得拿手指他。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极有道理。
有时候局外人总是能一语中的。
其实裴行心中也十分憋闷。
他就是来王府应个值,不料遇到李祎这个浮浪子,无端被人戳着痛处一番好骂。
……
司马瞻回府之后,才知道李祎已经不告而别。
听说还跟裴行对骂了一阵。
最近朝堂不怎么安生,皇兄也时不时想骂人。
大臣们今日敦促他立后,明日又提醒他勿要专宠。
明里暗处都是陷阱。
门阀们知道若要立后,淑妃当仁不让。
若真立了淑妃,他们又要说外戚势大。
司马瞻也觉得好笑,自古以来君庸却说花迷眼,倾国从来骂美人。
如今天子还未昏聩,这些人就等不及要审判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