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什么玩意,梦境都不能如我愿吗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半刻后,年轻的将领轻轻拍了拍战死的战马,有些不舍。
犹豫片刻,便扔下长槊,从旁边倒下的板车里取出一个包裹,仔细绑在身上,站起来凝声道:“扔下所有辎重,枪盾也丢掉,轻装前进。”
先前那要逃跑的少年军卒闻言一愣:“这里回去大营起码还有三天路程,就我们几个人,只带刀徒步赶路,万一遇到魏军,我们跑不掉也打不过啊。”
“战马骡马都没了,木牛流马也坏了,要躲开魏军就只能抄小路,长枪太长,盾牌太重,以我们现在的体力,带着也是累赘。”年轻将领沉声道:“我们的任务是尽快将丞相要的东西带回大营,必要时,连甲也可以卸,其他东西更不算什么。”
“而且不用太过担心,再走上两天或许就能遇到我军的巡逻将士,魏军不敢太靠近。”
“可..”少年军卒还想说什么,却被澹明拍了拍,道:“他是对的,这个时候速度最重要。”
说罢看了看手中长枪,长度至少3米,即便走大路扛久了也会磨破肩膀,更不用说带着它走小路。
那少年闻言,嘴里蠕动了下,最终没再说什么,默默放下了长枪。
将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情势紧迫,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澹明,便迅速环顾四周辨明方向,随即率先转身钻进了路旁的草丛。
“我们也走吧。”澹明扔下长枪,也跟了上去。
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照做。
几人离开才小半个时辰不到,一支百人小队的魏军便出现在此处。
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都伯抬手示意,身后百名精锐士卒立即呈扇形散开,刀剑出鞘,警惕地搜查着四周。
“都伯,草丛里发现魏都伯的尸首!”一名士卒单膝跪地报告。
“看来他们整队都折在这里了。”都伯目光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脸色有些阴沉。
“又是蜀军干的。”一名士卒咬牙切齿。
副手策马上前,压低声音道:"这已经是近日第五起类似事件了,蜀军的斥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骁勇了?"
都伯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散落的辎重和折断的兵器,摇摇头:“不像是斥候部队,倒像是在护送什么重要物品的蜀军小队。”
说罢,他踢了踢地上散落的干粮袋:“竟然连口粮都不要了,必是情况紧急。”
副手眉头一皱:“护送什么,军粮?可这里并非蜀军粮道。”
“不是粮草,但肯定比粮草更重要。”都伯翻身下马,靴子踩在泥泞的血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径直走到几具蜀军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查看。
副手见状连忙翻身下马,紧随其后:“是有不对劲的地方么?”
“不对劲的地方多了去,你看他们的装束和武器。”都伯掀开一具尸体的甲胄,扒拉了几下,轻声道:“内衬是上好的蜀锦。”
又捡起身边的一柄长刀:“佩刀都是百炼钢打造,这不是普通步卒,应该是中军直属的精锐。”
说完,他站起来数了数尸体:“不过丢下了二十人,却全歼了老魏的百人队,老魏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他手下的兵可都是精锐。”
“能打出这个战损比,这支蜀军小队不一般。”若有所思地:“看来蜀军内部必有变故,否则不会派出这么多精锐执行任务。”
“那就更不能随他们意。”都伯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扩大搜索范围,他们既然丢弃辎重,伤兵肯定也带不走,仔细找找,看能不能抓到活口。”
“我要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唯!”副手立即去安排,士卒们三人一组开始仔细搜查附近的灌木丛。
都伯走到魏都伯尸体旁,看着昔日同袍死不瞑目的样子,轻叹一声:“你运气不好,下辈子少赌些。”
说完,伸手合上了死者的眼睛。
不多时,副手神色复杂地回来了,铠甲上还沾着几片草叶。
“如何?”
“果然如你所料,找到几个伤兵,大多已经断气,剩下一个...”副将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但一见到我们就咬舌自尽,我们没救回来。"
都伯眼神一凛,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这些蜀军为何拼命到如此地步?打了这么多年仗,明明胜算渺茫...”副将不解地摇头:“他们难道不明白吗?”
都伯沉默片刻,望向五丈原的方向:“各为其主罢了,留二十个弟兄,好好安葬他们,都是好汉子,不应该曝尸荒野。”
“其余人...”都伯略作思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抬头道:“派一人回去报信,剩下的人跟我去追那支蜀军。”
“现在就追?对方可是精锐,要不要等增援?”副手愣了一下。
“从现场看,他们人数不多,应该已经伤亡惨重。”都伯指着地上凌乱的脚印分析道:“你看这些足迹,深浅不一,说明还有人负伤,这么一来无论是人数、装备还是体力,他们都快到极限,他们是疲兵,我们不是。”
“想知道他们在执行什么任务,就必须在他们回到五丈原前拦住他们。”
“可他们是精锐...”副手有些犹豫。
“精锐么...”都伯嘴角微扬,拍了拍副将的肩膀:"我们也是。"
说完不管副手反应如何,他转身喝道:“集合,目标东南方向,全速追击!”
.....
奋力剥开一人高的草丛,艰难跋涉在小路上,负责断后清理痕迹的澹明很是惊讶地看着一旁那位老卒,抬了抬下巴示意走在前面开路的将领:“所以说...他不是屯长?”
“我是屯长,他是百将。”老卒一巴掌往澹明脑袋甩去:“你居然降了上官职。”
“那我是伍长?”
“你是步卒。”
“....”澹明抿了抿唇,指着另一边的少年军卒:“那他也是步卒?”
“他是什长。”
“....那他们呢?”澹明指着前面剩下的几个同伴,一脸不服气:“总有一个是步卒了吧。”
“巧了不是?”老卒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这里头有一个屯长、两个什长、三个伍长。”
他拿刀尖挨个点过众人,最后停在澹明身上:“就你一个小卒。”
“不是吧。”澹明不敢置信:“敢情九个人指挥我一人战斗啊。”
“指挥官这么多,要是有人让我把机枪往左移动五米,有人让我移动五米半怎么办?”
什么玩意,现实世界考不上公,在梦里也是个小卒,要不要那么玄学!
“说什么胡话呢嘀嘀咕咕。”老卒敲了敲澹明脑袋,继续道:“那是因为你足够厉害,所以才能一直活下来。”
“不过什么职位都是假的,一刀下来该死还得死。”
“有道理。”澹明连连点头,回头瞧了一眼身后那年轻百将,忽然呵呵傻笑,凑过去一脸憨厚:“叔,我刚刚打完,脑子有点懵,想问你个问题。”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问吧问吧。”老屯长很是无语。
怎么这次过后,杨二郎这浑汉性子变得那么好说话,虽然很好,但问题也跟着变多了,这个不太好。
“那个百将跟我关系怎么样,怎么刚刚出发的时候帮嘴说了一句,他好像很吃惊。”
“给我我也吃惊。”老屯长没好气道:“自打人第一次成为百将统领咱们两屯,别人都没意见—就是有意见也憋着,就你一人跳出来咋咋呼呼,说人就是一白面书生,没有资格统领我们,说什么怕是一上战场见着魏军就尿裤子。”
“平日也是想尽办法为难百将,要么挑刺,要么带着一群同乡闹事。”
“亏得百将心慈,不与你计较,你自己打仗也够拼命,回回冲锋在前,所以每次挑事闹到之后,上官和百将都替你求情,丞相念你只是犯些小浑,为人还算憨直,才赏你二十军棍,若不然,莫说二十军棍,砍了你脑袋都算轻的。”
“咱们大汉又不缺你一个好手。”
“哇,杨二郎走得是刺头路线么,现在这种人设不吃香啊。”澹明咂舌道:“幸亏幸亏。”
“你也知道百将心善,现在晓得后怕倒也不算迟。”老屯长语重心长道:“等这次回营后,寻个时间向百将赔罪,多说些体己话,以你这次战功,保不齐后面能升个伍长,总好过到老还是个步卒,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是要赔罪是要赔罪。”澹明连连点头,又有些疑惑:“叔,既然我每次都打仗都那么卖力,为什么一直没得升,难道是被百将穿小鞋了?嗷!”
“小点声!”又是一巴掌,屯长恨铁不成钢:“自己犯的浑还敢说百将,你每次立完功没两天就犯错,总是撩事斗非,光是丞相亲批的军棍就有不下八次,还想升迁,能留着脑袋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
“阿西吧,杨二郎你这...”澹明一听顿时恍然,接着一脸无奈。
得了,就这么个刺头,要是留在自己的神策,别说升迁,直接就拖出去砍了,还打什么军棍。
勇士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军队不缺勇士,要的是服从,像杨二郎这样的不稳定因素,迟早炸雷。
看来能活到现在,全靠丞相心善,上官仁慈。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
“你怎么没完没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老屯长差点又想一巴掌打过去:“你当在私塾念书呢!”
“最后一个。”澹明憨厚地伸出手指讨好道:“就一个。”
“问吧。”老屯长没好气道。
“嘿嘿,谢谢叔。”澹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低声道:“咱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啊?”
“你管那么多作甚,反正是丞相需要,我们照做就是。”老屯长道:“说不定是关乎整个北伐战事的东西。”
“呵呵,‘丞相需要’,要我说,丞相老人家是老糊涂了。”走在最前面的少年什长突然嗤笑一声,“打了这么多年仗,北伐北伐,次次都退回原地,什么东西能改变战局,神仙么?”
“你说什么?”老屯长抬脚就踹:“敢说丞相的不是?信不信老子一巴掌送你上路!”
“我就是实话实说,每次都死那么多人,耗费那么多财力物力,凭什么?”或是见得太多死亡,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到达大营,少年什长此刻竟也不怕被人告个妄议兵事,编排上官之罪,头也不回道:“谁当天子不是一样,凭什么要卖命到这种地步。”
老屯长闻言忽然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怒目圆瞪,压着嗓子低吼道:“就凭老子这条命是刘皇叔给的!就凭你爹、你哥、你大伯的命都是刘皇叔救的!就凭——”
他声音突然一哑,松开手,“……就凭咱们汉家儿郎,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山沟里!”
少年什长一愣,显然被吓到了-这个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却心肠极好,从没跟人红过脸的老屯长,此刻的模样竟让他有些发怵。
队伍也停了下来,纷纷看着两人。
“丞相一定会成功!北伐一定会成功!”老屯长梗着脖子,继续道:“老子迟早能堂堂正正打回老家,说不定还能去旧都城头撒泡尿!”
什长缩了缩脖子,虽仍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吭声。
众人收回目光,心事重重,却也没搭腔,闷头继续赶路,只是那百将的步伐似乎更有劲了。
回到后头,跟着澹明继续清理痕迹,见澹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老屯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别怪他,这小子跟我们不一样。”
“我跟你爹,还有那些老弟兄,都是跟着刘皇叔——如今该叫昭烈帝了——很多都是从平黄巾起就一路拼杀,最后跟着入的川。”
“我算是跟得比较晚的了。”
“我们的家,本就不在这川蜀之地。”
“他不一样,他出生时就在川蜀,对他来说,这里就是故乡,一家人这样过日子就已经很满足,结果因为朝廷出征北伐,彻底改变了他的一切。”
“第一次北伐,他爹跟随马参军作战,兵败,死在了街亭。”
“第二次北伐,他大伯死在陈仓城下,咱们最终也没攻进去,最后粮尽退兵。”
“他的哥哥,则是死在了第四次北伐——本来是不会死的,只是参与粮草运输的护卫任务而已,结果因为那个姓李的中都护嫉妒丞相,说什么雨天难运粮草,故意拖延不发,他哥哥性子耿直,一个小小什长竟然敢跑到大帐指责中都护,结果被中都护打了几十军棍,又把他调去当斥候,最终遭遇了前来伏击粮道的魏军斥候,被数倍魏军包围,最终力竭而亡。”
“他本不愿来,是他老娘以死相逼才披的甲,上官可怜他,让他顶了兄长的缺,说起来,这还是他头回上阵——初时吓得尿裤子,如今见着尸首都不吐,算长进了。”
澹明闻言,又望了眼前方那少年佝偻的背影,风卷起他空荡荡的袖管,露出腕上一道结痂的牙印——想必是某次呕吐时自己咬的。
乱世啊...放在后世,这年纪也才上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