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人,是要分派别的
每一个人,自降生以来,总是带着各式各样的标签,每一个标签,寓意着一种力量,象征着一类群体。
而这类具有共同利益的群体,我们称其为组织,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独立的群体被称为派系。
中国,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没能绕过派系这两个字。
你方唱罢我方登台的民国,自然不例外。
从中央到地方来看,有中央系,桂系,奉系,粤系,直系,川系;从中央政府内部来看,有数量庞大垄断军政要害的黄埔系,有渊远的土木系,有以组织党务为根基的CC系,有文界学界代表的政学系...
如果要分得更广泛些,还有西山会议派,改组派,太子党等各式各样的派别和势力,某种意义上来说,国民政府的五院治国,似乎难以称得上以公平为纲要,其更直接的目的,是权力这个蛋糕的瓜分。
各派系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无不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权力争夺和利益绞杀,而当一个人真正踏进了这座染缸,功成名就的第一步就是——戴上钢印。
人,也是要分派别的。
如果有人跟你妄谈中立,请直接拿枪崩了他。
南京国民政府的楼宇间,虽静谧无声,而门户映衬,铁鞋踏破间,却早已泛起惊涛骇浪。
....
“钱队长。”周绍辉叉着腰缓缓步入庭院内,“您何必呢,带着一二十条枪,就想从我们这里把我们营长带走,你稍微动动脑子,也知道不可能。”
“一营的土匪...”钱博文气喘喘地骂了句,在旁边两人的搀扶下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对着周绍辉回道,“周副营长,你既然是黄埔九期毕业,就应该明白效忠领袖的意义所在!”
“绍辉,这事你别管了。”
竹石清对着周绍辉挤挤脸色,周绍辉抿了抿嘴,也不说话,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但对方手里毕竟有着军委会的状子,完全不给面子势必要引来横祸。
“队长!队长!”
两边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胳膊上戴着白袖套的一战士慌慌张张地窜了进来,对着钱博文说道,“茶楼被他们围了!里里外外都被他们扔出来了,那个叫姜勇的,扬言要把我们活活烧死!”
钱博文闻言色变,脑门上顿时冒出不少豆大的汗珠,他一巴掌就扇到了这战士的脸上,顺带着把刚刚在竹石清那受的气一并发泄了出来,恶狠狠骂道:“废物!那你回来干什么!?”
“他们放我回来的,说就给我们半个小时,要我们滚出刘行....”战士捂着脸,满腹委屈。
钱博文气不打一处来,他环视了一周表情淡定的预备营众人,在院子外的墙檐上,还密密麻麻分布着仲逸风的人,看来今天,人是带不走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办公所里,有一些“绝密”文件,这些文件一旦走漏了风声,那他就别想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沉默半晌,钱博文咬了咬牙,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撤出营部。
自己领着队伍,幽幽地朝着镇南走去,路过许大勇时,两人相视一眼,由于许大勇高他一头,钱博文是仰视。
待到督察队的人撤去,在场的诸人才松了口气,许大勇指着钱博文等人离去的尾灯,破口大骂道:“侬孙子再来,下次我非把你们宰咯!”
“大勇,够了。”
竹石清摆了摆手,转身面色复杂地看向仲逸风,苦笑道,“见笑了,仲公子。”
仲逸风面色凝重,鼻下微微出着气,拍了拍竹石清的肩,拉他进营部。
“营长,姜勇那...”周绍辉赶紧喊着竹石清,试探地问了句。
“你速去,千万别让他惹事,尤其不能开枪。”竹石清言辞凿凿地说道。
“那他们怎么处理?”
竹石清思虑片刻,回道:“就按刚刚那崽种转述的姜勇的说法,赶出刘行,我们这里容不下他们!对了,让一团的弟兄们继续吃,不够就让炊事班继续做,人家大老远来一趟,别那么扣扣搜搜的!让人家看笑话!”
“好,好咧!”
周绍辉一听,这营长还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嘴上都是配合,实际全是反抗...
竹石清这才转身进屋,和仲逸风相对而坐,仲逸风抿着嘴,将木门一脚踹地关上,认真地看着竹石清,敲了敲桌子说道:“石清,哥哥我掏心窝子跟你说一句,别和他们这伙人冲突。”
竹石清皱了皱眉头,反问道:“是我和他们冲突么?这姓钱的自从来了刘行,处处和我们过不去,我们还没从宝山回来的时候,他们就来了,好像生怕我们活着回来了!”
“唉。”仲逸风拍了拍脑门,闭着眼沉思,好一会才说话,“要是张文白还在,这伙人也不至于骑到你的头上拉屎。”
“跟张司令有关系?但我曾听明长官说,张司令这个人,从不拉山头,不搞权斗,我在他手底下做事,又会得罪谁?”竹石清问道。
“问题就在这里!”
仲逸风拍了拍桌子,“就是因为他不拉山头,不搞派系,第九集团军的上层换了一茬,就那个新来的参谋长冯哲,你知道是哪来的?”
“怎么,连李参谋长也调走了?”
“李楚岳是请辞的!”
竹石清一脸惊疑,问道:“为何?”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我觉得他多少也觉得自己在司令部里有些孤立无援。”仲逸风摸着下巴缓缓说,“还想不通么?这冯哲原来是中央组织部的副部长....”
“但这跟我有什么干系,我招谁惹谁了我,我一路本本分分打仗,仲公子,你可要给我评评理啊。”竹石清撇撇嘴,脑海里瞬间浮现了在江宁县的那种日子。
这种常年背黑锅,遭人算计的生活他一天也不想过了。
仲逸风翘起了二郎腿,不禁发笑道:“我看你小子,人家恨不得要把你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和我耍嘴皮,不过也是,死你肯定是死不了,谁都不管你,明长官也不会不保你。”
竹石清收起嬉闹的模样,冷静地思考着仲逸风说的话。
如今他已经知道,集团军内部有一股新的势力加入其中,也就是以冯哲为首的所谓“中央俱乐部”,其背后的势力,是来自组织的陈立夫,陈果夫。
但这伙人目的为何,要打压的究竟是哪一派人?
正想着,仲逸风说话了。
“石清,说白了,淞沪会战打到今天,明眼人都看出来,战争是一笔财产,从八月打到现在,黄埔系的那些军官们大多都升了级别,有的甚至连跳三级,你觉得其他那些军政部,组织部,甚至是复兴社,党调处,会甘愿看你发财?”
“谢谢你,仲兄。”竹石清很认真地说道,“你这么一讲,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你知道了就好。”
仲逸风缓缓站起身子,“你是我兄弟,我们身为军人,自然是想在官场上杀敌饮恨,但身在这伙漩涡之中,又不得不提防来自各处的明枪暗箭,只有保全了自己,才能好好杀敌,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被人暗算,我仲逸风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显然,仲逸风这话动了感情,他想要把凭借地位和眼界带给他的“上帝视角”,传述给这位兄弟,他很聪明,一听就懂。
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这一番话时,竹石清的内心里早已机关算尽,在分析完所处环境后,他没有想避而退之,反而是提醒了他。
从这个时候,竹石清再也不会动所谓“军人不过问政治”的类似心思,要在军中站稳脚跟还不够,真的要在这个时代立足,还需要身后有幕僚,有政治手腕,有自己独立的势力,这样,才能够真正做不到不受制于人。
既然人生来就有派别,那为何又不能以我为尊?
既然冯哲想要找麻烦,这固然令他不爽,但何尝不是个机会?一个抛头露面的机会,竹石清虽只是个营长,但他完全具备将自己推销出去的资源和契机。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竹石清的心中悄然酝酿,都无需经过过多思考,宣传工作出身的他已经将前言后语连成一线。
竹石清的眼神忽然冰冷下来,他看向仲逸风,挤出一个笑容,由衷地感谢道:“仲兄,有你这样的兄弟,我竹石清三生有幸。”
“咚咚~”
“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声音不急不缓,刚刚好。
“进来吧。”
看聊的差不多了,竹石清轻声应了一声,右手端起水壶给仲逸风斟茶。
来的人是于阳。
“营长,茶楼那,出了点状况。”
“直说吧,仲团长不是外人。”竹石清倒茶的手挪向了自己的杯子。
于阳犹豫了一阵,开口说道:“姜连长不是围住了茶楼么,那个钱博文到了镇南之后,非要进去收拾东西,姜连长不许,让他们直接滚蛋,这伙人就急了,双方扭打在一起!”
“开枪了没?”
竹石清端起茶杯,但给眼睛露了个缝,抿了一口问道。
“没。”
“那就好。”竹石清放下杯子,喃喃道,“是什么东西,非要带走?我去茶楼被问话时,无非也就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外加几个文件夹....”
须臾,竹石清猛然眼睛一亮,吆喝着于阳道:
“走,于阳,备马,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