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试探
怕陆瑾延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主意,陈忆典像个小犀牛一样把他推出院子撵下山去。
陆瑾延带着笑意下了山,刚回到王府便听到管家传报说府里来了客人。
当听到来人是谁后,陆瑾延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自己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他呢,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给他再上壶好茶让他等着,就拿上次我从桐州带回来的春雪”
交代管家后陆瑾延回到自己卧房,先换了身玄墨色的衣裳,又从暗格里取了样东西后才不紧不慢去了前厅。
还未入厅里,陆瑾延便看着苏颐年正端立在堂下仰视着上方牌匾上福泽延绵四个大字。
他饱读诗书多年,如今又在翰林院任职,自然一眼就瞧出了这是陛下的亲笔。
“苏大人真是闲情逸致,我这王府可还能入眼?”
陆瑾延信步走了进去,苏颐年赶紧回身朝他行礼。
“下官参见王爷”
陆瑾延随手一挥让其入座,在路过苏颐年身旁时还刻意留意了一眼他腰间佩戴的饰品。
见陆瑾延到上方主位坐定后,苏颐年才退身到下位入座。
“承王府一向冷清少有待客,不知苏大人前来欲意何为?”
陆瑾延姿态闲适的拿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拂去汤面的浮沫,让人看着随和又不失矜贵。
苏颐年观察着陆瑾延的神色,刚才自己明明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敌意,为何此刻他又是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样,难不成是自己多疑了?
暂且放下心中疑虑,苏颐年轻缓一笑。
“今日在翰林院我听同僚说大理寺已经查清桐州决堤一案的始末了,下官不才,也想听个究竟”
“原来苏大人是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不过苏大人怕是走错地方了,这桐州一案由大理寺主审,太子殿下亲自负责,我哪里能知道什么内情”
说罢,陆瑾延从容的抬手浅抿一口热茶,透着悠然神色的眼眸里又故意显露出几分警惕,似在平静无波的幽潭中沉入一枚锋利钓钩。
苏颐年将陆瑾延的反应尽收眼底,又看了眼身旁冒着热气的茶杯,琢磨着他究竟是何意。
“王爷好品位,这是今年新摘的春雪吧。桐州的名茶,果然名不虚传,清香回甘。下官有幸,能尝得今年这第一批佳茗”
苏颐年转移话题,他口吻谦和,字字句句都似只在夸赞茶水,可陆瑾延却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
两人目光对峙,陆瑾延非但没有生怒反而兴味更浓了。
真有意思,难怪连陆瑾谰都暗地里想拉拢他。
这批茶是自己特地从桐州带回来的,桐州太守高平是太子一党,第一批新茶他自然会孝敬给陆瑾谰,而不应该在承王府。
拐弯抹角的,苏颐年是在暗示自己他已经知道自己去过桐州。
不过,陆瑾延会心一笑,这茶本也是自己用来试探苏颐年的。
既然他都主动咬了钩,自己自然是先不急着收竿,鱼太大,可不能让他跑了。
“看来苏大人对茶道也颇为了解,苏大人既喜欢,待会儿我让人装好一盒送到府上去”
“王爷抬爱了,下官——”
“不过听说令妹得了太子的赏识,得一个侧妃之位也未尝不可。想来这种茶,也不一定能入苏大人的眼”
苏颐年眸色一凛,本还平稳的情绪在听到这话后瞬间波动不已,没想到这种传言已经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不过是无稽之谈,小妹才刚及笄,婚嫁之事还尚早。且苏某自知不足,不敢攀附太子殿下”
“攀附?”
陆瑾延拎出这两个字细细品味起来,薄唇轻勾,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再看向苏颐年的目光也少了些上位者的倨傲。
很好,他是不是襄王的人不重要,只要他无心成为太子一党,自己倒是还能给他指条明道。
“苏大人不敢攀附太子,却有意和襄王结党营私,着实令本王意外呀”
苏颐年紧握住身旁的扶手,侧头看了眼门外,见无旁人后才沉下心来。
刚才两人一直极限拉扯相互试探,他没想到陆瑾延会突然把话题摊开,更是把自己直接架在火堆上烤。
苏颐年努力稳住阵脚,默不作声蹭掉掌心微微沁出的薄汗。
从前自己和陆瑾延并未有过正面交锋,一时半会儿还真摸不清他的路数。
看来今日之行,远比想象中棘手。
苏颐年面色不改,故作镇定的喝了口茶。
“看来下官今日的确没走错地方,王爷既说是结党营私,结党尚有可循,可这营私……想必王爷对襄王的所作所为,不会比下官知道的少”
既然自己被架起来了,他自然不会再让陆瑾延稳坐高台。
陆瑾延私去桐州一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但这消息若是落入太子手里,怕是也够他好好作一番文章。
陆瑾延起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堂下走来,苏颐年自然跟着起身。
“既然你都知道襄王做了些什么,为何还要与他为伍,助纣为孽?”
“王爷也太看得起我了,虽然襄王有意招揽,可我还算不得他近臣,哪里谈得上助他”
苏颐年神色平静,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自乱阵脚,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是吗?可苏府近日似乎进项不错,桐州决堤后襄王得了那么多赈灾银两,难道不好好犒赏给你们?”
苏颐年没想到他调查得这么细,自己原本想真假掺半的告诉他以求明哲保身,如今看来是搪塞不了了。
“桐州决堤在襄王胁迫我为他做事之前,所以这事我并未参与。至于那些银子,他的确会定时让襄王妃暗中给部下送银子,算是犒赏,也算威胁”
那些银子可都是官银,襄王故意不把官银兑成银票,就是要掌握每个人的把柄。
一旦他这条大船翻了,他们这些私藏大量官银的官员,自然会被顺藤摸瓜被拉下水,一个都跑不了。
陆瑾延拿出刚才在暗格里取的那条珍珠穗子,苏颐年诧异的盯着穗子,这不是襄王妃的东西吗?
“若我没猜错,襄王应该是用你的亲人相威胁吧?他擅长的招数”
陆瑾延把玩着手里的穗子,似在研究这东西是否有什么奇特之处。
苏颐年沉默无语,可这也算给了他答复。
陆瑾延抬手拍了拍苏颐年肩头,那动作带着几分安抚。
苏颐年身形微微一僵,抬眸看向陆瑾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是寒门状元,这样的出身往往陛下会喜欢,可在暗流涌动的官场中,他孤立无援,就像一叶孤舟,被卷入汹涌波涛,无力自保,随时可能被吞噬。
初入朝堂时,他满心抱负,想着定要大展宏图,为这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尽一份力。
可在无力改变的现实面前,他甚至没办法保全自己的家人,更何谈造福百姓。
“我虽同意为襄王做事,不过也只是先与他虚与委蛇。他现在还并未完全信任我,所以都只是让我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再过段时间……”
“放心吧,你既然主动找上了我,那我就不会让你白来。现在我便把话放在这里,等襄王从南域回来,他最多再多活一个月”
陆瑾延清冷的眸光流转,襄王自作孽不可活。但在他落网之前,自己得是第一个知道他那些财产所藏下落的人,当然,也得是唯一一个。